房奴

       巧平从售楼处出来，已是中午十二点了，肚子饿得前胸贴后背，还咕噜咕噜叫不停。为了节省费用，这么炎热的夏天，巧平都没打车，而是坐公交车来县城的。这次，巧平是专程来看房的，也是来摸摸售楼的行情。售楼处的工作人员告诉巧平，现在城区的楼房，最低也得一万二千元每平米，一套一百平米的楼房，起码得一百二三十万元，巧平想，自己已中风多年，在一家福利企业上班，工资每月也就三千元，老婆杏花在当地皮鞋厂上班，工资也是三千元每月，两人辛辛苦苦工作了几十年，也只有三十万的存款，顶多够个首付。

       早上，刚出门时，女儿小娟就叮嘱巧平，爸，一定要买套大点的楼房，最小得一百平米啊。巧平听完小娟的叮嘱，便苦笑着说，还要买一百平米的房，家里的钱都给你上大学花光了。巧平一肚子火，想要发泄出来，但还是忍住了。巧平还给小娟算了一下四年大学的开支，每月生活费二千元，每学期学费一万元，还有平常买衣买鞋，这样算下来，每年要花掉四万多元，仅大学四年就要花掉近二十万元。要不里福利厂收下巧平，估计小娟上大学都困难。可小娟并没觉得家里有多困难，现在本科刚毕业，想在县城找家待遇优厚的单位，可是没地方住呀，随便租个房，都得一两千元每月，一年下来，要付二万元租金呢。

       这时，小娟看到同学们都在县城买了房，而且，一个比一个豪华，小娟觉得，自己在县城也有套房，那该多好啊。于是，在晚上用餐时，当着巧平和杏花的面，便提出了要求，爸妈，我同学都买房了，今后，在县城上班，房租太贵，也不方便，你们也给我买套房吧。巧平和杏花面面相觑，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巧平劝说小娟道，小娟，你也知道我们这个家庭，我和你妈都是普通工人，我又是残疾人，到哪里去找钱买房呀。这时，小娟不高兴了，把饭碗一推，说道，你们上班这么多年，就没一点存款？你看我同学乐乐，她父母都离婚了，还合伙给乐乐买了套房，你们应该学习学习别人的父母。杏花听完，脸色也阴沉下来，愤怒道，别人父母有钱，你咋不找别人当父母呢？一点都不心疼你爸，我们辛辛苦苦把你培养出来，容易吗？你何时才能懂事呢？真是个白眼狼。

       这时，小娟仍然不依不扰，并威胁着说，你们不买房也行，以后，我就住在外面，别想我再回这个家。巧平和杏花气得手都发抖，但压住了怒火，心平气和地说道，小娟，买房咱不急，等你有了男朋友，你老公会给你买的。小娟怒道，男朋友买得房，产权又不是我的，我要自己拥有一套房，决不输给别人。没辙，巧平摁住了杏花的怒火，便点头说道，行了，小娟，我们看看还能借到钱，如果能凑个首付，咱们就买，这办法行吗？小娟见巧平和杏花做了妥协，便又唱着歌去找工作了。

       为这，巧平一大早，匆匆坐上去县城的公交车，并找了几家售楼处，最终选了一家价格稍微便宜的楼房，但仍然高达一百三十万元，除去首付三十万元，要在银行贷一百万元的巨款，这一百万元，猴年马月才能还清啊。巧平都有些打退堂鼓的心情了，但是想起女儿小娟的倔脾气，那蛮横的态度，巧平咬咬牙，和售楼处付了订金。当巧平走出售楼处时，两个肩膀仿佛更沉重了，压得他直喘气。

       回到家，巧平一脸无奈。但又不能不高兴，为了息事宁人，巧平对小娟说，娟啊，这房子我们答应给买下了，可你每月得还房贷呀，每月三四千元的房贷，你今后得学会节省，不能再大手大脚花钱了，知道吗？小娟显得不耐烦了，敷衍他说道，我知道了，你们放心吧，房贷我自己去还。巧平和杏花半信半疑，但也只能随小娟的心情了，不然，小娟要天天和他俩吵闹，这日子还能安稳吗？

       半月后，小娟终于拿到了新房的钥匙，而且，小娟也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被一家医院录用，职务是医药代理商。这工作，天天在外跑业务，很适合小娟的性格，小娟性格外向，喜欢一些具有挑战性的职业。小娟脱下身上的皮包，一下子跳上柔软的床上，仰面躺在床中央，笑声久久没有停下。这时，笑声过后，两眼望着天花板，静静地想着，以后再买辆轿车，上下班就更舒适方便了。小娟一边想，一边又哼起了小曲，这一切，来的太快了，小娟都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实的。

       自从小娟住进了新房，就难得回乡下了。巧平和杏花经常打小娟的电话，巧平说，小娟呀，没事就回来住住，陪我我聊聊天，谈谈心，别在外面疯疯癫癫的。尽管巧平和杏花经常叮嘱小娟回来，可小娟依然我行我素。要么和同事一起去吃大餐，要么去KTV唱一夜，在小娟眼里，这才是她想要的生活。巧平和杏花也无可奈何，但银行却打来电话，说房贷有两个月没交了。巧平听完电话，气得肺都快炸了，嘴里骂骂咧咧道，这个不争气的东西，还说谎房贷已经交了，这不是在坑爹吗？巧平没辙，只好把生活费都拿去交房贷了。

       为了每月还房贷，巧平想了很多办法，但都行不通，也想过去做第二职业，或者干苦力，由于自己是个中风的病人，这些活又干不了。有天，巧平看到一篇电视新闻，说一老汉捡垃圾，竟成了百万富翁。巧平眼睛一亮，终于找到了出路。下班后，应该去捡垃圾呀，捡多了以后，就转手卖给大老板，从中获取差价。晚上，巧平把想法告诉了杏花，杏花也支持巧平说道，巧平，你重活也干不动，就做收废品生意吧，这样，还能增加些收入，不然还不起房贷，银行又来催债了。

       就这样，每天下班之后，巧平都会骑着回收来的电动三轮车，走街串巷，嘴里喊道，高价回收废品啦，高价回收废品啦，风雨无阻。转眼，家里都快被废品堆满了，这时，杏花对巧平说，巧平，我们多收点再出手，数量大还卖贵些。巧平仔细一想，也对，数量多了，可以让大老板上门来收。巧平就和杏花商量，在门外做个大棚，把新收来的废品，全堆门外，日子一长，大门两边像座小山，全是废旧物品，有玻璃，有电器，有金属，有塑料等等。

       当小娟想回家的时候，那已经是年底腊月二十八了，就差两天要过年了。小娟开着轿车，哼着小曲，在大棚外停下了。小娟一看，这家咋成这样了，难道爸妈把房子卖了？怎么成了废品收购站了？小娟一阵疑惑，便推门下车，走近废品堆，看到上面有个脏老头，在寒风中，正清理高处的旧电器。这时，小娟喊道，唉，老头，我爸在家吗？老头似乎没听见喊声，继续清理杂物。小娟又大声喊道，唉，老头，我爸呢？这时候，巧平才听到底下有人喊他，便转过身，眼神对视着小娟，久久没说出话来。

       而小娟却认出了上面的老头，这人就是自己的亲爸爸。尽管脸上黑乎乎的，身上脏兮兮的，但小娟一眼就认出来，这老头就是巧平，就是自己的爸爸。

       小娟看着废品堆上的巧平，是那么瘦小，那么疲惫，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此时，眼泪刷得一下就流出来了，喉咙里也嘶哑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声哭诉道，爸爸，爸爸，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