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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巽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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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1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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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车行

乘汽车、坐火车、再乘汽车,越乌蒙高山,过丘陵地带,经平原沃野,跨长江黄河,爬黄土高原,车轮滚滚,汽笛长鸣,我们一路北行,向北……关山度若飞,兵车行复行。

  1、分班入伍换新装

经过一个上午的颠簸,汽车到了威宁县城,汽车直接把我们送到县武装部的院子里,“吱”的一声,汽车停下了,区武装部姜部长招呼我们下车,他叮嘱我们:“小伙子们,到部队好好干,争取入党提干,立功受奖,千万不要给家乡丢脸。”

我们七嘴八舌的表态:“请姜部长放心,我们一定好好干。”

我们下车后,姜部长说:“你们站在这里不要乱跑,我去和部队首长办交割手续。”

不一会武装部长和一个很年轻的军官走了过来,姜部长说:“韩排长,我把这些小伙子交给你了”

韩排长说:“姜部长辛苦了,把你的子弟兵交给我,您就放心吧。”

正说着话,又一辆汽车开进来,汽车在我们旁边停下,从驾驶室里下来一个人,对着车上喊道:“都下车,慢一点,注意安全。”来人转过身来,看到姜部长,热情的打招呼:“老姜,你今年送了多少兵?”和姜部长说话的是牛棚区的武装部部长。

“我们中水区今年走了22个兵,你们牛棚区今年走了多少兵?”姜部长亲切的回应道。两位部长是同年战友,多年前的某一天,他们也曾像今天的我们一样,满怀期望又忐忑不安的站在这里。

“韩排长好,我把兵给你送来了。”马部长过来和韩排长握了一下手说,韩排长在牛棚区去招兵的时候,就和马部长认识了。

中水区和牛棚区的新兵同属一个排,韩排长让两个区的新兵站在一起,开始分班,两个区的新兵混编为四个班。

我们以班为单位列队站好。

韩排长说:“同志们: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走到一起来了。虽然你们都刚走在一起,有的人认识,有的人不认识,不要紧,过几天大家就熟悉了,请你们认准你们的副班长。现在大家跟我去领军装。”

听说要发军装了,大家都兴奋了起来,排着队跟在韩排长的后面向发放点走去。我们不仅领了军装,还领了被褥床单,每个鼓鼓囊囊抱了一堆。领好军装后,韩排长领上我们回到宿舍换装,我们从里到外换然一新,连衬衣裤叉都换了。换上军装的我们并没有雄姿英发,由于新发的军装不合身,有的上衣长了半载,有的裤腰肥得可以装进一个小孩去,我的军鞋大了好几号,套在脚上就像卓别林表演滑稽戏穿的鞋子一样。我们没有军人的气质,走路来照样勾腰驮背、滑稽可笑,没换军装之前,每个人穿的衣裳不一样,能分出哪个是哪个来,换上军装后,一样的颜色,一样的款式,头上也戴上了棉帽,看上去都长得差不多。本来就不太熟悉,这样就更认不清楚哪个是哪个了,经常张冠李戴,认错人,闹出许多笑话来。

换好军装后,韩排长开始教我们打背包,由于是第一次打背包,我们没有经验,打的背包奇形怪状,有的肥肥的,像面包,有的又太长,像一块肥皂,有的捆得太松了,背在屋里走两个来回就散了。韩排长下了命令,下午的主要任务就是练习打背包,他来检查,合格了,就可以休息了,不合格的就继续练习,直到合格为止。我们哪一个也不敢松劲,打好了拆,拆了又重新打,韩排长说打背包不仅要注重质量,还要注重速度,先练习打得好,再练习打得快,要做到又好又快。

晚上,县人武部组织我们新兵看电影,排长韩贵生告诉大家要认准自己的班排,不要把自己走丢了,陈文举被指定为我们班的副班长,站在队伍前面带队。我们连队集合起来,一个班跟着一个班从街上走到电影院。去的时候天色尚亮,看出得清前后的人,大家都跟着顺利的到了电影院。看完电影走出来,天己经黑下来,街上的灯光昏暗不清,看别人的脸上模糊一片,刚从农村来到县城,有一种新鲜感,我就张着眼晴四处乱看,一走神就的把前面的人跟丢了,赶忙往前跑几步,看着一个人的后脑勺长得很像陈文举,就跟着走了。到了住地前的操场上,借着灯光看看前后左右,没有认识的人。我心里好生着急:完了,我跟错队了。原来,我跑到一排的队伍里了。各班点完名都回宿舍了,一排长见我还站操场上,猴急猴急的。就过来问我是哪个班的。问清情况后,他把我带到我们排的住地,把我交给二排的排长韩贵生。

刚穿军装的第一天,就掉队了,真丢人。

2、闷罐车里赛歌会

在威宁换了军装,住了一宿后,吃过早饭,我们乘座军用卡车开往水城,一行十几辆军车,浩浩荡荡。到了水城我们同纳雍、赫章两县的新兵集结一处,然后同乘一列火车北上太原,从云贵高原到黄土高原、从乌蒙山到太行山,我们的命运己注定:这一辈子将跋涉在高山,生活在高原。

在火车站的广场上等候火车时,连长告诉我们所属部队的番号,我们此行将要到达的目的地。要求我们一定要记住部队番号和驻地,这样,如果在路上掉队了,也有人会帮我们找到部队。

历年来,我们县的兵,基本是在云南、贵州、四川、西藏服役,很少有跨不过长江以北到更远的地方去服役的。唯独我们这年的兵不仅跨过了长江,而且还要跨过黄河到太行山上的山西省去服役。

运兵的火车是一列运货的闷罐车,我们一个排的新兵被安排乘座一节车厢,车上没有座椅、没有窗口,在靠近车厢顶端的地方有几个透气孔透出一点亮光,白天为了透亮通风,两边的车门敞开着,拦上三道绳索,晚上为了安全,就把车门关上。

车箱里的日子是单调无聊的。火车两旁没有窗子,不能观赏窗外的景色,也没有想到买一本书在车上打发时光。大家都刚走到一起,彼此还不熟识,感到无话可说。除了一日三餐下车到兵站吃饭,还能够看一看外面的风景,呼吸一下清新的空气之外,在车上的大部分时间大家都是默默地躺着,一个个看上去都没精打彩的,空气比较沉闷,刚离开家时的兴奋劲己经跑得无踪无影了。

为了活跃气氛,排长韩贵生就带领大家唱歌。唱《我是一个兵》、唱《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大家会唱的歌不多,只唱了几首就不会唱了。韩排长灵机一动,说道:“革命歌曲大家不会唱,就不唱了,听说你们当中很多人会唱山歌,那就唱山歌吧,谁先带头唱。”

大家扭扭捏捏的,想开口又不好意思唱。因为山歌里面有很多是唱歌男女爱情的,没有当兵之前,都是老百姓,一个人在山上做活路,抬起头来擦把汗水,正好看到对面地里有一个姑娘正在挑水浇果树,就扯开嗓子唱开来:“六月挑子半边红,风流小妹大不同。望起走路风摆柳,看起眼睛亮火虫。”

对面的姑娘也不含糊,挑逗地对起歌来:“扁担挑水担勾长,小手双双担桶梁。家中还有半缸水,假装挑水来会郎。”

我们从小就会唱山歌。但现在我们穿上军装,己经是一名军人了,穿着军装唱山歌,好像不太对劲。排长鼓动道:“谁先唱呀,不唱我就点名了。”

不知谁说了一句:“报告排长,刘崇银会唱。”

大家鼓起掌来:“欢迎刘崇银来一个,大家要不要。”

车箱里立即响成一片:“刘崇银,来一个,刘崇银,来一个。”

刘崇银清了清了清嗓子,唱起了《山歌姻缘》:“唱起来哎,今天万人聚歌台哎,八方的朋友都来到哎,唱歌的高手请指教,唱歌要唱花连理哎,栽树要栽排对排,画眉不叫无光彩,山歌一唱精神来。妹相思哎,妹真有心哥也知哎,蜘蛛结丝三江口哎,水冲不断是真丝。哥相思哎,哥真有心妹也知哎,十字街头卖莲藕哎,刀斩不断丝连丝。”

韩排长一听,感觉曲调优美,歌词满有意思,高兴的鼓起掌来,连说:“有意思,好听。”

有人开了头,大家就不再不好意思了。一个跟着一个唱了起来。张跃奎说:“我是苗族,我唱个苗族山歌《阿哥阿妹跳脚来》。

张跃奎唱道:“高高山上茶花开,阿哥阿妹跳脚来,采朵茶花胸前戴,胸前戴哟,跳起脚来逗人爱,逗人尼爱。高山犁地犁沟长,犁沟带花趟对趟,趟趟对哟,不有哪个来对郎,来对尼郎。月亮出来月亮团,故意出来找妹玩呀,心想跟妹说句话,说句话哟,晓得喜欢格喜欢,格喜尼欢。”

安朝才就接着唱起了彝族山歌《舍不得》:“要走呢阿老表,要走呢阿表妹,走一步是望两眼哪个舍得你呀,走一步是望两眼哪个舍得你。走是要走锣,舍是舍不得。要走呢阿老表,要走呢阿表妹,再也不能忘记你哪个舍得你呀,再也不能忘记你哪个舍得你。走是要走锣,舍是舍不得……”

大家的情绪被调动起来了,车箱里气氛活跃了。一首山歌接着一首山歌的唱下来,会唱的人比赛着唱,不会唱的人也跟起轰,把掌声拍得山响。大家都仿佛回到过去的身份,还是在地里劳作的那个愣头青,还是在山里疯跑的那个放牛郎,山歌一首比一首唱得自然,唱得大胆。这那里是在车箱里,分明是乡场上的山歌会,就这样唱着、闹着、一直到天色己晚。

3、血染湘江旧战场

天黑下来了,该睡觉了。我们打开背包,把被子铺在车厢里,成了非常舒适的“卧铺”,车箱里的地方有限,我们并排躺在一起,一个紧挨着一个,就像睡在一张大床上。列车在运行中晃动着,我们仿佛躺在婴儿的摇篮里,伴随着车轮发出的单调的“哐当哐当”声,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一觉醒来,天色己大亮,列车己行驶到了长沙,排长韩贵生喊道:“同志们快起来,列车马上就要过湘江了。”

啊!湘江到了,湘江到了!我和王文军抢先爬起来,跑到车门边扒住扶手,抬眼向外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座高楼林立的大城市。王文军说:“这是湖南省的省会长沙,毛主席的家就离这里不远的韶山冲,我大哥修湘黔铁路的时候,专门去参观过。”

我说:“毛主席当年就在长沙第一师范读的书。还写了一首非常有名的诗词:《沁园春·长沙》”,韩排长在一旁听到我们的对话,说:你俩谁能把毛主席的词背下来?我开始背颂:

“独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头。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漫江碧透,百舸争流。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文军接着背起了《沁园春·长沙》的下半阙:“携来百侣曾游,忆往昔峥嵘岁月稠。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曾记否,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此时、此词、此景,真让我们身临其境了。

“呜——”一声汔笛的长鸣,将我们的思绪从《沁园春·长沙》的词意中拉了出来,列车己过了湘江,将长沙甩在身后。

韩排长又问道:你们知道湘江之战吗?我摇了摇头,文军回答不知道。韩排长清了清嗓子,讲起了红军长征经过长沙时,发生的湘江血战——1934年11月,红军从瑞金撤退到湖南境内,同早己守候在湘江岸边的国民党军发生了遭遇战,一方是坚决守住,一方是必须过江,战斗异常惨烈,一批批优秀的红军战士前赴后继,献出了年青的生命,尸体堆满了湘江两岸,红军战士的鲜血把湘江染成一江血红,从28号凌晨战斗打响,到12月1日中午中央红军渡过湘江,战斗进行了四天三夜,红军付出了巨大的代价,8万多人锐减到3万人。无数倒下的红军将士再也不能追随自己的队伍了,他们再也不能看到自己的队伍翻越了老山界,横穿乌蒙,飞跃金沙江,强渡大渡河……

那些牺牲的英烈连自己的姓名都没有留下来,他们就这样长眠在冰冷的江水里,长眠在了被鲜血染红了的土地上,长眠在了战友和亲人洒满泪水的记忆中,再也不能醒来了……

但是,他们在湘江留下了一腔热血和铮铮的铁骨,他们的鲜血染红了军旗,染红了军帽上的那颗闪闪的红星。

原来,我们刚刚经过的湘江,当年差一点成为红军的终结地,我感慨万端:“如果当年红军没有闯过湘江封锁线,就不可能有今天的解放军,我们也不可能来当兵了。”

文军说:“是啊,那么我们将是另外一种命运了。”

4、飞越关山到古交

列车继续向北行进,经过了沃野千里的长江中下游平原,飞驰在广袤无垠的华北大平原上。己经到了北方了,车窗外的景色和南方截然不同,铁道两旁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大平原,原野上是典型的北方民居,还有一排排高高的钻天杨……一座座的城市和村庄被甩在车的后面。这时候,我才知道什么是一望无际、什么叫做一马平川,我的心胸不仅为之一阔。登山,可高其眼界;观海,可阔其胸襟;站在大平原上,可大其气量。

……

火车喘着粗气爬上了太行山脉,停靠在太原北站,正在睡梦中的我们被韩排长叫醒了。韩排长说:同志们快起床,太原己经到了,我们就在这里下火车,请大家背好背包,仔细检查一下自己的行李,不要把东西丢在车上。于是,我们睁开朦胧的睡眼,急忙穿衣叠被打背包,打着哈欠跳下车来。我抬头看看天色,天上灰蒙蒙的,周围也是模糊一片,站台上的路灯射过来微弱的灯光,冷风吹在脸上,凉飕飕的,身上感到一阵寒意。我说:真是北方呀,现在就这么冷了。王文军打了一个喷嚏,用手擤掉鼻涕说。真有点冷,听说最冷的时候尿尿也要手里拿根棍子,边尿边用棍子敲,要不然就会把人和尿冻在一起。张家平在旁边插话:那你可得注意了,小心把你那“玩意儿”冻坏了,将来想娶媳妇就娶不成了。韩排长在前面喊道:不要说话,注意跟上。我们赶紧跑步跨过铁道,来到站台上集合。赵连长在队前训话:大家连着坐了几天火车辛苦了,我们下了火车还要转乘汽车,才能到部队驻地,大家乘汽车要注意安全,要等汽车停稳后再下车。这个赵连长把我们当小孩子看了。

天色慢慢亮了起来,我们排着队走出车站,车站外面的广场上整齐地停放着十几辆解放牌汽车,车队按顺序编了号,车是敞篷的,每辆车的后面挂了一个用钢筋焊结的爬梯,我们攀着爬梯爬上汽车,把背包放在车箱里当凳子。新训班长跟着车队来接我们了。他站在车上自我介绍:我叫高绪成,今后我就是你们的班长了。高班长开始点名:张帮国、石聪学、王开定、陈文举、李才明……他点到哪个的名字,哪个就站起来答;到。他抬起头来看一眼,把名字和人对上号。各班都上了车后。值班排长发出命令:出发。

车队出发了,缓缓驶出车站广场,转过几条街道之后,开到了西山脚下,所谓西山,就是太原市西面的山,它就像一道高大的围墙拱卫着市区。车队沿着蜿蜒如蛇的公路盘旋而上,路上都是运煤的大车,公路上十分拥挤,车队不时停下来会车。这一段路是从西山通往太原市的咽喉,每天从西山矿务局运煤到太原火车站的汽车排成长龙,穿流不息,尤其是早晨上班高峰期,公路堵得更利害。我们的车队走走停停,好不容易才爬上山来,到了山项上,公路上来往的车辆渐渐少了,我们的车队加快了前进的速度。汽车没有篷布挡风,冷风“呼呼”的直接吹在脸上,热辣辣的痛,一会儿手和脚就被冻僵了。我抬头看看公路两边,没有几棵树,远处的山上光秃秃的。天阴沉沉的,没有一丝阳光,己秋收的土地上裸露出大片的黄土,给人一种萧瑟荒凉的感觉。这个季节在遥远的南方,我们的家乡还是林木葱郁,满山的青枝绿叶。还是我们的家乡好呀!这里的山上草都不长几根,真是煞风景。寒冷的风,荒凉景,加上对前程未卜的担忧,大家都心事重重的,不愿开口说话。不知是想家了,还是冻得受不了了,舒应祥流眼泪了,好几个人的眼晴也红了。哎!我在心里叹息:不知道汽车要把我们拉到什么破地方去?

在山上行驶了老半天,汽车开始下山了,公路两边的树木渐渐多起来,从几棵到连成一片、最后成了林,树林给我们的心灵绿色的慰藉。有了树林的遮挡,风也变得柔和起来,吹在身上不再寒冷刺骨,大家的心情慢慢舒展了。山谷里闪出了几户人家,住在靠山开凿的窑洞里,大家感到好生新奇。张帮国最先看到,兴奋地叫起来:快看,湾子头有窑洞。王开定说:哪里是窑洞,这是山项洞人。舒应祥说:噫!和延安的窑洞是一样的,是不是毛主席打游击在这里住的。大七嘴八舌地开着玩笑,车上又充满了欢声笑语。

汽车左拐右绕地转出山来,眼前闪出一面开阔的谷地。汾河从远处随着山势蜿蜒而来,穿过谷地之后,拐了一个弯就流到下游去了。河岸上的坡地上分布着一排排的窑洞,开阔的平地上建着厂房,高高的烟囱直插天空。河的左岸是一条新建的铁路,铁路上面是一条柏油公路,我们乘座的汽车就行驶在这条公路上。河谷两岸的人烟越来越密集,厂矿越来越多,我们部队的驻地——古交到了。古交是一座极具活力的新兴城市,辖区内矿产资源丰富,尤其是蕴藏着丰富的煤炭资源,国家投资兴建了一座大型煤矿、一个大钢铁厂,铺通了铁路,加宽了公路,各项基础设施正在加速建设,城市依山傍水而建,沿着汾河两岸星罗棋布地分布着工矿企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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