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陈志打电话给三个儿子,告诉他们,让三个儿子中午到家吃午饭,顺便开个家庭会议,讨论一下,由谁来继承陈志的装裱店。陈志都七十岁了,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还有哮喘的病根,每次,装裱店生意繁忙一点,陈志就感觉体力不支,哮喘的病根还反复发作,让他坐立不安,痛苦不堪。
陈志的装裱店是一家老字号的店面,取名“陈氏装裱。”店面位于兴和镇的街道上,陈志刚满十八岁的时候,父亲在集镇上一直从事装裱工作,听父亲说,爷爷是从一位流浪的老人身上学得了装裱技术。学成后,在兴和镇集镇上开了一家装裱店,来维持一家人的生活开销,爷爷说,流浪老人那天在村上讨吃的,正好讨饭到爷爷家,那时,流浪老人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眼神无力而迷茫,仿佛饥饿了几天几夜了,爷爷见老人可怜,便从锅里盛了一碗小米粥,让流浪老人喝下肚,见老人依旧无力,又拿出两个大馒头,生怕老人噎住,还倒了杯热水,老人抓起馒头,狼吞虎咽着,爷爷递上热水,嘘寒问暖着,渐渐的,老人也吃饱了,还不断打着嗝,爷爷见老人恢复了体力,便问出了老人的来龙去脉。
流浪老人也姓陈,取名陈宽,老家是河南的,在当地街道上经营一家字画装裱店,由于老人诚恳待人,技术精湛,装裱生意一直红红火火。然而,有一年,家乡的大河在雨季泛滥成灾,把河堤冲垮坍塌后,洪水一下淹没了所有的村庄和庄稼,由于粮食颗粒无收,无家可归,许多乡亲都逃荒了。为了保命,老人也不例外,一直沿路乞讨,直到讨饭到爷爷家,爷爷见老人可怜,就拿出半个馒头,让老人吃了个饱。爷爷经过打听,得知流浪老人是一位字画装裱师,在他的家乡,一直从事这种谋生工作。由于洪水泛滥成灾,淹没了家园,就出门乞讨为生了。
爷爷善心大发,直接收留了老人,并得知老人叫陈宽,有着一手好技术,爷爷第二天,便上街买来了各种装裱材料,鼓励着陈宽说:“兄弟,你就住我家,把你的技术发扬光大吧。”陈宽见爷爷是个好人,就留下了。在村上开了家字画装裱店,时间一长,邻里乡亲都知道,爷爷家里来了位装裱大师,今后,家里的字画装裱就有着落了,由于陈宽装裱技术精湛,对人真诚,很快,在爷爷的家乡,方圆几十里都知道了陈宽的大名,纷纷慕名前来装裱字画。
两年后,河南老家的亲人来信告诉陈宽,说家乡早已退去了洪水,河道两边也已修建了河堤,不会再有洪水泛滥了。外出乞讨的乡亲都纷纷返回老家,重建家园,陈宽出来几年,每天都心系家乡。如今,老乡传来重建家园的好消息,便再也按耐不住思乡之情,恨不得立刻飞回河南老家。
第二天,爷爷让陈宽收拾好衣物,让他返回老家看看。这时,陈宽清楚,这一次回去重建家园,还不知今后何时再见,陈宽丢下手中的衣物,对爷爷坦诚道:“兄弟,我就是回老家了,也要先把装裱这门技术传给你呀,不能让当地失去这一传统文化呀。”爷爷见陈宽心意已决,便答应了陈宽的决定,陈宽把装裱的材料,装裱的操作流程,以及装裱的几种规格,都毫无保留地交给了爷爷,爷爷那几天,学得特别认真刻苦,把装裱的关键问题,都学得烂熟于心,陈宽还单独让爷爷独立完成几幅字画的装裱,见爷爷已完全掌握了装裱技术,就重新收拾了衣物,并接收了爷爷塞给他的几十元人民币,踏上了归乡的路程。
自从陈宽回老家后,爷爷为了把装裱生意发扬光大,在兴和镇的集镇上,租了两间门面房,取名“陈氏装裱。”其中寓意爷爷和陈宽都姓陈,为了两人的情义和念想,就取了个“陈氏装裱”的店名,装裱店在集镇上营业后,爷爷把装裱技术更是精益求精,让方圆几十里的顾客都纷纷吸引而来,当一个个客人都亲眼目睹了爷爷精湛的技术,仿佛让一张张字画,通过精致的装裱,让一幅幅字画焕发出了生命的活力,让人爱不释手。
由于爷爷生意红火,待人真诚,街坊邻居都喜欢爷爷的为人,没几年,爷爷做装裱生意,赚了个盆满钵满,有了积蓄后,爷爷干脆把两间门面房购买下来,并重新装修了一下,使得装裱店更有文化内涵和意境。当陈志年满十八岁时,对于读书也丧失了信心时,陈志就辍学了。爷爷为让陈志今后有口饭吃,便经常告诉陈志:“你不学门技术,今后没文化,干啥都不行。”陈志仿佛听懂了父亲的终告,也由于平时看爷爷装裱字画多了,似乎对装裱字画这门技术,学起来轻松得多,便满口答应下来,一定好好跟爷爷学好装裱技术。爷爷听陈志对装裱还是感兴趣的,心里对儿子的将来,似乎看到了儿子美好的明天。
陈志尽管没有什么文化,但对于装裱的热爱,如同轻车熟路,跟父亲学得津津有味,乐此不疲,没过几个月,陈志已经熟练掌握了装裱字画的所有要领和步骤。当陈志能独立完成字画装裱时,爷爷由衷的高兴,并对陈志语重心长道:“陈志,你一定把我们陈氏装裱发扬光大,你不但把装裱作为一门吃饭的饭碗,更要把字画装裱作为一种技艺的传承,要让你的后代,代代相传。让陈氏装裱,走出兴和镇,甚至走向全国。”陈志听完父亲的教诲,仿佛自己肩上有了一种责任和担当,要把父亲传给他的装裱技术,服务给全国爱好字画的朋友。
二
几年后,爷爷坦然地离世了,走得很安详,无牵无挂,内心充满了安宁和希望,因为,陈志早已把装裱技术烂熟于心,很好地传承了爷爷的装裱技艺,凭着这一身的装裱技术,以及客户的良好口碑,陈志积极攒了些钱,在当地,经媒人介绍,认识了比他小一岁的邓英,邓英是苏北人,纯属江北人,在姑娘的年纪,响应了国家号召,跟随父母亲一起,下放落户到苏南,最后,被落户在和兴镇,邓英聪明伶俐,模样俊俏,一到谈婚论嫁的年龄,同村的媒婆便出面,要给邓英做媒,让她嫁个好人家。邓英落落大方,对上门做媒的人总是笑脸相迎,盛情款待,只是经过几个媒人介绍,邓英并没有相中的人,这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当陈志和邓英约会后,俩人竟一见钟情,情投意合,相互看中了对方。于是,俩人你来我往,成了一对无话不谈的恋人。
又过几年后,陈志不但把邓英娶过了门,还生下三个孩子,没有一个女儿,全是儿子。陈志喜出望外,心里乐得合不拢嘴,心想,“陈氏装裱”后继有人了,三个儿子,总有一个喜欢装裱吧。陈志从糖果店买来点心,全村人都发了个遍,逢人便报喜道:“我生儿子了,我有儿子了。”村民见陈志有重男轻女的倾向,便劝说道:“恭喜恭喜,生儿生女一个样。”陈志觉得,这是老天在护佑他家,让他的装裱事业充满了期待和希望。面对三个儿子,陈志没了一丝后顾之忧。
当全国十三大会议召开后,全国人民都享受到了分田到户的优惠政策,陈志和其他农民一样,按人均所分配的田亩数量,获得了五个人的田地,陈志不但在集镇上做装裱生意,还在老家分得了五个人的田地,每到农忙季节,陈志和邓英都会去老家种田,对于陈志来说,他有双重身份,一个身份是农民,还有一个身份是手艺人。平时,陈志会安排好时间,把种田和装裱两不误,这两种工作,都会给陈志带来经济效益。
陈志待人真诚热情,技术精湛,这是所有街坊邻里都认同的态度。陈志和左邻右舍相处和睦,互帮互助,无论是远方的顾客,还是附近的乡亲,对陈志都有着极好的口碑,然而,邓英身上的问题却不少,只因邓英是江北人,村里人都喊她江北佬,江北人豪爽耿直,说一不二,说到底,就是因为她心直口快,容易得罪人。有一次,邓英为了寻找一只鸡,找遍了所有的街坊邻里家,就是没发现鸡的影子,当找到刘娜家时,刘娜一家人正在吃着一大锅红烧鸡,邓英急了,脱口疑问道:“刘娜,你家没养一只鸡,哪来的红烧鸡?莫不是把我家鸡杀了,煮着吃了?”刘娜一听这话,就闹心了,两眼瞪着像铜铃,大声反驳道:“这鸡可是我买来的,不信去菜市场问问,你咋血口喷人呐?”邓英却不以为然,继续疑问道:“你这人,平时小气的很,怎舍得买只鸡来吃?不行,你行赔我一只鸡,这鸡肯定是我家那只鸡。”刘娜见邓英在无理取闹,顿时火冒三丈道:“你如不依靠装裱店,你们家就是一窝穷鬼,家里三个男孩跟着你受罪。”邓英勃然大怒,带诅咒的口气骂道:“我们家三个大儿子,不愁传宗接代,不愁养老送终,就算死掉一个,还有机会,而你们家三代单传,死掉一个,就绝代了吧。”邓英的话刺耳难听,犹如一把锋利的刀,刀刀扎进刘娜的心口,刘娜也不示弱,也言词刻薄道:“谁家会绝代,还不一定呢,万一你三个儿子都死了呢?”邓英一听,见刘娜在诅咒她家三个儿子,顿时怒火中烧,向前一步,一把揪住了刘娜的头发,使劲往地上摁,刘娜竭力反抗着,想摆脱邓英的纠缠,扭打在一起。
隔壁的陈志,听到刘娜和邓英的争吵声,便放下手上的活,匆忙跑向刘娜家。一进门,就看到邓英和刘娜纠缠在一块,仿佛是一个打了死结的绳头,怎么也分不开。陈志火了,大声喝斥道:“你们还不快住手,街坊邻居都来看笑话了。”刘娜和邓英看到左邻右舍都来拉架,纷纷劝说道:“邻居好,赛金宝,俩家人抬头不见低头见,别再吵架了。”陈志更是愤怒道:“赶快回家去,你不显得丢脸吗?不就一只鸡吗?至于打得头破血流吗?”在陈志的严厉怒斥下,邓英才觉得有点失态了,就松开了手,便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仿佛感觉到了丢人一般,低着头跑回家去了。
刚到家门口,就看到一只鸡已钻进鸡舍,鸡舍铁门开着,邓英才明白,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气得是太鲁莽,还跟别人打架。可笑得是不分青红皂白,还冤枉别人偷她家的鸡。邓英不禁责怪自己,欠考虑,太冲动,陈志看到鸡已回来,便关上了鸡舍的铁门,心有不安地抱怨道:“这鸡不是自己回来了吗?还要冤枉别人偷鸡,更不应该的是,还跟别人打架,刘娜和我们邻居多年,你怎么下得了手呢?”邓英细细想来,也觉得自己太不应该了,竟然冤枉了一个好人。邓英一边自责,一边说服自己说,不行,我得上刘娜家,恭恭敬敬向她道歉,请求她的原谅,邓英说到做到,捡起墙边一根竹棍,向刘娜家老去,她要负荆请罪。
邓英走近刘娜门前,便大声请求道:“我的好妹妹,邓姐冤枉你了,邓姐是个糊涂人呐。”刘娜听到邓英的呼喊声,句句真诚而感人,就跑出了门外,俩人如同亲姐妹一般,紧紧拥抱在一起,刘娜也坦然道:“邓姐,我没事,我们还是好姐妹啊。”俩个平日里和睦相处的好姐妹,如今又和好如初,情同亲姐妹了。
三
陈志和邓英前后共生了三个儿子,大儿子陈阳,二儿子陈平,三儿子陈根,三个儿子年龄相仿,只相差一两岁,陈志对儿子视如珍宝,从不舍得责骂他们,还经常去糖果店,买零食给他们,对他们犯下的小错误也视而不见,邓英对待三个儿子,也是过于疼爱,缺少管教,三个儿子在成长的过程中,也逐渐养成了自私和傲慢的性格。在陈志眼中,只要三个儿子学业有成,将来有一番作为,他就心满意足了。然而,三个儿子,都没如他们所愿,上课成绩一塌糊涂,排名倒数,初中没毕业,三个儿子就辍学在家里了。
这时候,陈志心急了,这三个孩子也逐渐长大了,一没文化,二没技术,总不能让三个儿子都开装裱店吧?他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由于从小娇生惯养,做啥事都吃不了苦,那今后他们的路还长着呢,该让三个儿子做什么呢?陈志陷入了沉思,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陈志辗转反侧,怎的也合不上眼,脑袋里全是三个儿子的画面。有时想多了,实在累了,就迷迷糊糊闭上了眼,刚进入梦乡,陈阳就对他哭诉道:“爸爸,我太饿了,没钱吃饭呀?”陈平也哭诉道:“爸爸,我把别人打伤了,要赔钱呀,不赔会坐牢呀?”陈根更是泣不成声道:“爸爸,我骑车撞人了,要赔一大笔钱呀?”陈志让三个儿子搅和着头痛脑胀,却面对三个儿子犯下的错又无能为力,他听完三个儿子在哭诉,听得心惊肉跳,听得痛苦不堪。当在梦中惊出一身冷汗时,陈志也被吓醒了,此刻,才知道做了一个恶梦,一场虚惊。
三个儿子,也渐渐长大,尽管恶梦是虚构的,但现实生活中,对于三个儿子今后的打算,陈志也是茶饭不思,成了心中一块挥之不去的阴影。陈志的思想比较保守,有严重的重男轻女思想,如今,儿子倒是有了,但他们今后得有饭碗呀,得让他们有一条谋生的道路呀,陈志整天心事重重,闷闷不乐,看到三个儿子在装裱店转悠,就觉得挡在眼前碍事,做啥事,都提不起精神。
当陈志烦得焦头烂额的时候,村长却打电话来,告诉他,和兴镇保障所要给村民作一次劳动技能培训活动。培训的工种很广,有电焊工、车床工、木工、建筑工等等,只要凭学员的兴趣,就可以找到合适的工种。陈志的三个儿子闲在家里,啥事不干,长期下去,三个儿子不成了废人了吗?村长早就知道陈志家情况了,也忙着给三个儿子找过工作,可三个儿子竟挑三拣四,不是嫌工资太低,就是怨工作太累,有的工作,刚上完一天班,就打退堂鼓了,第二天,再也不愿去工作了。
这一次,和兴镇保障所组织劳动培训,是一次公益活动,其主要目的是让社会青年学得一门技术,根据自身的优点,去参加想学的劳动培训,学得技术后,以便为今后的生存找到一条出路。这次活动,不但免费,还手把手教学,直到让所有学员都会一种技能,村长通过去镇里开会,得知这次公益培训,对于陈志一家,是一次难得的机会,村长不顾工作忙碌,拨通了陈志的电话,把情况一五一十告诉了陈志。
陈志也觉得,这是一次再好不过的机会,如果不去尝试一下,很可能留下终身的遗憾。晚上,陈志一家吃过晚饭,陈志并没继续装裱字画,而是主动提出,为了这次工作培训,他们一家人开个家庭会议,也让三个儿子开门见山,谈谈他们对工作的态度和意见。陈志拦住了邓英说:“先别忙着收拾碗筷,先开会。”陈志便把村长告诉他的情况,向三个儿子说明了,并让他们说说各自的看法。首先,陈阳有些兴奋,仿佛找到了工作似的,睁大了眼睛说道:“爸妈,我要报名,参加培训。”陈平陈根也一呼百应,站起了身体,并举起自己的胳膊,争着抢着发言说:“我们也要参加培训。”陈志推开天窗说亮话道:“参加培训是不难,关键你们报啥工种呢?”
陈志见三个儿子都兴致勃勃,便继续用商量的口气问道:“你们三个先说说对啥有兴趣?能不能有耐心,把培训认真学完?”陈阳见陈志用疑问的目光看着他们,陈阳为了打消陈志的顾虑,脱口回答道:“爸爸,我要学会泥瓦匠,做一名建筑工,将来给自己盖栋楼房,娶个老婆好好过日子。”陈志见陈阳态度坚决,对自己充满着信心。陈志仿佛看到了希望,儿子们真的长大了,还会为以后的日子作打算了,陈志的目光很自然地落在了老二陈平身上,陈平从小跟陈阳在一块玩,他俩只相差两岁,儿时,陈平总跟在陈阳屁股后面,仿佛是陈阳的一只尾巴,打打闹闹,甩也甩不掉。陈平见大哥拿定了主意,一心想当建筑工,陈平却叫真起来,急忙站直身体,胸有成竹道:“我也要给自己盖幢楼房,将来也娶个媳妇好好过日子。”陈平为了比大哥陈阳还要积极,便把声音盖过了陈阳,以表他坚定的信心。陈志见老大老二已有了打算,而且态度坚决,心里有了一丝慰藉。陈志最担心的是老三陈根,陈根文化最低,性格张扬,好狠斗勇,如同一个街头小混混,只要一言不和,便动手打架。陈志也不知陈根的想法,便看看房间里到处都是装裱完的字画,想到自己也将老去,这传统的装裱技艺,不能断在自己手上呀?三个儿子中,该让谁来传承呢?陈阳陈平主意已定,要做一名建筑工,那只剩老三陈根了。为了试探陈根的意见,陈志抬头,看看挂在墙壁上的字画,伸手指着桌台上装裱的字画说:“陈根,你就别参加劳动培训了,跟着爸爸学做装裱,把陈氏装裱传承下去,行吗?”陈志迫不及待,等待着陈根的反应。
四
陈根却没正眼看一下字画,扭过头看向窗外说:“我才不做装裱呢,天天呆在屋里,重复着劳动,枯燥乏味,太没意思了。”陈志急了,追问道:“那你对啥感兴趣呀?说出来听听。”陈志最头疼的便是老三陈根,由于从小溺爱,才养成了他自私狭隘,做事不考虑后果的恶习。但陈志还是忍住了性子,耐心地听着陈根的回答:“爸爸,我要去常州打工,做一名合格的销售员。”陈志听完,心情不免担心起来,继续以商量的口气说道:“陈根,出门打工很辛苦的,销售员很难立足的。”陈根却不以为然,一副屌二郎当,满不在乎的样子说:“我就喜欢销售员,能接触到形形色色的人,这种工作自由,洒脱,充满未知的刺激。”陈志见三个儿子,没有一个愿意传承他的装裱技艺,心中不免哀声叹气,感觉到从来没有过的失望和无助。心情低落下来,不由自主地说道:“看来,陈氏装裱要断送在我手上了,以后,我怎有脸面去见父亲呀?父亲传给我时,还再三叮嘱,把陈氏装裱发扬光大。如今,三个儿子,都丢下我的装裱技艺,各奔前程了,都怪我无能啊。”陈志不断在责怪自己,但也无能为力,只能在心里默默祝福三个儿子,希望他们都能找到各自的生活。陈阳陈平顺利报名参加了劳动培训,通过三个月的建筑培训,陈阳陈平刻服了一切困难,终于学会了建筑工的所有技能,并获得了建筑技术的结业证书,成了一名合格的泥瓦匠,同时,陈阳陈平也找到了另一半,并且各自结婚有了家庭,而陈根在数月后,带上陈志塞给他的一千元钱,踏上了去常州打工的生涯,陈根在列车上,遇到了一位老板,就坐在陈根旁边,老板自称胡德,陈根叫他胡老板,胡德西装革履,中等个子,一脸自信的笑容,对陈根介绍道,他起初也是个销售员,在常州西林菜市场,帮老板批发各种蔬菜,并按照老板指定的单位,把收购的蔬菜在规定时间内送达,最后让单位写上收条,老板会以收条上的单价和重量收取价钱,整个工作流程,便是开车收购蔬菜,发往指定单位,称重收下收条,这是每天的销售流程,而且,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因为每个单位都要做早餐,必须在规定时间内送达,所以,每日凌晨四点要起床,第一件事,便是开车去西林菜市场收菜,收完菜,又马不停蹄送往指定单位,直到称重给指定单位,并收下收条,才算一天的工作完成了。这时,就会感觉饥肠辘辘,于是,才能急于找到一家早餐店,吃上一碗热乎的早点。
胡老板说完销售员的辛苦和无奈,仿佛焕起了以往打工的记忆,看看陈根听得认真和感慨的模样,胡老板咽了一下口水,又继续他精彩的讲诉,胡德在做蔬菜销售员时,天天起早贪黑,没日没夜的辛苦工作,而且,几年下来,竟没有一次耽误了时间,更没有一次出现差错。老板见胡德对工作脚踏实地,一丝不苟,就觉得胡德事业心很重,应该让胡德更有发展前途,给他升一个中层干部吧,他应该为公司发挥更大的潜能,做出更大的业绩。于是,老板把胡德叫进办公室,用欣赏的目光看着他,并认真地对他说:“小胡,你在销售员业务上付出了很多,也做出了很大业绩,经公司管理层开会,决定给你升级为业务经理,继续为公司尽心尽职,做出更大的业绩。”胡德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老板说得都是真的吗?胡德万分惊喜,觉得这幸福来得太突然了,从此,胡德总结出一条人生格言:“无论再苦再累,也要做好自己,剩下的交给老天和时间。”胡德胜任业务经理后,更是埋头苦干,为公司尽心尽力,做大了业绩,两年后,经董事会商议决定,让胡德坐上了总经理的位置。从此,胡德彻底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从一个小小的销售员,一路攀升,坐上了公司总经理的位职,胡德回头想想,这一路的坎坎坷坷,跌跌撞撞,所经历的风风雨雨,让他一步一个脚印,最终成就了自己的一番事业。
陈根张大了嘴巴,认真听完了胡老板这一生的传奇,陈根竟用仰视的目光看着胡德,简直不敢相信,面前这位胡德,竟有传奇般的经历,总结他的一生,可以出本传记了,陈根没想到,没想到常州最大的蔬菜集团老板就是胡德,而且,跟他坐在一起,陈根心想,胡德的传奇人生,不就是自己想要的吗?我也要脚踏实地,从最底层干起,将来闯出一番自己的事业,像胡老板一样,出人头地,光宗耀祖,想到这里,陈根激动起来,用乞求的目光看着胡德,真诚地说道:“胡老板,我只是一个小老百姓,也想跟着你干,不想做什么大老板,只盼通过努力,改变自己的贫困处境,胡老板,你大发慈悲,收下我吧?”陈根带着忐忑的心,疑惑地征求胡德的意见。胡德见陈根没什么文化,但懂得人生必须吃苦,才能过上好日子,觉得陈根还是一个求上进的青年,应该给他一个机会,胡德便点头笑道:“好吧,陈根,你脑子活,如果肯吃苦,一定会干出业绩,成就你一番事业的”
五
陈根见胡德点头同意了,顿时欣喜若狂,陈根立刻掏出手机,拨通了陈志的电话:“爸爸,我找到工作了,是胡老板一口答应,让我做蔬菜销售员的,我一定好好干,混出点明堂,不让你丢脸的。”陈志听完陈根的喜讯,也为陈根遇上了好人而高兴,更为陈根找到了喜欢的工作而心安。陈志正忙着装裱字画,这次装裱业务,是给书画大赛组委会装裱的,要求在十天内,把一百多幅字画装裱成功,陈志根据自己以往的经验,在十天内完成一百多幅字画装裱,是不成问题的。谁知,装裱刚完成一半,组委会打电话给陈志,说书画展的日期提前了,要求陈志提前三天完成装裱,并专车送达组委会。还叮嘱陈志,不管用什么办法,日期已成定局,让陈志发动朋友帮忙也行,分部分给其他装裱店也行,只要不耽误书画展的日期就行了。陈志听完电话,憋了一肚子气,不免愤然大骂着:“什么狗屁组委会,突然提前日期,我找谁帮忙呀?亲戚朋友没有人会呀,在兴和镇也没其他装裱店呀,这不是刁难人吗。”陈志一脸怒气,不知不觉,加快了手上的装裱速度。问题是,再快也快不过帮手呀,如果能找到一个帮手,估计提前三天,一定能完成装裱任务的。
邓英也在忙着做家务,进进出出也听到了陈志的埋怨声,邓英也为陈志着急,急忙问陈志:“我们和兴镇就没有一个会装裱的人?我马上去街道上问问老乡们,看看有谁会装裱。”陈志却一囗回绝道:“问了也没用,和兴镇就这么点大,如果有人会装裱,我们也会听到客户们说呀。”邓英也有些不死心,想出门去问问,可陈志说得也对呀,我们开装裱店这么多年了,也从没听说和兴镇有第二家装裱店呀。想到这里,邓英无奈地叹了口气,感觉这种想帮忙又帮不上的心情最痛苦了。但很快,邓英有了一个想法,眼晴一亮,像发现了个秘密一般,尝试地问道:“陈志,你先教会我,我不就帮上忙了吗。可问题是,不知什么时候能学会?如果学习时间长了,学会了也没赶上呀,况且,陈氏装裱还没有传给女人过。”
但这次,陈志是真得遇上问题了,如果不提前完成任务,这笔丰厚的利润肯定泡汤了,还会影响以后的合作机会,陈志有些坐立不安,手上的装裱活也不听使唤,总是出错,听完邓英一番话,觉得应该让邓英尝试一下,在这节骨眼上,要调动一切的可能性,如果邓英接收能力较快,不就帮上忙了吗。至于传男不传女,也没这条规定呀,至少父亲和爷爷都没说过,只能破釜沉舟,跟时间赌一次了,说干就干,陈志信心百倍地说道:“邓英,你看好了我手上的活,是怎么完成装裱全过程的,有不理解,不清楚的问题,立刻问我,我才能知道在什么环节上提醒你,用来加深你对装裱流程的记忆。”邓英卷起袖子,就站在陈志的对面,把装裱一幅字画的材料都准备在桌子旁边,跟着陈志的装裱步骤,按照先后顺序,一件件添加上去,邓英犹如在组装一辆轿车似的,精心而刻意添加每一道工序,仔细听从着陈志的指令,将一幅字画通过粘贴、熨烫,包边,定型等等工序正常组装起来,邓英眼疾手快,一边记下先后工序,一边利索组装着每种材料,经过不断实践操作,多次重复着装裱程序,几个小时后,邓英已熟练掌握了一幅字画装裱的全过程。邓英自己都不敢相信,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她竟然学会了装裱,而且,是独立完成装裱的,邓英不免为自己贺彩。
陈志面对邓英的装裱技术,不禁感到惊叹不已,他真不敢相信,邓英竟然学会了装裱,而且,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他亲眼目睹邓英完成了一幅字画装裱,不但操作娴熟而利索,而且没有出现一次错误,陈志不竟感叹,邓英的潜能竟如此强大。陈志又想到要提前完装裱任务,不免加快了装裱速度,并鼓励邓英说:“邓英,我们今晚要加个夜班了,以最快的速度,完成这次装裱任务。”邓英还有些迟疑,仿佛缺乏足够的信心说:“我刚学会,还是担心完不成任务。”陈志急忙打断了邓英的说话,以充分的信心鼓劲道:“邓英,看来你有天分,是个有能力的女人,依你现在的装裱速度,决对和我打个平手,只要以正常的速度,加两个夜班,一定能够完成任务,我可有十分的把握哦。”邓英听完陈志在为她鼓劲打气,顿时也来了信心,觉得完成任何一件大事,都是自己被逼出来的,只要有足够的自信,邓英立刻加快了装裱速度,陪伴着陈志,连着加了两个晚班,终于,提前三天,就完成了一百多幅字画装裱任务,当组委会来取走字画后,俩人已精疲力尽,连饥饿也忘了,倒在床头,呼呼大睡了一觉,整整沉睡了一天一夜。
六
几天后,村委会开了一次会议,镇政府要拨款给各个村委会,要大搞新农村建设,兴和镇也不例外,准备了几个建设项目。而且,要通知全村村民,在村会议室进行项目竞标,让村里所有的泥瓦匠,只要有一班人马,都有权利来竞标,陈阳陈平早已成了两个成熟的泥瓦匠。他俩为了发展壮大,都各自组织了一班建筑工,在附近的几个村,承包着建设工程。由于建筑技术过硬,建设设备齐全,无论是私人建房,还是单位建楼,都把工程承包给了陈阳陈平俩兄弟,陈阳陈平虽是亲兄弟,但在工作业务上,他俩也是竞争对手,俩兄弟从小在一起玩大的,或许是性格上的差异,他俩从小就在争吵打架中成长起来的。长大后,也是互不相让,一直你不服我,我不服你,成了两个个性鲜明的男人。自从学会泥瓦匠后,在村里,各自找来一帮兄弟,成立了两支建筑队,为了生存和壮大队伍,俩人由亲兄弟也成了竞争对手,时常为了一个建设项目,争个面红耳赤,争个你死我活。
这次,村里大搞新农村建设,为这事,村长打电话通知了陈阳陈平来竞标,在竞标现场,陈阳和陈平不断举牌,尽力降低了承包价格,俩兄弟仿佛要争个鱼死网破,正当竞标进入白热化阶段,陈阳和陈平几乎同时接到了电话,是陈志打来的电话,陈志在电话中焦急万分,仿佛声音都嘶哑了:“你们快去县医院吧,你妈突发脑梗了,在县医院抢救呢。”陈阳陈平立刻中断了竞标,把情况告诉了村长,村长暂停了竞标,并催促兄弟俩,赶紧去医院,千万别留下什么遗憾。
当陈阳陈平赶到医院的时候,邓英还在重症监护室里抢救呢,此时,一位医生走出来,并拉上门,对着陈志说道:“邓英是脑梗,很严重。”陈阳急忙上前一步,握住了医生的手,激动地问道:“严重到什么程度?会清醒过来吗?”医生看着三人期盼的眼神,仿佛把他看成了一座神像,在乞求医生保佑他们的母亲平安无事,能够清醒过来。医生考虑了一会,还是不忍心说道:“清醒还是有可能的,但估计不能下床走路了。”陈平也急切问道:“医生,请你们想想办法,我妈刚刚过上好日子,我们还等着尽孝呢。”医生轻轻拍着陈平的肩膀,小声安慰道:“我知道你们心疼母亲,但要面对现实啊,你们要镇定,坚强,别让你母亲也落泪呀。”陈阳和陈平抑制不住眼泪,把脸深深埋进陈志的胸口,在小声呜咽着,抽泣着,就这样,三个大男人,顿时泪流满面,哭得像个孩子。
当陈根接到电话时,陈根刚送完蔬菜,在小吃店里吃早餐。得知母亲突发脑梗,并瘫痪在床,失去了行动能力,陈根急得满头大汗,恨不能立刻回到母亲身边,帮母亲按摩,洗脚,以尽孝心。这次,陈根骑上刚买的摩托车,头盔也忘了戴头上,就加足马力,向和兴镇飞驰而去。
当陈根骑到一红绿灯路口时,陈根看着对面的红灯,依然加足了马力,想闯过红灯,早点见到母亲。不曾想,在右边快速驶出一辆大客车,不偏不倚,正撞上了陈根的摩托车,陈根连同摩托车一起,被撞飞出十米开外,地上碎片散落一地,陈根头破血流,昏死过去。交警看到事故现场,惨不忍睹,急忙拨打了救护车。
当陈阳陈平得知陈根出了车祸,急忙安慰陈志,让陈志和邓英好好的,在家等候消息,千万别悲痛欲绝,因为还不知道情况怎样呢?陈阳陈平带上身份证和银行卡,叫上一辆出租车,向常州中心医院奔去。几小时后,陈阳陈平到达医院,此时,陈根还在重症监护室进行抢救。医生已下了三次病危通知书,看到家属已赶到医院,医生看情况危急,便直言相告,陈根的情况很危险,由于没戴头盔,脑部受到了强烈撞击,导致脑干出血,必须马上动开颅手术,不然会危及生命,但活过来的希望只有百分之五十,当然,就算活过来,智力也会影响了,如果你们真心想抢救,必须先缴费用十万元,这仅仅是开颅手术费,动过手术,还不知何时清醒过来,我们会一直把病人放在重症监护室,每天的医疗费一万元,直到病人清醒,如果病人没抢救过来,不幸去逝了,你们依然承担几十万的医疗费,你们商量一下,还需要抢救吗?如果你们放弃抢救,我们也会尊重你们的选择。
陈阳陈平听完医生的告知,两人面面相觑,但很快,俩人的眼神达成一致,脱口而出道:“救,救救他,他还年轻。”医生见兄弟俩异口同声,都大声表达了意见,医生就让俩兄弟在手术通知单上签上了大名,并让他俩去住院部缴上费用,缴完医疗费用,陈阳陈平在医院附近,找了家普通旅馆,等待医生的电话,也等待着奇迹的出现。时间一天天过去了,陈阳陈平从工地赶到了常州医院,转眼半个月了,期间,医生电话告诉陈阳,陈根开颅手术很成功,没有发生危险,但由于颅脑损伤,就算醒过来,智力肯定会受到影响。但目前,重点把陈根从昏迷中抢救清醒过来,为抢救正常进行,陈阳陈平又去医院,缴付了十万元医疗费。
七
为了上缴医疗费,兄弟俩并没和老婆商量,当时,情况紧急,也来不及和家属商量,俩兄弟就看重兄弟一场,私下达成一致,想尽一切办法,想把陈根抢救过来。功夫不负有心人,半个月后的一天,医生打给陈阳电话,告诉他俩一个天大的喜讯,陈根清醒了,还和医生要吃的呢。陈阳陈平大喜,眼中期盼已久的热泪,滚烫着流出了眼睛。
陈根在医院清醒后,并吃了几天饭,就下床走动了,但智力反应迟钝,走路时,只能一小步一小步地慢慢走,陈阳陈平看着陈根病情日渐转好,便向医生提出回去做康复训练,一是在医院费用太高,二是兄弟俩回去后,能更好多照顾到陈根。医生同意了兄弟俩的意见,于是,陈阳陈平去办理了出院手续,一共付出医疗费四十万元,陈阳陈平没有一丝怨言,毕竟兄弟还是救活了,也算对得起兄弟一场了。
陈阳陈平回家后,把所有的费用告诉了他们的老婆,兄弟俩在老婆面前,如同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低下了头,等待老婆的惩罚。不曾想,兄弟俩的老婆深明大义,对他俩赞不绝口,夸奖兄弟俩仁义大爱,真是情同手足。
陈志看着陈根在做康复训练,身体一天比一天灵活。但智力依然迟钝,邓英还卧在床上,生活不能自理,陈志对邓英百般呵护,照顾得无微不至。有时,看着陈根孤单的背影,不免为陈根以后的生活而担心,陈根还年轻,尽管能走路会跑,但智力低下,今后,让他做什么呢?起码能混口饭吃呀?这时候,邓英看着陈志,陈志满脸愁云,有时还偷偷抹几下眼泪,邓英看出了陈志的心事,晚上,吃过晚饭,陈志在喂邓英吃饭,邓英想了想,对陈志商量着说:“陈志,如今,陈阳陈平已经有了自己的事业,无须牵挂,但陈根智力低下,往后陈氏装裱没有接班人呀?不如,让陈根试试?”陈志却有些顾虑,缺乏信心道:“陈根反应迟钝,恐怕不能学会呀。”邓英眼神坚定,坚信道:“你不让陈根尝试一下,就怎么知道他行不行呢?”陈志沉思了片刻,也认同了邓英的意见。
第二天,陈志又收到一批字画装裱业务,陈志如同平常,把邓英安顿好,就把陈根叫到面前,指着手上的装裱材料说:“陈根,你看看这些装裱材料,知道叫啥名吗?”陈根思想停顿了一下,傻傻地看着材料,慢吞吞回答道:“这些材料,有宣纸、绫布、边线、挂轴……”陈志听完陈根的回答,而且,一件也没落下,全答对了,还知道每种材料,在装裱时怎么运用。陈根如同一位专家,尽管语速缓慢,在高谈阔论装裱的程序,且说得头头是道,精彩绝伦。
陈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话是出于一个智力低下的人,而且句句合理,陈志暗自大喜,便对陈根尝试地问道:“陈根,你看爸爸装裱有一段时间了,过程已成家常便饭了,你来装一幅试试,爸爸来考考你?”陈根却意外地回答:“这有何难,我来裱一幅给你看看。”陈根二话不说,抓起材料就操作起来,一件件材料,按照先后顺序,把光脱脱的一幅画装裱完成了,并悬挂上了墙。
陈志喜出望外,惊讶得目瞪口呆,半天才缓过神,就自言自语道:“后继有人了,陈氏装裱,后继有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