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陈巽之的头像

陈巽之

网站用户

散文
202010/13
分享

一封寄往天堂的信 ——怀念战友王文军

文军你好:

我又提笔给你写信了,尽管我们阴阳两隔,在不同的世界里,我不能通过阳世的邮局,把信直接寄达你的住处,也没法给你发邮件或者微信,因为你没有告诉我——你的邮箱和微信号。但是,我仍然要给你写信,就像你还活着那样,我有了高兴的事,总是想同你一起分享,有了不愉快的事,也想像你倾诉。

文军:人生有很多事情是我们无法掌控的,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你年纪轻轻,风华正茂,正是大显身手,干一番事业的时候,怎么就突然躺在病床上,离我而去了呢?哦,不,你没有死,你不会离去,你一直活在我心里。

尽管你己经走了多年了,但是,在我的心中,你永远是那样年轻英俊,依然站在哈尔滨一所大学的校门口,你的身后是高高的教学楼,灿烂的阳光照在你的身上,你浑身上下充满了青春的活力,一双乌黑的大眼晴盛满了笑意,炯炯有神的盯着远方……这是你在哈尔滨上学时的照片,你给我写信时,随信寄给我的照片。这张照片我一直珍藏在影集里,珍藏在我的心坎上。你在我的梦里出现时候,总是这样年轻、总是这样微笑、总是这样朝气蓬勃、和蔼可亲……

人,一辈子要和各色人等打交道,但是和我们打过交道的人,能成为好朋友的人不多。想想也是,如果随便认识一个人就可以成为朋友,那不满世界都是朋友?人人都是朋友,那就是没有一个人是真朋友。我性格内向,不善结交,情愿自己一个人独处看书,也不愿意到人多杂乱的场所去凑热闹。我的朋友不多,不论人事如何变化,岁月如何流失,不论在我人生的那一个时段,我都只保持那么三五位好友。朋友多了,难免厚此薄彼,不是热了这个、就是个冷了那个,闹出许多意见来,反到不美。

人的感情是会变化的,爱情、友情、亲情,都会发生变化。随着时间的推移,往日浓得化不开的友情变成一杯无味的白开水,生死相恋的情人变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在人生的历程中,我也经历过友情的破裂,遭受过一些曾经的朋友从背后刺出的暗剑,对一些所谓的朋友失望之余,我更怀念你这位情同手足的知心朋友,更不能忘记同你相识、相处、相知的那些日子。岁月就像一把淘金的筛子,在水里淘洗几次,那些貌似朋友的人就随流水冲走了,留在筛子里面的,才是真金一般宝贵的朋友。你就是这样的朋友。有人说:人到中年后,搬起手指来数朋友,数来数去数不满十个手指头,你是我搬起手指数朋友时首屈一指的那个人,只有你才是我的钟子期。

文军:虽然我们来自同一个地方,但在老家我们并不相识,参军后,同乘一节闷罐车来到部队,相识、相熟、相知,最后成为最好的朋友。我们在一起学习,工作,生活,谈理想,谈人生,谈家庭,倾吐心中的苦闷,许多不能够为外人道矣的心里话,我们都坦诚相吐。互助关爱,互助勉励,相期无负平生。在患难中,我们相濡以沫,我苦闷时,你为我分担忧愁,开始,我们只在一起就有说不完的话,到后来,说的话越来越少了,因为我们之间已经不需要太多的语言了,我们坐在一起,默默无语,我想说什么,不用开口你就知道,他的心里在想什么,我一看就心知肚明,什么是知心朋友,知心朋友就是另外一个我们自己。

后来,我们分开了。你好不容易争取到一个指标,到哈尔滨去上大学,分离更加深了我们的友谊。我们经常通过书信来交流思想感情,探讨对社会对人生的看法,一次你探亲从老家回学校,列车上人很多,车到郑州,上来一帮走江湖的买艺人,老老少少八九个人,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穿着一件棉袄随便坐在过道上,一路上我没有看到他们买吃食,小男陔又饥又困,躺在过道上,来往的行人用讨厌的语调这个要他让一下,那个要他站起来,他总也躺不安生,你听到他说了几次肚子饿,他们的大人才给他买了碗干米饭,而你对面的一个小女孩,穿得暖暖和和,打扮得花枝招展,桌子上堆着一大堆食品,由爷爷奶奶护着,还嫌这样不好吃,那样也不好吃。你看在眼里,感慨在心里:都是一样的人,为什么区别会这样大,境遇是这样的不同,一个孩子小小年龄就外出买艺挣钱,反倒吃不饱穿不暖,一个小孩坐在城里窗明几净的教室读书,吃好的穿好的有人疼爱着。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命运吧。

这件事给你的感触很深,你写信告诉了我,我给你的回信也感慨万分,我告诉你我遇见的一件事——几个四川来打工的民工,到年底老板携款跑了,他们拿不上工钱,只好一路在拉圾堆里拣东西吃,到介休后卖血买票回的家……

你回信说:现实是残酷的,生活是艰难的,我们要把握机会努力向上,既使不能为社会做多大贡献,也不能被社会所淘汰。

你在哈尔滨学的是通讯专业,毕业回到单位,领导安排你上了孝柳铁路,沿线山高林密,从小景经会沟至三角庄这30多公里,属于无水、无电、无道路、无人烟的“四无”地段。工程处近三千职工,加上近万名民工,每天奋战在建设工地,现场指挥、物资供应、车辆调度,组织突击,联系机关……就靠一条电话线,狂风暴雨、山洪泥流经常把电话线打断冲毁。电话线一断,指挥部同段队联系不上,工地急需的物资没法调遣,上上下下急得直跺脚。只要线路一不通,你半夜三更都要带上人出去查找故障,以最快的速度,排出故障,接通电话。前几天刮了一场大风,有几处电线又被大风刮断,你组织各段通讯班抢修,你爬上电线杆去接电线话线时,有两次突然头晕,从电杆上摔了下来,还好地上是松软的泥土和草皮,没有把你摔坏。你认为这是连续几天抢修,太劳累所致,没有想到自己的身体出毛病了。不仅你自己想不到,别人也没有想到,你才三十岁刚出头,身体一直很好,能吃能睡,平时连感冒都少有,还是球场上的运动健将。谁能想到你从电杆上摔下来,是因为身体有病的原因呢。

过几天你又在检查电话线时摔了一次,鼻子流血不止,这是从来没有的事。你才怀疑自己的身体出问题了,其他同事也劝你到医院检查一下。指挥部安排了一辆车送你到处医院,到医院抽血化验,医生发现你的白细胞和血小板减少,这是白血病的症兆,马上安排你住院治疗。这个时候,你还是比较乐观的,你认为自己没有大病,打算住上半个月的院就回工地,你说工地事多,比较忙。观察治疗了半个月,医生己确诊你是肾炎,你的妻子带着孩子在医院陪护你,看来你一时半会出不了院。我找到机关幼儿院的韩院长,把你的孩子小融送到机关幼儿院去,孩子己四岁多了,你本来就打算到年底时,打报告在机关要一间房子,让妻子带着孩子住在机关,把孩子送到幼儿院去认几个字,你说: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

你一住院就是几个月,我们怕你吃医院食堂的饭吃不习惯,李永英等几家同乡轮流着给你炖鸡煲汤,你的病没有好转,反而加重了,尿尿都困难,需要插导尿管才能解出小便来,看来处医院治不好你的病了,我们动员你转院治疗,你找到鲍院长要求转院治疗,鲍院长给你开了转院证明,联系好北京的一家医院,让你到北京去治疗。考虑到你到北京治疗,妻子带上孩子去陪护不方便,技术科唐科长安排绍刚到北京医院陪护你,并打报告在机关给你了要了一间宿舍,让刘芬和小融在机关有一个落脚的地方。

在北京治疗了两个月,你的病情得到控制,有了明显的好转,你从北京来电话,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我们,我们为你的健康感到高兴。医生对你说肾炎是慢性病,不可能一下就治好,建议你回单位慢慢治疗。你回到处医院,一个月后病情又加重了,你要求再去北京的医院治疗,处医院的领导同那家医院联系,那家医院以床位己满谢绝了,只好把你送到太原局医院去治疗,刘芬放心不下你,非要带上小融跟着去陪护你。谁知你住进局医院去后,病情一天一天加重,再也没有站起来,活着走出医院的大门……

文军:屈指算来,你离开我已经二十多年了。那一年离大年三十只有几天,你却抛下娇妻稚子撒手归天了。光俊等战友将你的骨灰盒安放在殡仪馆回来时,已经是腊月二十八日了,别人家忙着办年货,打扫卫生挂新年画,你生前的那个小家里,现在却成了你的灵堂,墙上挂着你的遗像,供在你遗像前那几柱香散发出残淡青烟,一对白蜡烛在燃烧中不住的流泪,你的妻哭干了眼泪,哭哑了嗓子,青年丧夫,她已成寡母孤儿,剩下的日子,你叫她们母子怎么过啊?

你在北京和太原住院,都是绍刚陪护你。一天下午,绍刚从太原打来电话,说你的生命已到了尽头,可能挺不过一个晚上了,主治大夫专门交待:你的病情又加重了,医治无效,来日无多,要他通知家人和亲近战友,趁你还有一口气在,该来见最后一面的赶快来,该准备后事的马上准备吧。

晚上,家相、仲安、我们三人赶到太原的医院去看你,寒冬腊月的太原,夜里异常寒冷,我们几个都没有睡觉,守候在你的病室里,你的鼻孔里插着氧气管,大夫说你得的是尿毒症,不能够排尿,每天要用输尿管替你导尿,你已经被病魔折磨得痛苦异常,已经不能够开口说话,我给你盖被子,你拉住我的手往你肚子一摸,好家伙,圆滚滚胀鼓鼓的,就像一个充足了气的足球,我的心一沉……你已经憋了一肚子的尿,但是,你的身体失去了排尿的功能,此时,你是何其痛苦啊!由于瘦你的眼睛出奇的大,最后看人的眼光透着一种空洞的凶光……

窗外,寒风吹过树梢,发出“呜呜”的声音,好似有人在旷野里哭泣。病室里还能暖和一些,病房外的过道,由于没有暖气,加上从窗子缝隙处吹进来的寒风,寒彻骨髓,楼道里昏暗的灯光,像鬼眼一样盯着人,让人的心里更加悲凉。

我一个人在病房陪着你,家相、仲安、绍刚在病房外,过道里冷嗖嗖的,又无椅子可坐,你好似睡过去了,我走出病房叫他们进到病室里暖和一下。绍刚说不冷,家相说病房人多不好,怕影响你休息。后来,仲安才告诉我,你的眼光叫人害怕,他不忍心在病房看到你痛苦的样子。我自己由于同你相知太深,相处太熟,浑然不觉你眼光的异样,和你在一起我只会感到亲切,就像你身体健康时我们并肩散步或促膝谈心一样,如果有什么不同,就是为你的病痛揪心。

半夜时分,值班医生来病房检查了你的病情,把家相和我叫到值班室,说:你们准备一下后事吧,从病人的体征看,可能挺不过今夜了。我们按照大夫的安排,作了分工:由绍刚和仲安留下守候你,家相和我到下元去给你买寿衣寿裤。

夜半三更的,从医院所在的郊区到市里,没有出租车,更没有公交车,连自行车都没有地方借,只好徒步行走,寒风吹在脸上,像刀割般难受,我俩裹紧大衣一路小跑着赶到下元,敲开了一家殡葬用品店的门,买了一套寿衣寿裤和祭奠用品……

第二天早晨九点左右,你的心脏停止了跳动,你的年轻的妻已经哭得晕了过去,我们四个乡友给你净了面,穿上寿衣寿裤,然后把你抬到太平间。你只有四岁的儿子小融还不不懂事,跟在我们后面跑着说:爸爸的衣服真好看。过了一段时间,他见不到你了,就跑来问我:叔叔,你把我爸爸藏到那里去了。

孩子,你让叔叔怎么回答你,你失去了挚爱的父亲,我失去了最知心的朋友,叔叔比你还要悲痛。那天,叔叔多喝了几杯酒,心中总想哭,跑到办公室关起门哭了半天,总是感到心痛难禁,便要通了你孙键伯伯的电话,他是你爸爸在哈尔滨学的同学,你爸爸走了,我们都失去了共同的好朋友,他在电话那头哭泣,我在电话这头流泪……唉,文军此去,高山流水,难话知音……

文军:你生病在介休医院住院时,你大哥文亮曾从贵州老家到山西探视你,你在太原的医院停止了呼息,我第一时间给你大哥打了电话,他领上你的几位至亲,赶来山西。我们在宾仪馆给你举行了简单的追掉仪式后,你被推进了火化炉,我们看见你化作几缕青烟,升上了天空,文军,那是你的灵魂吗?愿你的灵魂进入天堂。

由于你是生病走了的,不能算因工亡故,所以,刘芬不能招工顶替你,没有了你她们母子没有了住在单位的理由,你大哥要把你的骨灰带回老家安葬,于是,刘芬和小融就跟随你大哥,奉送你的骨灰回贵州了。

送走了刘芬母子和你的家人,我的心空落落的,失去了你,我感到内心是多么的寂寞和孤独,我和你同一天穿上军装,到新兵连又分在一个排,下老连队时又到了同一个营部,我们一起复习备考大学。你在东北上学,我在山西上学,我们书信往来,互通心曲……我们就像两只结伴飞翔的鸿雁,我们梦想着飞向更高的天空。正当你学成归来,准备大展宏图的时候,命运却给了你致命的一击,你的生命嘎然而止,留给我永远的伤痛。现在,你走了,剩下我就像一只失伴孤雁,形单影只。

几天来为料理你的后事,我强压悲痛,内心一直纠结着,情绪没处发泄。旁晚时分,我一个人骑车来到城外的菜地里,坐在一处废弃的蔬菜大棚里,号陶大哭,涕泪交加。知己亡故,至为伤痛啊,我哭你的英年早逝,哭我的失去至交。你是我们同乡战友中最优秀的人,你不甘平庸,心有抱负,谁知天妒英才,不幸早逝,“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也许是习惯使然,我遇到了一些难以取舍决断的事,总想同你商量,向你讨教,尤其是通过写信的方式,向你倾诉我的欢喜、我的烦恼。你去世多年了,我还保持着给你写信的习惯。当我苦闷、烦愁的时候,我就会把自己关在屋里,静静的一个人,铺开信纸、提起笔来给你写信,让我的情绪通过纸笔直达你的心灵,就像大学时期,我们书信往来,交流心得、共诉衷肠、互助鼓励,探讨学业那样。

文军:还记得你在给我的信中写下的那句话吗:“我们没有引以为傲的祖先,那就让我们努力打拼,成为子孙引以为傲的祖先。”言犹在耳,物是人非。

唉!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