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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克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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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6/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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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有老鼠

蔡克芹

01

我在农村老家出生长大。我的老家一是潮,二是黑。为了隔潮,父母在每个房间距地面一尺多高的位置,铺上了一层木板,人走在木地板上面总是嘎吱嘎吱的响。

这木板是父亲进山砍的松树锯成的。那个时候锯板要两个人,拿着一把一人多高的锯,在去了皮的树筒上,沿着墨斗线,两个人一来一去的,来来回回的拉锯。先在圆形树筒的中间处破开,后在破开木板的中间处继续平分,直到锯成设定好的一寸厚度的木板为止。后来老家垮的时候,这木板还是好好的,有些地方虽然腐烂了,也不长虫。

这黑,是因为窗户开得很小,加上屋连着屋,相互的遮光,大白天也只有一丝的光亮射过,进屋找东西都要点灯。

老屋的潮和黑,传递给我的是一种阴森森的感觉。小时候,我从来不敢一人进屋。

我的恐惧之源,却是老鼠的最爱之所。我的老家里有好多好多的老鼠。母亲还说:"家里有老鼠精。"

我好奇地问:"老鼠精长什么样?"

母亲说:"老鼠精全身雪白雪白的,比其它老鼠要大好多,还能发出奇怪的声音。"

一天晚上,我跟母亲一起上床睡觉,睡下没多久,我们都听到床头的楼上一片响动和异样的叫声,母亲说:"是老鼠精来了。"

我忙躲进母亲的怀里,心里一遍遍地祈祷:"千万别让我一个人遇上它。"

母亲不打老鼠。我跟母亲在一起时,老鼠敢在我们的眼前,时不时的晃悠来,晃悠去。

父亲见到老鼠就打。有一次,一只不长眼的老鼠,来我们面前晃悠,被父亲随手一下铁火钳,直接给打死了。以后,只要听到父亲回来的脚步声,老鼠在暗处刚刚弄出的阵阵响声也会戛然而止。

小时候,老鼠站在明面,我不怕它。有一次,我学着父亲,用铁火钳去夹它。由于力度不够,老鼠没夹死,还被它反咬上一口。我哭着找母亲,母亲忙把我受伤的指头放到她的嘴上使劲地吮吸,我的指头还是肿了起来,过了三天才消退。

我怕的是,一个人在家时,老鼠在黑暗里的各种小动作。老鼠在黑暗里的突然窜出,老鼠在黑暗里的一阵响动,老鼠在黑暗里的一声怪叫…明知道是老鼠,潜意识默认为鬼。

有一个夜晚,我和姐姐在家。睡到了半夜,我被隔壁堂屋的一片动静惊醒。似操练来来往往,象过兵川流不息,还夹杂着各种各样奇怪的声响…一直闹腾到鸡啼才停息。好几次我推醒姐姐,要姐姐听,姐姐一种没睡醒的样子,听了一会说什么也没有,又睡着了。我一夜无眠。事后,我告诉母亲,母亲说是阴兵,我吐了一下舌头,心里又是一道阴影。

现在想来,鬼和阴兵自然没有,肯定是家里的老鼠在作怪。

老鼠,黑,还有木地板的响声,组合在一起,让我小时候在老家里,受到了太多的惊吓。

02

参加工作后,我在老家睡觉的时间就很少了,每年多数时候是住校。那个年代学校分配给教职工都是平房。单身时是一间,结婚后变成了两间。

我是九二年元旦结的婚。提前半年我就向学校提交了需要婚房的申请。临婚期还差一个月,正好一位老教师退休回家,学校就把他的住房,內墙重新刷上一层白石灰水后,就把房门锁匙交给了我。

这是学校专门为教职工做的教工宿舍,共两排平房,住了十几户人家。每户都是一个样式,一进二间,外间客厅餐厅并用,内间是睡房,屋后是一个大土坑。学校就着这个大土坑,给每家搭了一个简易的小厨房,作为烧火做饭用。睡房开了一个后门,方便到厨房出入。

没有卫生间,厕所在教学楼里,离住地有二十来米远。为了方便,各家各户都备有一个尿盂。

就是这间小厨房,又成为了老鼠的天下。这里的残饭剩菜,生活垃圾,为老鼠提供了丰富的食物来源。这里有好多孔洞,四处漏风,便于老鼠快速地逃跑。

老鼠一般白天不出来,晚上出来,有人时不出来,无人时出来。每天早上,厨房里碗碟、菜蓝、水池,都有老鼠爬过的痕迹。再用时,又得重洗一遍。如果有剩饭剩菜,必须要搬到外间的餐桌上,再盖上网罩,网罩上还要压上砧板。

老鼠为了找到吃食,趁无人时,悄悄地把后门的一角咬开了一个小孔。

有一天,老婆说:"老鼠进屋了。"

晚上睡觉熄灯后,我们听到了老鼠在外屋咬碗柜的声音。

我们马上开灯起床,打开后门,把一只黑色的大老鼠从碗柜里面赶了出去。

老婆说:"我每天把后门都关得死死的,老鼠是怎么进来的?"

第二天早上,我们发现了后门一角被老鼠咬过的痕迹。

我不解:"这么小的孔洞,这么大的老鼠是怎么进来的,难道老鼠具有缩身功能不成?"

为了防备老鼠再来,我们把这个孔洞堵死了。老鼠较劲似的,堵死,咬开,再堵死,再咬开。僵持了好长一段时间,我们都把老鼠恨得死死的,我跟老婆说:"下次老鼠进屋来,一定要把它打死,不能放它跑。"

再后来,我们也懒得堵了,把能吃的东西全部藏好,老鼠进来后,找不到吃的,也不再停留,就原路返回了。尽管如此,老鼠还是隔三差五的,进屋巡视一番。

有一天老婆收拾厨房时,发现了一窝七八只老鼠崽,她吓得忙叫我进去看。我把这些老鼠崽放到了屋后地面上,一个个,毛绒绒的,白里透红,眼晴还没有睁开,在地面上爬来爬去。我用一根竹棍,把它们拨来拨去,有点不忍心,想把它们放生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想着它们长大后,都是一个个的害人精,我狠下心肠,就地挖了一个土垱,把它们一一的活埋了。我肯定,黑暗处的老鼠,无助地看到自己的孩子一个个地死去,对我一定也是恨得咬牙切齿。惊奇的是,我第二天早起时,发现这个土垱,竟然还有老鼠爬开过的痕迹。自此以后,老鼠再也没有在厨房下老鼠崽了。

我在这套平房住了一年,也同老鼠斗了一年。没有输赢,不是和平,而是共处,在斗争中共处。

03

时间来到了一九九三年。

学校开始筹建教工宿舍楼。

每次到在财政、税务、银行等单位工作的同学家串门时,看到他们住的楼房,总是幻想着,什么时候我们穷老师也有楼房住就好了。

一想到,我们马上也有楼房住了,心里是无比的期待和向往。

特别是每家每户都有独立的厨卫,不用再到远隔二十米开外的公共厕所去了。记得有一天深夜,肚里吃坏了拉稀,摸黑狂跑着到了教学楼,忘记了男女厕所门口的隔墙,一头撞上去,一阵头昏目眩就栽倒在了地上。头上的剧痛压住了身下的拉急,过了很久才爬起来。

教工宿舍楼有五层楼高,二个样式:三室一厅和二室一厅。说来奇怪,大的三室一厅无人问津,小的二室一厅却成为了香饽饽。其实道理很简单,就是太穷。当时是集资建房,首付款二室一厅要二千元,三室一厅要三千元,以后还要补多少钱,学校没说,我们心里也没有底。单说这首付款,别说三千了,二千就很难。临到最后交款期限不到一个月了,我东拼西凑,二千元还差一半。不到一个星期了,我正想着找领导求情,看能不能宽限些日子。就在这天上午,我收到了从邮局寄来的一张汇款单,九百二十元。稿费,我在地区教委编写地方教材的稿酬。这一刻,我真正理解了雪中送炭,给人的是一种什么样的幸福味道。

楼房竣工后,也不搞什么装修,建筑商什么样给我们,我们还是什么样搬进来。简单地说,就是一平二白,地下用水泥抹平,四周用石灰涂白。要说有一点改变,就是把房间涂上了一层红色的染料,让新房有了一点喜庆的样子。

即便如此,与原住的平房相比,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在满足之余,让我真真切切地有了家的感觉。虽然后来,随着经济条件的改善,住房也在不断地变化,由二室一厅到四室二厅,由60平到140平再到170平,由低楼到高楼再到电梯房,由不装修到精装修,住房越来越敞亮,越来越舒适,但是这种对家的感觉和冲击,还是没有第一次住进楼房时如此的强烈。

有家的地方,就会有老鼠。楼房再怎么的高,再怎么的封闭,老鼠总能找到进来的孔洞,老鼠总能抓住进来的机会。老鼠示威似的:"这是你的家,也是我的家,我的名字叫家鼠。"

我现在的住房有十层楼高,住进来时不到一个月,老鼠也跟进来了。我很奇怪,老鼠是怎么进来的。当我们追着老鼠打时,老鼠跑到了书房,我把房门一关,拿着拖把,准备来个翁中作鳖,谁知老鼠一个跳跃,沿着空调外联的管道口,一溜烟地跑了。我从窗户看着逃跑的老鼠,心里感叹:"老鼠的本领跟着见长,学会了飞檐走壁。"

当我住进楼房后,只要有老鼠进来,一经发现,就不会让老鼠在家里过夜。那怕在半夜里,那怕在大冬天,我们都要起床,穿好衣服,不打死,不罢休。

打老鼠,我们是越打越有办法。我们从不用老鼠药,因为老鼠药不安全。再说老鼠也很聪明,误吃了第一次,就不会再吃第二次了。我们的方法很简单,就是对第一只进家来的老鼠,这只老鼠往往是信号鼠,一定要打死,要让它有来无回。

打老鼠时,先要找到老鼠是从什么地方进来的,然后赌死老鼠回去的原路,老鼠找不到回去的原路,就会四处乱窜,再把老鼠引进最好打的房间里,老鼠在追赶时的发出的阵阵惨叫,传递给它的同伴就是一个信号:"这里很危险,不要再来了。"

这种信号鼠每打死一次,老鼠就会消停好长一段时间,短的一年,长的几年。

自此之后,我的上下左右邻居,都说自己家里有老鼠,我的家却成为了老鼠的禁地,老鼠肯定在告诫着它的同伴:"这里不是我们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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