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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巽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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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6/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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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流旷达亦吾师


    我国数千年的文明史上,诞生过许多卓越的人物,他们像是一颗颗璀璨的星辰,照耀着历史的天空,照亮了后人前行的道路。他们的才学人品,道德文章,丰功伟绩,让我们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在这些历史人物中,我最喜欢苏东坡,他的文彩风流让我崇拜,他的旷达态度让我追慕,他既可亲又可爱,能师又能友。

东坡是一位天才的文学巨匠,在诗词、散文、书法和绘画各方面都取得卓越成就。不知是性格使然、还是命运捉弄,苏东坡的盖世才华,没有帮助他在仕途上顺风顺水,反而给他惹来一大堆麻烦,屡遭贬谪,还差点丢掉性命。苏东坡的命运可以概括为三起三落:

“一起”是步入仕途。公元1057年苏东坡22岁时参加科举考试,一举成名天下知。考中进士后,苏东坡任陕西凤翔府判官,后被召回朝廷,任职史馆。神宗熙宁四年(公元1071年),下派到杭州做通判,然后任密州、徐州和湖州太守;“一落”是大难临头。公元1079年,因为“乌台诗案”,苏东坡被关在御史台审讯130天,后被贬到黄州任团练副使

“二起”是东山再起。公元1085年4月,苏东坡在登州太守任上被召回京城,任翰林学士知制诰;“二落”是知难而退。公元1089年7月,苏东坡在朝中因与司马光政见不合,主动请辞外放,出任杭州太守。

“三起”是再回朝廷。公元1091年3月,苏东坡再度回到朝廷,当了7个月的吏部尚书,然后出任颍州、扬州太守,再任兵部尚书1个月、礼部尚书9个月;“三落”是一贬再贬。公元1093年9月,苏东坡被赶出京城,降为定州太守,上任1个月又被贬到遥远的惠州,在那里住了2年零6个月;最后被贬到更远的儋州,就是今天的天涯海角。

仕途的坎坷,官场的失意,人生的艰难,磨损了许多人的心志,消解了他们的才华,甚至过早的凋零了他们的生命,如贾谊、李贺、王勃……但苏东坡没有被命运击垮,他以旷达的人生态度向世人展示了其独特的魅力,为后人留下厚重的精神财富。

苏东坡为什么能够具备旷达的情怀和性格底色呢?其弟苏辙在为苏东坡所写的墓志铭中提及他性格形成的一个原因:“初好贾谊陆贽书,论古今治乱,不为空言。既而读《庄子》,喟然叹息曰:‘吾昔有见于中,口未能言。今见《庄子》,得吾心矣。’”庄子旷达超脱、任性逍遥的思想促成了苏轼“胸中泊然,无所蒂芥。人无贤愚,皆得其欢心”性格的形成。苏东坡的主体人格有一种独立于世的品质,一种超逸绝尘的性情,因而不苟于流俗。苏东坡乐天知命的思想来源于庄子 “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 的观点。知命,不是听天由命,而是积极尽人事直到无可奈何而后已。乐天,是一种不受外物所累,随遇而安的处世观。

在错综复杂的北宋政局中,作为保守派代表人物的苏东坡成为新党围攻的目标,遭遇了人生的劫难。被贬黄州是他政治生涯的一个低谷,却也是他精神历程中的一次升华。苏东坡一方面积极解决生活中的困难,一方面认真反思性格上的弱点,他在《答李端叔书》中写道:“木有瘿,石有晕,犀有通,以取妍于人;皆物之病也。谪居无事,默自观省,回视三十年以来,所为,多其病者”。他要努力使自己成为艰苦生活的主人而不是奴隶,他要努力创造出兴味盎然的生活。“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定风波》词的上片写冒雨而行的心情,在铺天盖地的骤雨袭击下,诗人仍是那样的安闲自若:“一蓑烟雨任平生”,活脱出一个履险如夷、泰然自处、任天而动的仙人形象。词下片写雨后景物和感受,骤雨已过,云开天晴,春风料峭,夕阳斜照,而酒意早已飘散。“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表现出苏轼不畏人生坎坷,安之若素的超然情怀。

也正因为这种情怀,从元丰五年七月到十月,苏东坡在黄州赤壁的三次歌咏,成为千古绝唱。《前赤壁赋》中的一番主客对话:“客亦知夫水与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而天地曾不能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苏东坡用明月和江水比喻人生,揭示人生的两方面:一方面,生命渺小、短暂,不可挽救的逝去;另一方面,生命又是永恒的。江水东流,明月亏缺,但是水流不断,月缺又月圆。每个生命都与江水、明月一样长存天地。苏东坡身在逆境,他总能把稍纵即逝的感受,把对人生坚定不渝的信念赋予不朽的艺术形式,使之永留人间,使生命焕发光辉。

在面临官场的挫折与劫难后,基于对命运的反思,苏东坡开始对佛教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在《后赤壁赋》可见端倪:“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食。”其中的“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正是佛家的用语,在这里也是指自然造物、感知力,“共食”是一种非功利的享用,这样的自然声色无穷无尽,是我们所有人共有的,这里也隐含着苏东坡的审美超越。审美超越的人生态度在其他作品中也有体现。在《答毕仲举书》中,苏东坡说:“学佛老本期于静而达,静似懒,达似放;学者或未至其所期,而先得其所似,不为无害。仆常以此自疑,故亦以为献。”所谓“静”、“达”,就是苏东坡对佛学的期许,那象征着佛教空静与达观的境界,就是既要关注现实、关注人生、关注民生,又要在面临人生失意之际,善于开解心结,转换心态,勇于面对挫折磨难。

苏东坡谪贬黄州后住在临皋亭,他和家人在不远处开垦一片荒地,种上庄稼树木,名之曰“东坡”。对于经历了一场严重政治迫害的苏轼来说,他没有被痛苦压倒,而是表现出一种超人的旷达,一种不以世事萦怀的恬淡精神。他有时布衣芒屩,出入于阡陌之上;有时月夜泛舟,放浪于山水之间,他要从大自然中寻求美的享受,领略人生的哲理。他在《西江月》中写归途所见:“照野弥弥浅浪,横空隐隐层霄。障泥未解玉骢骄,我欲醉眠芳草。”先说“照野”,突出地点明了月色之佳。用“弥弥”形容“浅浪”,就把春水涨满,溪流汩汩的景象表现出来了。广阔的天空还有淡淡的云层。“横空”,写出了天宇之广。野外是广袤的,天宇是寥廓的,溪水是清澈的,在明月朗照之下的人间仙境中,诗人忘却了世俗的荣辱得失和纷纷扰扰,把自己的身心完全融化到大自然中。这首小词,反映苏东坡在黄州的放旷生活,写景之中,处处有“我”,“我”之情怀,即在景中。写于同时期的《临江仙》:“夜饮东坡醒复醉,归来仿佛三更。家童鼻息已雷鸣。敲门都不应,倚杖听江声。”读完上片,我的眼前浮现出一位风神萧散的人物,一位襟怀旷达、遗世独立的“幽人”。在这安恬幽美的夜晚,他醉复醒,醒复醉,恣意所适;时间于他,三更,四更,无所不可;深夜归来,敲门不应,坦然处之。对于历尽宦海沉浮、九死一生的苏东坡来说,现在置身于这宁静、旷阔的大自然中,物我两忘,自然超适。

苏东坡诗词中常咏月、咏梅、咏鸿,用这些寓意高远的自然物象来表现自己傲世独立的旷达之情。“怕愁贪睡独开迟,自恐冰容不入时。故作小红桃杏色,尚余孤瘦雪霜姿。寒心未肯随春态,酒晕无端上玉肌。诗老不知梅格在,更看绿叶与青枝。”(《红梅》)诗中把红梅人格化,也是苏东坡的自我独白。他发掘和升华了自然界所塑造的梅花凌寒不屈、迎风斗雪的品格——“梅格”,即使泛点红色,但冰容玉质未肯迎合时俗。苏东坡将自己的人生体验和主观感受融入到对梅花的描写中,把自身的思想和人生理想寓于“梅”的形象之中,让“梅”成为自己人生际遇和人格的代言物。苏东坡还借孤鸿表明心志,“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飘渺孤鸿影。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孤鸿的超世拔俗、高举独行正是词人自我人格的写照,同时也蕴含了一种人生如幻的哲理,“杳杳而没,不计东西”。还有透露出人生只是个悠悠长途,所经所历不过是鸿飞千里行程中的暂时歇脚,不是终点和目的地,总有希望和未来。可见,苏东坡在承认人生悲哀的前提下,又始终追求人生的自由;在面对人生的缺憾时,会提出了强烈而美好的愿望,即“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苏东坡遇事通达,能从多角度用变化的眼光看问题,使自己不陷于政治的漩涡、不沉于苦难的深渊,表现出一种理性的追求。被贬惠州、儋州意味着苏东坡的命运再次遭受重大的挫折。环境更加险恶,生活更加艰难,但是他通晓事理的睿智和善于变换角度看问题的聪明,赋予了他解脱忧患的非常人所及的能力,超然自得,不改其乐,忧患来临,一笑置之。如果说当年被贬黄州之时,苏东坡还有东山再起的斗志和希望,此时一贬再贬,他早已将生死得失置之度外。苏东坡明白,在人生败落低迷的极点上,必须做终极的人生思考方能解脱自己的心灵,超脱现实的苦难。苏东坡顿悟,人生并非只能一味地往上爬升,暂停脚步,欣赏沿途风景,也无不可。因此在晚年备尝艰苦,九死一生之际,他的《减字木兰花》词中的春景仍富有生机与活力:“春牛春杖,无限春风来海上。便丐春工,染得桃红似肉红。春幡春胜,一阵春风吹酒醒。不似天涯,卷起杨花似雪花。”海南岛在宋时被目为蛮瘴僻远的“天涯海角”之地,前人所咏,多是面对异乡荒凉景色,兴起飘零流落的悲感。而苏东坡此词却以欢快跳跃的笔调,呈现出不同的景象。“平生学道真实意,岂与穷达俱存亡。天其以我为箕子,要与此意留蛮荒。他年谁与作地志,海南万里真吾乡。”苏东坡与其他逐客不同,他对异地风物不是排斥、敌视,而是怀着第二故乡的感情。即此一端,亦可见诗人确实做到了“此心安处是吾乡”,自我拓展了享受人生乐趣的心灵空间和营建了自得其乐的精神家园。

综观苏东坡一生,虽然一生坎坷,但他始终表现出旷达洒脱的精神。他诗词散文中的至理哲语,在任何年代都具有现实生命力,在人生不同人的心境里,都会折射出智慧、旷达、欣愉的光芒。

对月高吟东坡词风流旷达亦吾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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