愧疚

看着妻子忙忙碌碌的身影和眼角日渐增多的皱纹，我的心底升起了愧疚之情。

从那夜“罗带同心结连理，红烛对坐话相思”以后，我们牵手并肩、互相扶持走过了十四年的风雨人生。十四年的风吹雨打，十四年的生活艰辛，妻子已不再年轻，为了家庭、孩子和我，她耗去了青春，老去了红颜，牺牲了事业，窈窕淑女已成了中年妇女。我的天空不时阴云密布，妻子的日子也随之阴雨连绵，夫妻本是同林鸟，无论生活多么艰难，妻子都同我甘苦与共，祸福同担。可是，我带给妻子的只是苦多甘少，忧多乐少。

人间姻缘天注定，贵州出生地的女人与我无缘，山西谋生地的女人同我无分，冥冥之中我在寻找，寻找我心中的那颗星；我在等候，等候我梦中的那个人。有缘千里来相会，你飘然而至，像一只蝴蝶飞进我的心坎。最难忘和你初次相见时，最难忘你那一对会说话的大眼睛。

那是一个仲夏之夜，刚经历过一次情感挫折的我，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怀有一种矛盾的心情，到热心的孙姨家同你见面，我和戴哥推门而进，你背对着门，正在看电视，孙姨召呼着我们，听到说话声，你回眸一望百媚生，一对美丽明亮的大眼睛水汪汪的，尤其是一对乌黑发亮的眸子，盼顾生情，摄人心魄。“美目盼兮，巧笑倩兮。”多么漂亮的一对眼睛啊！我在心里赞叹。我的心被打动了，我们一见钟情，坠入爱河。那年夏天满大街热烈地开放着火红的月季花。傍晚，天热。我携你散步在柳阴下、花园里，还有郊外青青的麦田间。轻风起处，绿浪滚滚，麦苗儿相互间“窃窃”私语着，好似我俩情话绵绵，其情也融融，其乐也陶陶。　

你假期满了，要回新疆了，我送你到西安转车，我们看了兵马俑，上了大雁塔，游了华清池，恋爱的感觉真好，看山有意，触水生情，我感到临潼的阳光是那样灿烂，骊山的风是那样温柔，华清池的水是那样多情，西安的人是那样可亲。在临潼你买了一斤杏子，其大如蛋，其色金黄，你送一个在我嘴里，其味甘甜，甜透心底，此后，我再也没有吃到过如此甘甜可口的杏子了，后来我们去了许多风景名胜，你说没有一次能像我们相恋情浓时的西安之旅那样让人开心尽兴。那个夏天我的天空因你的出现而无比亮丽，那个夏天你身着粉红色的连衣裙你面若桃花，那个夏天你身着红色的衣服你如一只火凤凰。那个夏天大街小巷正流唱着“粉红色的回忆”。思念你的时候，我就浅唱低吟：夏天、夏天悄悄过去依然怀念你，压心底、压心底不能忘记你，就在、就在秋天的梦里我又遇见你，总是不能忘记你，不能忘记你，把你写在日记里，不能忘记你心里想的还是你，浪漫的夏季，浪漫的一个你，给我一个粉红的回忆…… 　

相见时难别亦难。你走了，把我的心也带走了。我在返回山西的列车上不断地计算着你的行程：宝鸡、天水、兰州……接下来是无穷的相思，分别时我们相约一个星期一封书信，而每天我都会到收发室等你的信，在这书信往来的日子里，我饱尝了相思之苦，唉！五更归梦三千里，一日思君十二时。一个冬日的下午，没有你的信，外面正飞舞着漫天雪花，办公室里暖暖的，干完公事，我百无聊奈，一阵相思之意袭来，心里隐隐作痛，嘴里有一种苦涩之味，让人心烦意乱坐立不安。这时候我才刻骨铭心地体会到：相思呀！就像一个附骨之蛆，它潜伏在人的身体里无法革除，不时地发作，带来阵阵剧痛。

盼望着，盼望着，你来了，你来做了我的新嫁娘。我领上你回老家拜见公婆，留宿贵阳的那天晚上，春寒料峭，雨雪交加，床被潮湿湿的，你冻得直打哆嗦，我们相拥而眠，天冷、心热，看着安详入睡的你，我心想：这个女人是上天送给我最宝贵的礼物，今生今世一定要好好珍爱她。

我只是一个小工人，通过求爷告奶，好不容易才把你调过来，可我无权无钱无势，不能给你安排一个好工作，只能让你去了服装厂，在一群大字不识几个、有的甚至目不识丁，刚从农村随队的家属中，你无疑是最优秀的，你的到来给个别人带来了威胁，她们拉帮结派排挤你，指桑骂槐辱骂你，你刚来不认识人，没有朋友，没有一个人为你说话，在厂里受了委屈，你只好回到家里暗自流泪。这些女人的丈夫在单位大小都是个头，多少有点权，尽管她们刚从农村来到城里，鞋子上的黄泥还没有洗去，她们却认为自己的男人官大如国务院总理，自视高人一等，观人用白眼，走路横着行。除了气愤，我无能为力。

平贱夫妇百事哀。刚结婚时我们一无所有，新房是子弟学校三楼房顶上加盖的单身宿舍，夏天像蒸笼，冬天像冰窖，生活用水要到楼下去提上来，上厕所要跑到操场边上去。在这座小城，除了我之外，你举目无亲，你孤独寂寞，时常想家，一次收音机播放新疆歌曲，你听着听着你就“呜呜”地哭开了，泪流满面地说：“我想回家。”你哭得我心里泪水涟涟，酸楚难耐，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我们的生活是清贫的，经济上常常捉襟见肘，我俩的工资加起来也只有百十元，当时长安米贵，一斤米卖到一块多钱，我小妹也从老家来山西上学，你已有孕在身，我把你妹妹接来照顾你，为了多挣几元钱，我离开机关，来到吕梁山修铁路。你省吃俭用，三口人一个星期才花了不到5元钱菜金。

最让我抱憾终身的是你生孩子的时候我未能守候在你身边。那天白天你还在上班，晚上你总想小便，但蹲在尿盆上又尿不出来。你没有想到你肚子里的小生命要提前出世了。还是妹妹提醒你可能快生了，你才紧紧张张的让妹妹搀扶着深更半夜的赶到医院，从凌晨2点到4点钟，你忍受着一次次阵痛，经受着生与死的考验，用尽了吃奶的力气，两个多小时过去了孩子还没有生出来，你已经精疲力竭了，大夫只好采取了手术，才保证了你们母女的平安。事后听人说起你生产的惊心动魄，我还紧张得一身冷汗。

我本农家子，上有父母高堂，下有弟弟妹妹，我虽然从“农门”跳到了“龙门”，但他们依然“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还在温饱线上苦苦挣扎。父母年老体弱常生病，我们得寄钱回去买药，弟弟妹妹盖房、买车、做生意缺本钱，也向我们借钱，作为长子、长兄我对生养我的父母，对我一奶同胞的弟妹，我有义不容辞的责任，在他们需要帮助的时候我不可能袖手旁观，但是，咱们是工薪阶层，挣钱不多，家庭并不宽裕，你节衣缩食，省吃减用，下班回来后帮别人加工服装，才积攒几个辛苦钱，我们也是勒紧裤带过日子。况且，有的钱借出去就不可能要回来了。我心里很矛盾，怕你不同意。你看着我作难的样子，反而开导我：“谁都有困难的时候，亲弟妹都不帮，帮谁？”而我的一个朋友因为给老家寄了点钱，俩口子吵得乌烟瘴气，打得头破血流。

一个女人嫁给一个男人原本是要他疼爱的，但是，我不仅不会疼爱你，反而让你跟上我受苦受罪又受气，你在月子里我不知怎样伺候你，使你落下了腿寒的病根，由于长期坐在缝纫机上工作，你又患了肩肘炎，尤其是有一次你生了病，头晕、恶心，吃什么吐什么，连喝一口水也吐了出来，后来吐得脱水，昏倒在车间，幸亏及时送到医院，才抢救过来。我在外面受了气回到家，就拿你出气，横挑鼻子竖挑眼，跟上我这样的男人真的委屈了你。当然，你也有使小性子的时候，当我和一些女性交往接触时，你也曾打翻了醋瓶子。夫妻贵不相疑，疑人不嫁，嫁人不疑，否则，就会疑心生暗鬼，生出许多麻烦来。坦诚的讲，男人都喜欢漂亮女人，见到漂亮的女人我也想多看几眼。但是你要相信：女人，年轻漂亮的女人，满大街都是，而我的妻子，全世界只有一个——那就是你。一个作家谈起自己的妻子时感慨道：即使是一根木棍，你每天拄着它上路，时间长了，你都会对它充满感情，何况是同自己朝夕相处以沫相濡的妻子呢！溺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拥有你我就拥有整个世界，此生足矣！

夫妻结合是缘分，百世修来同船渡，千世修来共枕眠。缘分来之不易，缘分需要珍惜。好姻缘不求一时拥有，但求天长地久。而一旦拥有，夫复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