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来狗走出山庄大门,全身骨头像散了架,怎么也使不上力。就连走路也跌跌撞撞,如同脚下无根。掌了一天大勺,右臂既酸又疼,尽管脱去了厨师大褂,肌肤仍充斥着糊糊的油烟味。这种油腻味,令他恶心,有作呕的感觉。每次来狗体力透支都会这样,这时候,来狗唯一想做的,就是一个跟斗栽倒在床,四仰八叉地呼呼睡去。
来狗迷迷瞪瞪进入梦乡,这回,他竟梦见阔别多年的阿妈。阿妈一头秀发盘成云髻,模样俊俏,面露慈善,一副似曾相识的面容。来狗紧紧拽住阿妈的衣角,哭作泪人,口吃的毛病奇迹般好了,说话特顺溜利落,阿妈哎,这些年去哪里了?怎忍心把俺丢下,无亲无故的,俺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你可晓得?来狗牵着阿妈的手,使劲摇摆,生怕让久别重逢的阿妈再跑了。阿妈伸出手,理顺来狗额前的头发,顺着脸颊抚摸他的脸庞。来狗从没感到如此亲切过,温暖过。觉得阿妈的手又软又滑,犹如一股温泉遍布周身。来狗心里美滋滋的。渐渐把脸靠在阿妈胸脯上,这时,闻到一股浓烈的奶香味。可怜来狗从未吃过阿妈的乳汁呢,来狗像上了奶瘾,非要吃上阿妈一口奶水。阿妈微笑着,逐个解开衣扣,露出丰盈的乳头,来狗像个贪婪的婴儿,吧嗒吧嗒吸吮起阿妈的乳汁。即使来狗用上吃奶的劲,就是没吸出几滴奶水。情急之下,来狗索性张开嘴巴,仰起头想接住阿妈残留的一滴乳汁。耳边却响起阿妈的呼唤,来狗……好好活着,妈得走了。来狗一万个不情愿,哭丧个脸,手脚乱舞一通,嘴巴里喊着,妈哎……别走。
来狗睁开眼,就看到山菊凶巴巴的样子,几乎和他贴着脸对视着。左手叉腰,右手紧握一瓶农夫山泉,瓶口还剩余一滴,摇摇欲坠,吧嗒正好滴落在来狗鼻尖上。山菊似笑非笑地说,有点甜是吧?还没喝过瘾?来狗揉着眼角,一脸惊讶,口吃又犯了,咋……咋了?老……老板娘。山菊板起脸孔,还问咋了?俺把喉咙都叫破了。一个午觉,睡这么死沉,昨晚见鬼去了吧?来狗瞅瞅旁边,猴子和八斗相互挤眉弄眼,在偷着乐呢。来狗这才意识到,原来自个在睡午觉。来狗补充说道,睡……睡……,来狗想解释一时疏忽睡过了头,求山菊原谅他一回。山菊抢过话头,睡个屁,搁家里怎么睡都行,咱也管不着。但是上班时间这么睡,就得挨罚,耍嘴皮子顶个屁用。来狗抓抓后脑勺,一个劲地抱怨自个,狗……狗逼养的,咋……咋就睡沉了哩。上午,山庄生意较忙,加上天热得厉害,午休的时候,来狗在长凳上想打个盹。谁料,竟睡过了时间,被山菊查班发现,这才招来一顿戏弄与责骂。显然,山菊并未消气,冷眼扫视一周,像要杀鸡儆猴,阴阳怪气地说,往后,谁想在这混,就得守咱的规矩,别学来狗哇,这月得扣工资。来狗被当众羞辱,还得扣掉工资,心沉得像铅块似的,一脸沮丧。本想和山菊争执一番,转又想,确实自个错在先,才给山菊有机可趁,抓了把柄。来狗只好自认倒霉,可对山菊的捉弄与刻薄,又确实咽不下这口气。一边整理好凳子,一边在心里谩骂,狗……狗逼养的,良心被狗吃了,扣……扣钱不算,还……还当众丢俺的丑。这死胖女人,心眼贼坏。要……要不看在村长面上,早跟地理论了。
2
来狗想不通,怎么也想不通。这山菊有啥好看哩?除了一堆白晰的胖肉,就剩一肚子坏水。村长咋就看上她哩?咋就跟她勾搭上了哩?这可是见不得阳光,见不得人的事。要不,山菊和村长只能偷偷摸摸在一块呢?来狗开始也不信,直到有天亲眼撞见,才确信无疑。那天,山庄生意火爆,来狗掌勺的手一直没停歇。好不容易挨到一轮弯月挂上树梢,来狗脱去白大褂,急冲冲走出山庄,准备回家睡觉。突然,一束光从身边闪过。紧跟着,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在山庄大门外。这不是山菊的车吗?咋停门外了?来狗正疑惑,这时,前车门悄悄打开,隐隐约约下来一个男人。右脚刚落地,就听山菊嗲声嗲气说,村长大人。别忘了咱订的规矩哦,村长左顾右盼,打量一下四周,趁着黑乎乎的夜色,弯腰把头伸进车窗。之后,便是山菊和村长的喘气声。来狗躲在树后,看得真真切切。村长蛮好个人,咋会这样哩?肯定是山菊这死妖精,变着戏法把村长迷住了,不然,村长怎么会昏了头,把这么大的山庄承包给山菊开农家乐呢?而且,价格低的可怜,村里人都说村长是掉进了黑洞洞,早晚不得好死。来狗可不想让村长好好的就没了,村长对他好着哩,来狗还欠着村长的人情哩。来狗心想,若自个请得动张天师,非收了山菊这妖孽不可。张天师可是捉妖降魔的大仙,来狗自然是请不动了。请不动大仙也就算了,可村长是帮自己的呀,何不找村长跟山菊求求情,说几句好活,兴许这月的工资不扣俺的了。这样,不就又多攒了一个月的工钱,等攒够了钱,俺就愁着找个媳妇过日子了。
其实,来狗这个名字的由来,得感谢村长。是村长亲口告诉了他的身世,让他晓得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来狗是个私生子,不是本地人,是只怀崽的母狗叼来的。叼来时,来狗光溜着小鸡鸡,被裹在襁褓中。据说,那只母狗通人性,就把来狗丢在村口的老槐树下。然后,静静趴在树后,默默守护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清早,被张寡妇发现。张寡妇心地善良,心疼得直吆喝,啧……作孽哦,这么白净的娃扔了,若是糟践死了,要遭雷劈的哟。张寡妇二话没说,把来狗抱回了家,就因来狗是被狗叼的,所以取名叫来狗。由于张寡妇和死鬼老公没子女,就把来狗当作了亲生儿子养。虽不曾天天吃大鱼大肉,但也没挨饿受冻。来狗一口一个张妈,叫得张寡妇整天乐呵呵的。可好景不长,来狗中学没念完,张寡妇就因一场车祸去世了。来狗辍学后,一天到晚在村里闲逛。有时肚子饿得难受,难免溜进村民家偷些吃的。有几次,被主人家逮住,把来狗扭送到派出所,派出所民警见是个孩子,又把来狗遣送到村委会。村长陪着笑脸,说了几大箩筐好话,才将派出所的人打发走。走后,村长看着来狗长叹短嘘,仿佛手心捧着一个烫手山芋,扔也不是,留也不是。来狗是个大活人,又不是个东西,能随便往哪一搁?往哪一掖就了事?最后,村长狠狠心,一把搂住来狗说,狗子,啥也甭说,你就住俺家,俺把你当儿子看待。村长领着来狗回了家,一晃两年过去,来狗长成大小伙子了。高个、结实、皮肤也白净。村长看来狗已长大成人,该去让他找点事做了。就嘱咐熟人,帮忙在县城找了份工作。叫什么餐厅服务员,做些端端盘子刷刷碗的事。来狗怕是寄人篱下的生活过惯了,挺会察言观色,讨人喜欢。关键是,来狗整天挂着一张笑脸,灿烂如花。进进出出的食客,都愿让他服务。看到来狗,仿佛见到了阳光,心情舒畅,胃口特好。时间一长,来狗觉得做服务员过于简单,没技术含量,就留了点心眼,跟大厨们偷偷学了些烹饪技术。有次,来狗站在厨师旁,仔细观察大厨的每道工序。竟看走了神,被厨师发现,大厨仰起脖子,翻着白眼,冷笑着说,哎呦,小子哎,想掌勺不?来狗的脸刷得一下,红遍了脖子。可心存不满,暗自数落着,神气个鸟,过些日子,俺也做几道菜让你开开眼。不过,来狗没等到掌勺的那天,餐馆在一次意外大火中化为了灰烬。一同消失的,还有来狗想做大厨的念头。
3
来狗带着一点积蓄,回到村里。村长热情接待了他,笑呵呵地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村长用来狗的积蓄,给他盖了两间瓦房,来狗算是有了安身之所。没事的时候,来狗要么倒头呼呼大睡,要么又在村里来回游荡。村长看着揪心,眉头拧到一块。生怕来狗学了坏,就把来狗喊到身边,问他,会掌勺不?来狗也没把握,只是勉强点点头,含糊不清地答应,应……应该会吧。村长笑着许诺,这孩子,会就是会呗,啥叫应该不应该的。明儿俺跟山菊说说,让她留你在山庄做大厨吧,来狗觉得应该找点事做做了,正求之不得哩。
第二天,来狗屁颠屁颠跟在村长身后,像尾巴一样,被村长拖进山庄。山菊端给村长一杯绿茶,还挑了一下眼神。顾忌到来狗在场,就没好意思有大的动作。转过身,眼神直直盯上来狗,上下打量一番。来狗打了个冷颤,眼神对视的那刻,山菊满脸粉脂油膏,表情严肃,白眼中嵌着蓝珠子,让人瘆得慌。山菊一副阴冷的模样,说,要不是村长大人讲情,俺庙里可容不下你这灰头土脸的小菩萨。当着村长面,俺丑话在先,啥事得按规矩来,若是砸了俺山庄的牌子,俺就砸谁的饭碗。来狗偷偷看了山菊脸色,冷若冰霜,不免有点打退堂鼓的念头。村村看出来狗有点招架不住,急忙拐个弯说,哎呦,俺的大老板娘,看你个认真劲,想让俺面子挂不住是吧?山菊这才缓过语气,嗲嗲地说,哪敢,村长大人,俺是让他心里有个谱。说完,山菊叫来经理,让经理给来狗安排个大厨位置。尽管来狗心有不悦,但毕竟做上了大厨,来狗着实高兴了好一阵子。
来狗一天天数着日子,希望月底迟点来。起码等到村长给他求情后,让山菊放弃扣他工资的决定。因为来狗心里喜欢上一个女人,他清楚得很,对一个女人好,是件不容易的事情,村长就是个例子。再说,今后还得结婚,结婚就得花钱,他要为以后的婚事做好准备。这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山庄里的服务员小丽。小丽体态婀娜,眉清目秀,脸蛋干净得像月光一样。就像梦里的阿妈,模样俊俏。每次,小丽从他身旁路过,散发出一种芬芳,来狗像闻到一股浓浓的奶香味,更像是阿妈喂给他吃的乳汁味道,那种香甜诱人得很。好几次,让来狗梦到了小丽。和小丽手挽手,躲在村口的老槐树下说悄悄话哩。可每次都被一束光惊醒,使他吓出一身冷汗。原来,是一束阳光穿透玻璃,照射在他脸庞,显得格外刺眼。来狗看着床边空空的枕头,长长叹了口气,摇摇头,耷拉着脑袋去了山庄。
中午饭后,正是片刻休息的时候。大伙喝茶的喝茶,聊天的聊天。来狗坐在走廊栏杆上,背靠着柱子,又想起午休扣薪的事,下意识提醒自己,千万别打瞌睡。不然,会犯同样的错误。于是,来狗动起脑筋,想求村长怎么给他说情。这时,猴子鬼头鬼脑窜到跟前,调皮地拍拍来狗脑门说,狗子,还想睡呢?想梦里睡个黄花大闺女?边说边伸出细细的兰花指,遮挡住脸孔,想掩盖幸灾乐祸的表情。八斗也见缝插针,调侃地说,做个梦,能睡上相好的,也算过了瘾呀。说完,又嗤嗤地笑。其实,来狗知道他俩使得坏。那天是故意没提前叫醒他,来狗想痛痛快快地骂出来,却被猴子抢了先,狗子,小丽姿色不错,梦见过没有?八斗接着说,何止梦见,指不定在梦里睡上了哩。顿时,全场的人被逗得哈哈大笑。来狗脸一红,瞪着眼珠,结结巴巴蹦出几个字,放……放你……你妈的狗屁。猴子的脸笑变了形,歪着嘴巴说,急了是吧,说明俺猜对了呗。八斗趁势掀起高潮,小丽,知道吗?你是来狗的梦中情人哩。小丽撅着樱桃小嘴,给了八斗一个白眼,半真半假说道,娶俺也可以,得买房,买车,还得做倒插门哦。谁……还敢说娶俺不?是你?是他?小丽洋洋得意地笑着,伸出纤纤玉指,戳了一下猴子,又戳了一下八斗,最后戳在来狗身上。猴子和八斗吐吐舌头,闭上了嘴巴,一副没戏的窘态。来狗听后,起了一身虚汗,额头稍稍低垂下去。心里五味杂陈,头也没回,独自朝山庄门外跑去。
4
来狗刚踏出大门,冷不丁蹿出一条黑影,倏地闪过,钻进了树丛。来狗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一个趔趄。一个劲捶打自己的胸脯,怒气冲天地骂着,狗……狗逼养的,吓死个人啊,啥事都让俺碰见了,真……真憋屈。来狗满腹牢骚,心情降到冰点。看着脚边一颗石子,形状犹如猴子和八斗,都属歪瓜裂枣之辈。飞起一脚,将石子踢入池塘中央,发出扑通一声,音调沉闷而厚重。来狗联想到山菊的体重,估计和她落水的动静差不多,来狗像出了口恶气,感觉畅快多了。
来狗平复心情,绕着池塘边想溜达溜达。忽然,树丛里传出窸窸窣窣的响声。来狗有些惊悚,鸡皮疙瘩全冒了出来。来狗喉咙像被什么卡住了,用颤抖的嗓音骂道,狗……狗逼养的,要……要死啊,给……给老子滚出来。来狗睁大瞳孔,眼睛眨都未眨,生怕黑影又跑到别处。这时,树叶开始哗哗摆动,黑影猛地现身,蹿到来狗脚边,又是摇头又是摆尾,原来是只大花狗。眼睛斜斜地注视着来狗,眼神充满了友善与亲切,如同偶遇多年未见的挚友。来狗后退一步,彻底看清是只黑白相间的花狗。不禁扑哧笑出声来,狗……狗逼养的,原来是你。其实,来狗不止一次见到它。前几天,来狗下班回家,在大门口,遇见过花狗两次。只因晚上走路匆忙,来狗随意瞥了几眼,而花狗伫立原地,回头凝视着他,像有话要说,久久不忍离去。来狗没多想,自顾回家睡觉了,没曾想,今天花狗又找上门,像是有求于来狗。来狗仔细端详着它,发现它是只怀了崽的母狗,肚皮已隆起很多。走起路来,肚子晃晃悠悠,显得很吃力费劲。花狗目光略显疲惫,眼眶下还留有未干的泪痕。来狗头脑嗡地一声,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一个人在外时,独自走在路上,空着肚皮,拖着躯体,漫无目的望着远方。那种无助,屈辱的心境,可以让人淹没掉一切生活的希望。来狗深有感触,便蹲下身体,想给花狗取个名字。抚摸着花狗的头,轻声细语地说,看……看你黑白分明的,就叫花花吧,多美的名字啊。哈哈,饿……饿了吧?等……等俺回来。花狗像听懂人话似的,轻轻哼了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来狗转身去厨房,叮叮咣咣捣鼓出些骨头和剩饭。并在剩饭中浇入汤汁,使米饭更具鲜美,来狗一阵小跑,生怕花花饿坏了身子。花花还守在原地,静静等候来狗的美食。一见来狗,便又摇头摆尾,嘴里不断发出响声,仿佛见到了亲人。做出兴奋、亲昵的状态,来狗刚撂下狗食,花花便狼吞虎咽起来。喉咙里发出呜呜的怪声,时不时,偷偷瞥过眼神,观察一下来狗的表情,露出一副令人疼爱的神态。来狗寻思,这狗东西咋和人一个样?也会琢磨人心,鼻子一酸,像拉家常一样说,花……花花,以……以后想找我,你就来吧,会……会有吃的。花花舔完盘里最后一粒饭,抬头凑近来狗,一边用舌头舔着嘴角油渍,一边用鼻子嗅着来狗身体,从上到下闻了个遍,像要死心塌地认了来狗做朋友。花花好像知道来狗得去上班了,一闪身,又消失在原来的树丛里。
转眼,一个月过去,花花每到这个时间如约而至。来狗会精心准备好饭菜,避开耳目,准时送到老地方。来狗看着花花肚子隆得更厉害了,估计胎数不少,应该加大些食量。因此,每次在厨房要耽搁很长时间。尽管来狗小心翼翼,也避免不了叮叮当当的碰撞声。这响声怪怪的,又正处在午休时间。猴子和八斗感到异常,两人悄悄把情况报告给山菊,山菊也想探个究竟,要看来狗在搞什么鬼名堂。
5
第二天中午,来狗如同往常,刚把狗食凑到花花嘴边,山菊就带着猴子一帮人突然现身。来狗愣住了,猴子性急,跳到来狗面前,指着花花的大肚子,诡异地笑着说,狗子,你也太不地道了,没处几天就把人家肚子搞大了,看你咋办?在场的人扑哧大笑,有人捧着肚子,有人蹲了下去,眼角竟笑出泪花。山菊仰起胳膊,在空中划了个弧线,吼了一声,笑个大头鬼啊?有啥乐哩?都给俺闭嘴。霎时,全场一片肃静,仿佛被山菊点了穴位,一个个收敛住嬉闹,定格在原地。山菊斜视着来狗,认为来狗纯属吃饱撑得。一大老爷们,不想着好好干活挣钱,竟为只畜牲耗费时间和精力,也不嫌糟践自个。山菊临走丢下句话,带着警告的语气,往后,别让这狗东西出现在山庄。不然,你干脆辞掉工作,回家伺候它得了。来狗知道山菊的脾气,她说出的话,就如板上钉得钉子,说一不二的。来狗犯了难,眼瞅花花已进入临产期。更需照顾得周到,来狗干脆把花花领回了家。一是免得再次给山菊撞见,二是便于给花花最好的伙食。从此,来狗和花花组成了一个特殊家庭,成了无话不谈的亲人。每天,来狗从山庄回来,大包小包装满了花花一天吃的美食。当来狗泡完脚,花花帮他舔净脚上的水珠。来狗打呼噜的时候,花花默默守在床边,和他一起进入梦乡。等到黎明的曙光唤醒大地,花花会跳到来狗枕边,咬着耳朵叫醒他。出门的时候,花花挺着大肚子和来狗一道,只到把来狗送到山庄大门口。看着来狗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才掉头回家。
日子久了,村里人目睹了来狗和花花的生活,都说这是前世修来的缘。原先,来狗不是被一只怀崽的母狗救了吗?如今,正是那条狗的后代来续缘的。山里人都信因果祸福,来狗这叫知恩图报哩。的确,来狗对花花百倍呵护,疼爱有加。花花也知寒知暖,忠于回报。有天半夜,来狗患了急性阑尾炎,疼得昏死过去。幸亏花花发现,冒着流产的危险,跳出窗外。一阵撕心裂肺地狂叫,直到惊动左邻右舍,众人七手八脚把来狗送进了医院,好在抢救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邻居五婶神气活现地说,啧啧啧……如今这畜牲都赶上人了,脑瓜子比人好使。还真这样,那天,来狗去了山庄,花花趴在门口守门,看着五婶锁上门,去了自家田里。一阵风吹过,一股刺鼻的焦烟味扑面而来。花花接连打了几个喷嚏,抬头发现,是五婶家的屋顶着了火。花花急的原地打转,倏地,又蹿向五婶家的田里,对着五婶一阵乱叫。五婶脑筋打了个转,恍然想起煤气灶上还在烧着热水。急忙扔掉田里的活,连滚带爬向家里奔去。所幸,火势刚从东屋开始。五婶叫来村长,并在广播里喊人救火。顿时,全村男女老少闻讯赶来。大伙齐心协力,奋勇扑灭了大火,给五婶挽回了一场经济损失。五婶感动得泣不成声,搂着花花又是亲又是抱的。满嘴说着感激的话,真是神了,不管你是哪路神仙,你就是俺的姑奶奶,俺一辈子忘不了你的大恩大德哟。为这,村长还表扬了来狗和花花,并让来狗好好善待花花。
临近月底,来狗和花花一同去山庄的路上。又想到山菊要扣这月的工资,心里乱作一团麻。不免暗地责怪自己,应该抽空去找村长帮他说说情。再说,村长最近还表扬过俺呢,应该趁热打铁。要不然,山菊真会兑现她说的话。来狗侧过脸,对花花念叨着,咋……咋办哩?山……山菊要动真格哩。花花歪着脖子,目光和来狗碰了一下,像是说,你得找村长呀,不争取看看,咋能成哩。来狗左移两步,贴近花花的身体,均匀地迈着步子,节奏整齐划一。来狗见花花也这么想,打算晚上去趟村长家,请村长亲自出马。不为别的,娶小丽估计是没指望了,可还有花花呀。花花对俺可是贴心贴意的,不掺半点假的。俺得攒些钱给花花做月子用呢,来狗盘算着今后,心里仿佛有了底,一阵高兴,便得意地吹起了口哨,虽五音不全,但花花爱听,是来狗晚上常吹的那首曲子,专门给花花解闷的。
6
来狗和花花一路有说有笑,感觉无比自由自在。不知不觉到了山庄门口,来狗收住脚步,正示意让花花回去。这时,山庄内传来抓小偷的叫喊声,喊声此起彼伏,由远而近。来狗脑瓜嗡嗡作响,心跳突然加速,腿肚子有点发虚,一直颤抖不停。但可以判断,小偷是冲着大门口逃跑。来狗容不得犹豫,和花花八字站开,想和里面们的人呼应,来个围追堵截,让小偷插翅难逃。小偷哪知道大门口会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呼哧吭哧玩命地冲向大门,只听轰的一声,小偷和来狗撞了个四脚朝天。一只黑色挎包甩出几米开外,被花花一口叼住。小偷一个骨碌爬起,嗖的一下,亮出一把匕首,狠狠在来狗肚子上划开一道血口子。鲜血瞬间染红衬衫,顺着衣角滴得满地鲜红。眼看小偷要趁机溜走,来狗岂能让小偷得逞。张开双臂,死死抱住小偷的大腿,看着匕首寒光闪闪,依然喊出一句话,狗……狗逼养的,还……还想跑。花花丢掉口中的挎包,撕心裂肺地狂叫。尝试了几次跳跃,想咬住小偷持刀的手腕,无奈身体过于笨重,被小偷掀翻在地,屁股后渗出一道殷红的血。小偷双腿如同被老虎钳夹住,无法抽身,急得两眼杀气腾腾,举起匕首对准来狗的头部,正要乱捅。花花使出浑身力气,越过来狗头顶,却没躲过刺来的匕首,匕首严严实实扎进了肚膛。花花惨烈地倒在血泊中,身体蜷缩成一团,呜呜挣扎了几下便不动了。来狗看到此情,一脸痛不欲生,像丧失了理智,发疯似的咬住小偷手腕。小偷一阵钻心得疼痛,本能地扔掉匕首,脸部的肌肉抽搐着,疼得大声叫嚷,妈呀,疼死俺了,疼死俺了。此刻,山庄里的人全追到了大门口,众人一哄而上,把小偷扑了个狗啃屎。猴子和八斗死死摁住小偷,小丽用手机报了警,并拨通急救中心的电话。呜啦呜啦的车鸣声,把大伙的心扯得更紧了。
小偷被警察推上了警车,又呜啦呜啦开走了。救护车刚把来狗接走,山菊开车正从外回来。看到黑压压的人涌在大门口,心急火燎地推开车门,一个转身,翻滚落地,诧异地叫着,咋了?咋了?出啥事了?小丽抹着眼泪,把来狗勇斗歹徒的经过,如实告诉了山菊。山菊侧着耳朵,置疑地问,真是来狗?来狗敢有这胆?猴子惊恐未定,扬起手中的挎包,递给山菊,手还在哆嗦,断断续续说,真这回事,俺瞅得细着哩,要不是来狗,包里的这些票据欠条全丢了,那就亏大咯。猴子拱拱嘴巴,伸手指向远处一个土堆,难过他说,喏,花花就埋在对面山坡上,是为来狗挡了一刀死的。说完,猴子喉咙被哽咽住了。
这时,山菊才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大脑停顿了片刻,忽地想到了什么。眼里像吹进了沙子,湿湿的,神情激动而急促。由衷喊出一句话,啥也甭说了,快,咱们都去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