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 杜
一
“哥,麻烦明天帮我接送一下倩倩上下学,我爸不行(方言濒临死亡)了,我们明天中午要赶到湖南去.....”电话是堂弟立明打过来的,他爸是我幺叔。倩倩是他的丫头,今年十一岁,在我住所五里开外的一所小学就读四年级。
“啊”,我闻言大惊问:“具体怎么回事,怎么这么突然?”
“我爸好久没跟我们联系了,电话也打不通。担心怕他出什么事,我打电话委托当地的朋友到我家去探看,发现我爸躺在地上,不能动弹,没吃没喝,拉的满屋子臭气哄哄。躺了几天现在还不清楚。”
我急忙说:“那你们今天就赶过去啊,事不宜迟,为什么要明天中午才过去?倩倩上下学你们不用操心,我来接送。”
“我手上还有点活没有做完,今天加班到明天中午才能完成,这个活雇主也催的紧,耽误不得。我通知了我哥,他今天从老家坐火车赶到怀化去的。我和蔓蔓明天直接开车过去把他接回来。”
我说:“什么雇主这么不通情理,谁家还没有个家人,没有个紧急意外的事情发生?人命关天的事情,你跟雇主把实际情况给解释一下啊?”
立明说:“沟通不了,雇主很不好说话,反正我哥的票已经买好了,马上动身,今天夜晚8点钟左右就到了。麻烦你明天帮我接送一下倩倩就行了。”
“好,倩倩交给我,你们放心,你们抓紧时间安排赶过去。”
“嗯,我会抓紧的”立明说。
二
幺叔今年69岁了。30岁那年拖家带口背井离乡去湖南怀化开锯板加工厂谋生,讫今为止整整40年了。家业没挣下多少,病倒是落了一身。如果单纯以“金钱”来衡量一个人一生“成功”的标准,在我们家乡本地比较起来,他谈不上成功,只能算比较落魄的人。幺叔膝下有二个儿子。大儿子志明,今年45岁,初中毕业;小儿子立明今年38岁,高中毕业。二个儿子娶媳妇,都没有要他花什么钱。大儿子志明三十五岁上才结婚,娶的一个二婚的老婆。借二伯家老房子成的亲,成亲的那天他婚礼都没回来参加。小儿子立明结婚倒是不晚,是立明在外面打工时认识的,连婚礼都没有举行。更谈不上要他花什么钱了。六年前志明建房子的时候他支助了十万块钱,再就是十几年前在怀化城里买了一个七十平米的小房子,现在大概值个二十多万。能摆的出来的真金白银大抵上也就只有这么些了。
幺叔年轻时不仅生得高大英俊,而且孔武有力,风度翩翩。如果把他和周润发刘德华放在一起同台出镜亮相,只要他不开口讲话 ,不‘满嘴跑火车’!我相信这二大天王在他面前也是相形见绌,黯然失色!凭颜值和气质,幺叔的的确确,妥妥的“颜霸”一枚。
我家虽是书香门第(我的曾祖父是晚清秀才),幺叔却没有读多少书。幺叔的青少年时期正值“张铁生交白卷”读书无用论的时代,在当时的大环境下自然而然的随波逐流不读书也就不足为奇了。那个年代的农家子弟大多早早的下田务农挣工分养家存钱,为娶媳妇早作准备。幺叔肚子的里墨水虽然不多,但是这并不影响他喜欢吹牛皮侃大山。他每每喜欢把他那些道听途说的见闻添油加醋,然后不着边际的夸大其辞的在乡邻面前卖弄。在乡邻们虚假的啧啧称赞中满足他的虚荣心和自豪感,喜不自胜。其实,稍微有点见识的人听他开口讲二句,就知道他是信口开河,胡编乱造。他扯的那些闲话,往往漏洞百出,经不起推敲。只是别人照顾他的情面不说破而已。而他自己却一直蒙在鼓里,继续我行我素,自编自说专往人多的地方钻。往往人都走光了,他还一个人站在原地意犹未尽.....
幺叔是个很有开拓精神的人,虽然他毕生没有太多亮眼的成绩和可观的积蓄,其实早些年他还是赚了些钱,风光过一阵子的。他是改革开放第一批觉醒并下海的人。1982年时,他就和他的同学在小镇上开起了第一家录像厅。赚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成为了村子里是首屈一指的万元户。是全村第一个用砖混结构建新房的人。门大窗大,宽敞透亮,新颖大方。摒弃了老气的瓦屋建筑样式,也避免了象瓦屋那样隔三岔五的修漏补漏。不过那个房子经历了三十多年的风风雨雨,到现在已经破败不堪了。志明六年前建房时,把它拆了垫了墙基。
录像厅市场没落后,他和他的舅弟们又闯到湖南怀化去合伙开锯板厂,锯板厂在当时很来钱,一年下来,每个人大概可以分到个二三万块钱。那几年,每年春节回来时他去家乡的信用社存款,都会得到信用社一笔价值不菲的厚礼。这还不算,正月初一信用社还敲锣打鼓地上门给他拜年,把他当财神爷一样敬奉。幺叔当然也是很享受这份礼遇,志得意满,神气活现,在乡邻面前极大地满足了他的虚荣心!
活虽然赚钱,但这也是一项高强度的体力活。山里的树大多生长了几十年,直径五六十公分,一截木料一二米长差不多有五百斤都不止。即使是二个壮劳力吭嗤吭嗤地把树抬上行车架上去锯板,也累得气喘吁吁,汗流夹背,大冬天的也不例外。一天忙活下来累的浑身骨头象散了架,腰酸背痛腿发软。绝对不是象现在网络短视频上网红小姑娘卖惨作秀的那样,挺胸收腹,摇摇膀子耸耸肩,一截或二截木料就刷刷地背上了肩。这些博人眼球的把戏,经劳动人民一眼就能识破。一天的劳碌下来,舒经解乏,酒是少不了的。幺叔的酒量还行,八两一斤不在话下。但是他往往一端酒杯就不能自我控制,越喝越兴奋,直喝到睡眼惺忪,烂醉如泥才罢休。天天如此。
说起来是个加工厂,其实就是个简易的工棚,既是车间也是住所。工棚的角落再隔几间小棚子就是安身立命的住所了,日常生活上的各种不便和冬冷夏热的艰苦生活是可想而知的!再想想他每年满载而归,享受银行的礼遇时神气活现的样子,受这份罪也值得!正所谓人前显贵,必须背后受累。
幺叔和他舅弟们的合伙生意大概一年后就分家散伙了。而且分家的时候争执的面红耳赤,天翻地覆,弟兄之间还动手还干了一架。原有的工厂一分为二,老场子分给了舅弟。他另找了一个合伙人到老场子十公里的地方又新开了一家。虽然二地之间还相隔有点距离,但交易的客户还那一拨客户。他那个舅弟做事很霸道,巴不得全天下的钱让他一个人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为了挤走他,时不时的上门挑衅,不凑效。又想了个省招,花钱请了个‘叫花子’天天跑到他门前或静坐或耍赖。日复一日,他不胜其烦但也只能选择隐忍。总不能你今天打我一棍子,我明天再瞅机会还你一棒子,棍来棒往天天打架吧。出门在外是求财的,不是求气的。他是姐夫哥,世上除了朗舅无好亲!即使争赢了又如何?他的颜面也强不到哪儿去,忍气吞声吧......这种“老死不相往来”的局面一直到今天也没有和解。整整40年了,人的一生又有多少个40年呢!
长年的酗酒加上艰苦的生活环境,九四年的三月份,幺叔终于病倒了。他虽然说有些积蓄,但消费意识和天下劳苦的民众一样克勤克俭,大多小病自我诊断,不到自己身体实在扛不住的时候,是绝不会往医院跑的。等到自己扛不住的时候跑到医院一诊断,当场傻眼了!诊断结果 “乙肝,且肝硬化。”医生告诉他:治这个病需要很长的时间,治疗的药物也很贵,治疗的费用会数以万计,而且以后不能干繁重的体力活,需要静养,平时的生活需要加强营养。如果不及时治疗到时候会累及生命危险。医生的一席话意味着他不仅有可能要耗光毕生的积蓄,而且还从此断了收入的来源。说起来是合伙的生意,合伙的不仅是资金还有劳动力,不干活光拿钱的合伙生意即便是亲兄弟之间也难以为继。那年月又不象现在实行了新农合,医保可以承担一部分,所有的治疗费用都得自己扛。积攒下来的积蓄本来打算再造新房的,一间房子不够住,二个儿子也不够分。再,先前房子建的早现下也不合时宜了。看样子建房子的事就成了泡影了,先得治病保命了!不然二个儿子日后上学,娶妻荫子指望谁,大的志明才14岁,小的立明还不满10岁。肩上的担子沉的很,日子也长还长的很.......
幺叔生病的时候,他在湖南怀化,我正穷途末路,在省城武汉汉正街当搬运谋生。
三
幺叔的人缘不太好,这与他只进不出,嗜财如命有关。说他是葛朗台,铁公鸡,貔貅也不为过。除非已亲之间的婚丧嫁娶等大事不得已而应付,其它的远亲,或近亲的小事基本上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假装不知道。自家己亲之间如果有个什么急事求助于他,那真的是比求观音菩萨还难!要么装聋作哑,要么推三诿四编N多个为难的理由 。最终的结果就是一毛不拔,不了了之。
九五年的春节我和幺叔在老家相聚了。(那些年,我们在打拼的城市连养家糊口都成问题,在城里有自己的住房更是天方夜谭!再说那时还没有开始房改,也没有商品房可买。所以每年春节无论大家身处何地,不管是天涯还是海角都得回乡过年的。)在聚餐的酒桌上,我趁着酒意斗胆向他开黄口,要他支持我创业。我说:“娘亲有舅,爷亲有叔。我爸死的早,我也是算是你的儿,你也算是我的老头。你就忍心看着我穷困潦倒,碌碌无为吗;你忍心看着你的寡嫂为了那三分簿田既当男又当女没日没夜的操劳吗;你忍心看到你寡嫂那双冻烂了流脓的手在寒夜里缝衣纳鞋吗;你就忍心看着我们娘仨住在那个破败的屋子里哪天夜里突然倒塌塌死了吗;哪怕你日后腰缠万贯,金玉满屋,我们娘仨要是塌死在那个破屋里了,你会好受吗?乡邻的唾沫星子都会淹死你,你的良心将会遭到自我的谴责,你和我爸是不是吮一个奶头长大的?你还有没有点爱心和家族责任感?你养的这二个儿,我这二个兄弟,你会对他们厚此簿彼吗?什么是手心手背都是肉?你有能力,为什么就不能拉我一把?我发了财了是你的侄,当了流氓也是你的侄啊!你是希望我成人,还是希望我成匪?你是希望左邻右舍茶余饭后是谈论你的功呢还是谈论你的过?不指望你金钱上的支持,你只要带我上道行不行?你只要带我离开这一亩三分地,成败与你不相干。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日后有没有出息全靠我的能力与造化。我妈把我看的重,跟着别人闯她担惊受拍,怕我不着道误入岐途。跟着你,自家亲叔她放的心。她没有理由不相信,不放手让我跟你闯.....”.我不仅当众责问了他,还细数了母亲这些年的艰难往事,细数了这些年我独自闯荡的艰辛与无奈往事。一桌子十多人,上有爹爹婆婆(祖父祖母)大伯三叔下有兄弟姐妹,闻言无不动容,淆然泪下。幺叔也感动的涕泪满面,他抹了一把泪,开口说道:“听你这席话,看样子你是真长大了!这么些年我一直在外快十年了,还真不知道你爸走了后,你们娘仨母子吃了这么多苦,遭了这么多孽。我这个锯板行业现在也不好干了,干的人多了,竞争激烈,不比以前了。现在是价格低,活还少。象你这个小身板也不是干我们这个体力活的料,不出三天会就把你拖累成一只猴。看你脑袋瓜子还蛮灵活,你看武汉有没有什么生意项目好搞?你这样,我借你二万块钱,每年的利息四千元。我今年也打算去武汉治疗,你到时侯把房子租大一点,我要在那吃住养病。我能借的也只有这么多了,这些年的积蓄去年医治了一年,就只剩下这点钱了,也没有太多的借给你了!还有,你要把刘涛(我姑妈的儿子,今年十五岁,刚刚初中毕业)带上跟你搭个帮手,顺便带他一起闯条路出来......”
“行”,我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后来我又找我的舅舅软磨硬泡以同样的代价借到了二万,一共三万七千块,带着二个俵弟和我自己的胞弟,一共四人,开启了汉正街的创业之旅 。
因为是刚开始做生意没有经验,又没有人指点,一切全靠自己摸索,那一年上半年亏损,下半年补平。除去支付给幺叔和舅舅的八千元利息外,多余的利润就是七千多块钱的滞销品库存了。暗自庆幸没有亏损,否则拿什么钱出来交待。好在今年多少摸了点门道,找到了可靠的供货厂家,今年不赚明年赚,终归是可以看到希望的。正当我信心百倍打算来年甩开膀子干的时候,幺叔要我把钱还给他。他说他看不到我成功的希望,言下之意怕我把他的钱亏进去了没有还他的。还说我做事太黑心。听得我一头雾水,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我啥事怠慢他了,哪桩事情做得没有称他的心如他的意?思来想去也想不出自己错在哪?说好的二万,给钱我的时候说要留点钱看病买药,只给了我一万七千块。年终付利息时我还是按二万本金给他付了四千元,省得他说我斤斤计较。同住的这一年,吃住全是我开支。托朋友找专家的花的钱也是我掏的,花了多少钱,我在他面前只字没提。我想他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装作不晓得。他不能负重,连油瓶子倒了都不曾要他扶。在他眼里我怎么就落了个“黑心烂肝”的印象呢?真是百思不得其解,我作为一个晚辈又不好跟他理论争辩。只好一味给他求情:“求他宽续一年,来年一定还给他。您这把资金一抽走,我这殚精竭虑劳苦奔波的一年就打水漂了。来年的希望就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了,一切一切的梦想都即将成为泡影了!”可他就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死活不松口。执意要还钱,缺钱要我自己想办法。
迫于无奈,为了不伤感情,我还是把钱抽出来还给他了。钱是他的,他有权利想借就借,不想借就不借,未必不借钱还非得生个仇恨来。我当时有些恼火的是他把我托上了架,让我骑虎不能下背了。好在后面我连襟得知我的这个情况后,找他信用社的朋友帮我贷了三万块钱,把这个空缺给填补上了。否则,我的创业之路才萌芽,就被他扼杀摇篮里了.......
事情过后,我也没有对他心生半点怨恨。也许他真的有自己的苦衷或打算呢。毕竟这么亲,毕竟不管如何,钱他还是吊着胆子借了我一年。没有这笔钱做开端,我的人生可能就得从此改写了。对他还是心存感激的。三年以后,我步入了正轨,全额投资了另外一个营业网点,邀请他从湖南回来打点,利润和他对半开。干了一年,他不适应还是回湖南怀化干他的老本行去了。我的投资也打了水漂。他这一别,就有二十多年没有回老家了,我们爷俩也就差不多二十年没有再相见了。这么长时间不回乡,我想是与他的虚荣心有关。他这人好面子,觉得混的比别人差回乡丢面子低人一等 。
四
2017年的时候,堂弟立明(幺叔的小儿子)从湖南怀化来投靠我,我才从他的口中大致的了解到幺叔这二十多年的一些情况: 锯板厂早就没干了,在怀化买了个七十来平米的二手房,房子很老,地段很好,邻近学校。平时和幺婶摆流动摊卖点小饮食度日。乙肝好了,又在餐餐喝酒了,烟也一直没有戒,还是那样抽。
“背井离乡拼了一辈子了,湖南怀化一没亲二没友,又没有什么发展前景和希望,为什么不回湖北来?掐指算算,你爸妈是84年去的怀化,到现在三十多年了,你就没有想到劝他们回来吗?”我问立明
“谁知道他们心里怎么想的,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立明说。
好在立明很努力也很有些能力,来武汉工作了五个月,就租了个二居室 ,把弟媳蔓蔓和女儿倩倩也一并弄过来武汉了。给蔓蔓找了份营业员的工作,倩倩也在附近的学校上了学。一家人终于可以团团圆圆了,也算是在武汉有了个临时的家安顿下来。年关的时候,又把幺叔和幺婶招过来到武汉,一家人团年。这是幺婶离开家乡到怀化后,三十四年来第一次踏上湖北的故土。这期间,她自己的父亲去世都不曾回来过。我也为他们一家人能在武汉团年非常高兴!
可高兴的劲儿还没缓过头来,正月初四的夜里二点钟,我就接到电话立明的电话:“哥,我妈脑溢血,倒在地上了!”
“赶紧打120急救电话啊,我马上赶到医院去”我在电话里提醒并催促他。
“哦”,他赶忙挂掉电话去拨120急救电话了。
我赶到医院时,幺婶娘已经送进ICU病房了。幺叔神情颓丧地仰坐在走廊上的长椅上,立明坐在幺叔旁边,双肘支撑在大腿上抱着头,俯视地面。只有蔓蔓焦虑地在走廊里来回走动....
“怎么回事,幺婶有高血压?”我问蔓蔓
“是的”蔓蔓回答
“有多久了?”我问
“好多年了,”蔓蔓说:“一直在服药。”
“服药,怎么还这么突然?高血压犯病时有前兆,她不舒服自己应该心里清楚啊!怎么不及时就医呢?”我又问。
蔓蔓说:“是清楚,她刚说自己很不舒服头好晕想呕吐.....话还没说完人就晕倒在地上了。”
蔓蔓接着说:“妈有好几天没吃药了,她说这几天状态好不用吃药,带过来的药也不多了,想省着点吃,结果没想到闹出来这么大个乱子来!”
我说:“胡扯,出门就是药店,高血压的药药店家家有,又不是什么新特药药店不好买。这是为的哪门子的难?”
“哎.....”蔓蔓叹了口气
我也闭嘴了,事情已经发生了,他们心情都很沉重。责备的话说多了他们听了心里更难受!等医生的诊断结果出来再说吧。但愿菩萨保佑没什么大事情!随即,把幺叔和立明拉到楼梯间, 一人点了一支烟,相视无语......
第二天早上,志明也从老家赶到医院来了。医生的诊断结果也出来了:“颅内出血,不算太严重。二种治疗方案,一种是手术治疗,费用大概十来万;一种是药物保守治疗,费用大概五至六万,你们家属自己商量一下再决定。”我把诊断报告和片子用手机发给了我的同学,要他帮忙出个主意。同学是神经外科专家,在异地的一所地级市三甲医院当主任医师。同学看了诊断报告后建议:“用药物保守治疗”,治疗期限大概二十天左右;三甲医院的费用大约在五万左右;康复期因人体质而异,一到二年不等,落下重度后遗症几率不是很大,还是有完全康复的可能性的。”
谢天谢地,大家都舒了一口长气!
“不用手术还得要五万,医院怎么这么黑呀!”志明惊讶的问
我说:“五万还算贵,你知不知道ICU病房的费用每天起码二三千,危重的病人一天几万几十万都不稀奇。再说了,五万块钱到时候新农合还可以报销一半,自己只需要承担二万多块钱,压力不算太大的。只要能幺婶能康复,钱花了,往后你们再慢慢赚回来!”
“哪里有新农合,一直都没有买过”志明嘟嚷道。
“什么 ?”这下轮到我惊讶错错愕了。
“没买新农合,新农合一个人一年才一百八十元,人吃五谷六米哪有不生病的,幺叔幺婶都是六十多岁的人了,随时都有老年病找上身。你在老家怎么不给他们买?你这节的哪门子约,省的是哪门子钱?你这不是自找麻烦,赊起来找背时吗?”我噼哩哗啦一顿指责......
志明低头不吭声,大家也都面面相觑,鸦雀无声了。
有钱男子汉,无钱汉子难。说多了,他们心里肯定会认为我站着说话不腰疼,饱汉不知饿汉饥。本来他们心里都不畅快,我再继续说下去更是火上加油加剧了他们俩兄弟的矛盾。算了,不哪壶不开提哪壶么,节外生枝了。我会过神来赶紧住嘴不说了。住院费是蔓蔓用信用卡刷的,没有医保可报销就意味这笔医药费他俩兄弟摊的更多了。志明到时候有没有能力来分摊,还不还蔓蔓垫付的钱,还真不好说。立明生在湖南长在湖南,一直都没有回到过故乡。所以老家的一些情况他都不甚了解。志明一直在老家,新农合怎么缴,什么时候缴,在哪缴,缴多少,能不能在异地缴,我想这些他应该是了解的。但是纳闷他为什么偏偏就没有给他们买?他是省下了幺叔二个人的医保费三百六十元,可是苦了立明二口子了。本来才来武汉没几个月,刚刚有点起色,这下好了,全填进去了,还不知道够不够。立明夫妻俩,平时还是很讲孝心的,时不时的给幺叔老俩口在网上买点吃的穿的啥的,有时候也一次性给幺叔转个千儿八百的零花钱。我想如果志明缴了这笔医保费,回头找立明分摊,他们二口子也应该不会不认账。如果志明手头拮据拿不出来,跟立明讲,立明应该也会毫不犹豫把这钱一个人担了,毕竟也就是几百块钱的事情,而且对他们日后的经济压力来讲事关重大。可是事到如今,因小失大,得好几万往里填。这算不算寻起来找背时呢?估计立明也没有想到他的哥居然胆大发昏到如此地步!现在他即使清楚了,又不能亡羊补牢,悔之晚矣。再,他现在也不好意思开口来指责他哥。志明的困窘是摆在眼面前,三十五岁时才娶到现在这个嫂子,嫂子带了一个五岁的小女孩过来。婚后一年又生了一个女孩,这个孩子一出生,面部就有先天性的血管瘤,红通通的一大块盖了半边脸庞。小时候不治,长大了更难冶。不治会严重影响到她以后的人生,所以没钱借钱也得治。同济医院跑了N多次,花了不少钱。志明又没有个什么正经稳定的职业,平日里东撮撮西撮撮赚点日常生活费。种地更不现实了,绑在那一亩三分地的口粮田里连小孩子的尿不湿开支都成问题,治病花销那就更不用奢望了。再,志明这个人也不是那么务实,常常是大事干不来,小事不愿干。东不成西不就,混了一年又一年,转眼晃到三十五还是一事无成。明知他的情况,还要去指责他?兄弟一场,没有能力帮扶他也就罢了,事到临头还向对方发难,岂不是在捅他的心窝子!父母在场,要是看到俩兄弟因此反目成仇起争执也会寒心!事已至此,埋怨没有任何意义。想辙吧,争取让老娘早日康复才是正经事!所以,他一言不发把蔓蔓拉到一边小声商议,如何筹措眼下的医药费........
幺婶醒过来的时候是三天以后了。经历了这一劫,她醒来肯定还心有余悸。
因为病情后果不算太严重,幺叔把实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她:“事不大,需要住院治疗二十天左右才能出院,出院以后估计还得一至二年的康复。”
“还住二十天这得多少钱花啊,能够下地走路了我就出院,娃们手头本来就不宽裕,这么治下去不是又跟娃们添负担。”幺婶沉吟了片刻又跟幺叔商量说:“那我们今后怎么办呢?这一病,想再去湖南也去不成了......去不成也好,告老还乡,叶落归根。你我都这大把年纪了,难道还把这把老骨头埋在湖南怀化不成?”
幺叔沉思了一会儿说:“是该回乡了,可我们回去住哪里呢?家里的老屋早就破烂不堪了,这么些年也没人打理,早就成危房了,住进去万一哪天塌下来把人蹋死了怎么办?志明们二口子是借住他二伯的老屋,我们想跟他们住在一起也挤不下。还有,回乡了我们吃什么喝什么?土里刨食我们还刨的动吗?手上也没有多少积蓄,又没有个退休费,没有经济来源,每天只出不进,到那时坐吃山也空。”
幺婶说:“湖南不想回,老家又没地住,这待在武汉也不是一二天,也不是办法啊。立明们俩口子也供不起我们俩个老的啊?本来这生的就没有给孩子们造一丁点福,现在还来拖累他们,心里难得安哪!”
幺叔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双手抱头,低头无语了。
幺婶接着说:“我们手上这些年的积蓄还有十五万,也该跟娃们交个底了,万一哪天你我突然走了,娃们不晓得,这个钱不塌死了?你看这样行不行,留五万我治病,治的好治不好也就这五万块钱,剩下的钱给志明,要他先回去把房子盖起来再说,我们到时候回家也好有个落脚的窝点了?”
“手心手背都是肉,这笔钱全给志明了,立明和蔓蔓心里会不会不平衡不舒服?”幺叔问。
“再说了,现在十万块钱盖个房子也不够,还差一大截,手里没有个二十几万哪敢动工,做到中途做的骑虎不能下背了怎么办?”
幺婶说:“不够,要志明找他媳妇娘家亲戚那边想点方看行不行的通?等我能下床了,你回湖南去把怀化那个房子处理了,卖出来的钱再分十万块给立明。你看这样行不行?”
幺叔说:“眼下也只好这样了,把他俩兄弟喊进来商量商量吧,看他们有没有什么想法和异议?”
志明俩兄弟听了幺叔幺婶的安排,都没有提出什么异议。隔日,志明就带着钱回老家着手建房去了。
幺婶只住了十天院,便执意要出院。医生也无奈,让她签了保证书,就给她办理了出院手续。幺婶出院后,幺叔就去了湖南。这一走又是六年多,期间一次都没有回来过,也不知道他这六年多来孤身一人在湖南怎么过的?这次要不是病入膏肓,不能自理,估计他还不得回。幺婶康复后,在武汉找了份环卫工的活,扫马路,一个月工资二千八百元。她在工作地附近单独租了一个十平米的小房子。立明每天早晚电话问候他,怕她一个人独处再发生什么意外。蔓蔓也隔三岔五的给她买点好吃的或日常生活用品来看望她。这份工作一直持续到现在.....
五
立明和蔓蔓开车去湖南的时候,把幺婶也带过去了。这次过去无论如何也得把房子处理了,房子交易过户的手续是少不了也要幺婶当场签字办理的。省得她再跑一趟,耗费不说,这么大的年纪一个人往返也不太方便。
晚上九点多钟的时候,蔓蔓打电话来问我:“哥,倩倩听不听话,有没有挑食,有没有按时写作业?”
我跟她说:“倩倩在我这儿,你放心,我会督促她学习的。你爸的情况怎么样?是不是这么长时间因为没有经济来源,没钱过生活饿成这样的,还是病了因为没钱治拖延成这样的?”
蔓蔓说:“都不是,是他的脚突然之间疼的下不了地,摔到地上自己爬不起来了。他微信上还有一万多块钱,志明哥昨天一来就给他顺走了。”
“这个志明,见钱眼开!你爸呢,弄到医院去了没有?”我问
蔓蔓说:“志明哥昨天连夜就把他弄到附近的一所社区医院去了,医生初步判断说是糖足,要确诊得去大医院。”
我说:“不能久拖,赶紧把你爸弄回武汉来,在武汉确诊治疗方便些,大医院治疗效果也好些”
“嗯,我们可能还要过三天才能回去。要等房子过完户了才能回。我爸这一病,就没有人守在这边了,往后又没有人往返往这边跑动.......”蔓蔓说。
我问:“房子有买家了?”
蔓蔓说:“嗯,只卖了25万,少卖了3万块钱。”
我说:“能脱手就好,速办速回。你爸的病情延误不得,到家的前一天给我打电话,我给你爸在同济挂个专家号确诊一下。”
“好”蔓蔓说。
六
蔓蔓来家接倩倩的时候已经是夜晚十点多钟了,一行五人都是大个子一起挤在立明的车子里,原本八个小时的车程,足足开了十三个小时。
我问:“要不要挂个明天早上的专家号?”
蔓蔓说:“等他们夜里商量商量再说。一个人一个主意,爹说爹有理,婆说婆有理,一路上争吵回来。志明哥说糖尿病是治不好,到时候人财二空。立明说要治,不能看水流舟,眼睁睁的看着他疼死。我妈又不同意治,说这么大年纪,又是慢性病这得多少钱往里填 ?”
我问:“都没有确诊,怎么就那肯定是糖足呢,就是确诊是粮足也不是不治之症。你爸的想法呢?”
蔓蔓说:“他说他想治,可是他又不听医嘱不配合。医生说这个脚包扎后,纱布不能扯开,更不要用手挠,怕一旦挠出伤口细菌感染,糖足伤口是很难愈合的,会越搞越麻烦的。他哪里听,一路上包了拆,拆了包。要他不挠他偏挠,挠的满脚血淋淋的。车又小,人又多又挤,看的人恶心要吐。高速路上,开窗不是不开窗也不是,一家人被他折腾死了......”
我说:“那好吧,时候也不早,你们开了一整天的车也都累了,早点回家休息,孩子明天早上还要上学,等他们夜里商量商量了明天早上再说不迟。”
早上起来7点半钟的时候我跟立明打电话,问他要不要在同济挂个专家号,我好给朋友打电话加号。同济的专家一般当天很难挂到,需要提前预约好几天才挂的上。他说先不用,他挂了东西湖区人民医院的专家号,暂时先到这边看看再说。我说:“好吧,见面再说吧。”
放下电话,我开车赶到了东西湖人民医院。在医院的大厅里,我会到了他们爷仨。幺叔坐在轮椅上,立明推着他,志明跟在他身后,一幅愁眉不展的样子。幺叔看上去和六年前的样子没有什么变化,气色不错红光满面,精神也还好。没有看到我想象中病怏怏的样子。
我和他们一起来到诊室。医生拆开了幺叔的包扎的纱布,看了一眼说:“你这是糖足啊,我们医院治不了,我们院治疗只能采取药物保守治疗,你这可能要截跂,要到梨园医院去,我们医院没有这个技术和医疗条件。”我一边听医生说,一边看幺叔的伤足。脚红肿的很厉害,象个蒸好出笼的馒头,脚背红紫发亮,破了一点皮,但没有看到多少血迹。可能是他们来之前清洗过的吧?
我问医生:“那同济医院可以治这个病吗?”
医生说:“治不了,全省只有梨园医院有这个技术和医疗设备,他们是这方面的专科医院。建议你们还是到那儿去,不过那里床位很紧张。我给你们介绍一个这方面的专家,你们联系看看,跟他预约一下有没有床位?”医生随即写了一个手机号码递给了立明。
幺叔一听说要截跂,神情突然变的沮丧起来。病倒之前,他一直自认为脚痛是痛风引起的,所以一发痛就自作主张地跑到药房买点膏药贴一贴就止住了。直到这一次跌倒在地爬不起来膏药贴不起作用了,他还执迷不悟地以为是打几针吃点药就可以好起来的,万万没想到情况有这么严重!截跂,往后余生怎么过啊,这得多大一笔钱啊?
志明和立明兄弟俩听到医生这么说,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我接过轮椅推着幺叔一起走出医院的大门。在医院门口的场地上,我拿出烟递给幺叔一支,他摆摆手,说:“戒了。”我不相信地看着他,抽了一辈子的烟说戒就戒了,这得多大的毅力和恒心啊!当我确信他不抽了时说:“戒了也好。”
我自顾自的点了一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对他们说:“要不我们还是到同济医院找个权威点的专家作个详尽的诊断,心里也好有个底。时下误诊或过度治疗的的医院和医生比比皆是,我现实身边就有个案例。我们有个老乡董媚,今年45岁,人生得花容月貌,生意也做的风生水起。去年有一天闲的无聊,被一帮姐妹们相约到某军转民的三甲医院去做体检,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我的个娘!‘甲状腺癌III期,必须马上安排手术治疗,否则,性命攸关。董媚一听,当场懵了!抽抽嗒嗒,随后就哇哇大哭起来,好不容易在同去的这帮好姐妹们的劝说和搀扶下送到了家。老公‘蒋财主’一见此情形忙问姐妹们的缘由,姐妹们如实相告,老公一听,当时瘫倒在沙发上了,也忘了留客辞客送客的礼仪了,二口子坐在沙发上抱头痛哭起来.......也可能是质疑,也可能是不甘心接受现实。‘蒋财主’突然记起来我在同济医院有朋友,第二天早上连忙给我打电话要我帮忙找个专家确诊治疗。大家平时关系都还不错,我立马给朋友打电话要他帮忙约了个专家。早上八点钟到的医院,从问诊到检查到诊断结果,朋友全程陪同一路大开绿灯。九点不到,我那朋友就来电话告诉我结果说‘你那个老乡妹屁事没有,纯属误诊’。当时接完电话我还将信将疑,但是时到今日,那个董媚确实半分钱的药没吃,也没有去哪里再诊疗过,至今毫发无损,安然无恙。俩口子到现在还对我感激不尽。要不然不明不白挨上一刀子,七七八八花上一摞子钱还不知道结局如何呢....?.这不是我道听途说,胡编乱造。‘蒋财主’立明你也认识,真人真事,你要不相信我说的,你可以抽空去了解核实一下,看我说的是不是事实,夸大其辞了没有。”
志明没有吭声,立明说:“快十二点了,容我们先回去商量商量再说吧!”
我说:“行吧,你们爷爷父子回去好好商量商量吧,我是侄子,你们是儿子,我只有建议权没有决定权。病情不能延误,越拖越重,速断速决!”这句话是对志明俩兄弟说也是旁敲侧击跟幺叔说的。
下午五点钟的时候,我给志明打电话:问他们商量的结果如何?要他们过来一起吃饭。
志明说:“他们刚刚在梨园医院就诊完,正在回来的路上,把幺叔安顿好后就过来一起吃饭再商量。”
我说:“好,那我就开始备饭了,晚上吃饭见面再聊。”
疫情三年,我的手头也很拮据了,非必要很少在外聚餐。肠胃也不太好,长年累月的在外面吃,吃了回来不是肚子疼就是拉稀。不知道是我的肠胃不适应呢,还是外面的食材不卫生,总之能在家里吃的我尽量在家里吃。我家住六楼,没有电梯,把幺叔弄过来一起光吃一顿饭,楼上楼下的抬也不是事也没有必要,他累大家伙也累!把他安顿在宾馆里,买点他想吃的爱吃的,我们仨兄弟也可以平心静气的坐下来好好商量商量。
傍晚大概七点钟左右的样子,志明立明俩兄弟来了。
志明一进门就嚷嚷道:“狗日的医院好黑呀!什么药都没有用,光一下午的检查费就花了五千多,治不起,治不起,这不是老百姓进得起的医院!”
“不检查,怎么确诊?就凭肉胎凡眼一看就知道你是什么病?你电视看多了吧,你以为医生都是神仙吧?来..来...来...先吃饭,边吃边说。”我边说边把他俩兄弟俩招呼到餐桌旁坐下。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我看他兄弟俩肚子填的也差不多了就开口问:“医生怎么说啊?”
志明说:“不谈,一个下午什么药都没用,光检查费就花了五千多.....。”
我打断他道:“确诊了没?”
“还是糖足”志明回答。
“需要截跂吗?”我问。
志明答:“要截跂,踝骨以下全部截掉,要是效果不好,还得再次手术继续往上截,只到伤口可以愈合为止。这后面不知道要多少次手术才能成功?听医生的口风,再加个卖房子的钱全部填进去都远远不够。”
我耳朵听着志明在说,眼睛狐疑地盯着立明的脸,心里在分析判断他说的这些是不是医生的原话,有没有添油加醋夸大其辞或避轻就重的说。立明看着我也点头称:“是。”
我问:“医生有没有说一次手术大概要花多少钱?”
“说了,截跂手术十六万左右。这还是保守估计,治疗过程顺利的情况下。”志明说。“也就是说这个病保守的估计大概也得准备个二十万左右,新农合可以报多少?能不能报销60%?”我继续问。
“没有买新农合。”立明说。
“啊?”我惊讶的瞪着志明不太相信他吃过了一次亏还会重蹈覆辙。
“缴新农合的时候,我找老头要身份证号码,老头说不须买的,不花那些瞎钱。我又不记得他的身份证号!”志明的语气略带委屈。
“我们家的户口本不是在你手上吗?上面没有身份证号?老头老糊涂了,你也糊涂了吗?”立明质问志明。
志明端起酒杯呷了一口酒没接腔,不吭声了。
听到这里,我除了震惊,更多的是无奈,怒其不争,哀其不幸了!六年前幺婶出事时受的教训难道还不深刻吗,这么快就忘了吗?我心想:二三百块钱的事情,你这不是又把立明拖下水了吗?我知道立明心里肯定也窝了一肚子火,只不过是在我家里,当着我的面不好发作而已。当然,我也不能继续揪着“新农合”的话题喋喋不休,火上加油挑的他俩兄弟吵起来了!赶紧岔开话题道:“那接下来怎么搞呢?要不要去梨园医院呢?”
“还去个屁啊,立明我也跟你说,老头这个病不须治的。治也是死,不治也是死。我找别人打听过的,象老头的这种情况,最多三个月就芭比Q了。糖尿病就是个无底洞,到最终就是落得个人财二空。我反正是表明了我的态度的,你听不听得进去是你的事。”志明说完拿起杯子呷了一口酒。
“那你眼睁睁的看着他疼死?”立明反问道。
“随便你,你要治你治,我是没有钱拿出来给他治病的。你也知道前不久为你嫂子八万块钱的罚款,我到处求爹爹告奶奶才凑齐,我到哪里去再给他找钱?”志明气哼哼的说。
立明说:“反正卖房子的钱都在我这里,说分我的十万,我也不要了,全部拿出来给老头看病,医到啥样是啥样,不够再去想法借。你现在也没有什么工作,我手头现在有些活,都是有合同约定的,要赶着这些时完工。你看你能不能留下来,陪护老头在武汉治病?我另外给你出点钱,只当是雇人了的。雇外人,钱花了还不放心。”
志明接腔说:“我哪些有时间来照顾他呀,我自己的屁股都在流鲜血,哪来的心情给他治痔疮!我一家五口都张着嘴等我闹吃的,小娃还不满一岁,二个大娃要上学,学费从哪来?你嫂子要招呼三个娃也不能出来找事做,一家五口就指着我跳动。我光顾老头了,家里那四个人让他们饿死吗?再说他这个大身板我也奈何不了他,扶不起也搬不动!”
“那就叫老娘把工作辞了,要她来陪护?”立明问。
“行不通,想都不用想。我都吃不消,还谈老娘。老娘本身就有高血压,自已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万一再把她累出点什么意外来,那不是雪上加霜!”志明急切切的反驳道。
“哥,我是确实有事丢不开,你不陪护,老娘又没能力陪护,不至于你我俩兄弟都捆在这陪护老头吧?你现在是没有合适的工作,我现在是有工作,多少还能挣点钱,到时候还能应应急吧!”立明似带乞求的对志明说。
“所以我说不治了吧。你没时间陪护老头,我也没有时间陪护老头,老娘也没有精力陪护老头。本身糖尿病是个慢性病,难得治,治不好,长期的药罐子。就是你我有时间来陪护他,最终的结果也还是个人财两空,你说钱花了,花的有没有意义?”志明不假思索的辩斥道。
立明叹了一口气,右手托腮,陷入了沉思.....
场面一度形成了沉默的僵局。
为了打破僵局,我对志明说:“你这说起来头头是道,句句在理。你和立明俩兄弟,你是哥立明是弟,长子立家。依你的意思,接下来怎么样安排最妥呢?”
“不治了,每天好酒好饭尽着他吃!”志明斩钉截铁地说。
我问:“好酒好饭能吃好你老头的病,然后呢?”
“然后,什么然后?然后买瓶农药送他上路呃....!”志明轻描淡写的说。
听他说完这句话,我刹时目瞪口呆!
这是当儿子的说出来的话吗?居然要谋杀生已养已几十年的亲爸!这是平时那个满嘴仁义道德,古道热肠志明吗?怎么突然之间象变了一个人,变得凶神恶煞,杀气腾腾,六亲不认了呢?
沉吟了片刻,我又问志明:“你的意思是不治了,把他送回老家了呗。送回去你安顿他住你家楼上还是楼下呢?”
“我屋的门槛都不准他跨,没有他住的地方。我媳妇说了,只要他敢进我家的门,媳妇立马跟我离婚拜拜。”志明急赤白脸的说,“你也知道,我好不容易三十五岁才娶上这个老婆,她一走我两个嗷嗷待哺的小娃谁来替我养?我不能为了老头把我自己这个家拆散了吧?”
我反唇相讥道: “你从哪里来的?是喝露水长到三十几岁的吗?六年前你盖这个房子的时候,你忘了是他给你掏了十万块钱垫的底吗?你养娃图的是什么?图你年纪大了,不能动弹的时候你娃也给你递一瓶农药让你自行了断吗?你是他生的养大的,房子是他出钱给你盖的,他怎么就门槛都不准跨呢?你楼上楼下几百平,宁可空着都不给他一席之地安身,你就不怕左邻右舍说三道四戳你们夫妻俩的脊梁骨吗?十万块钱他要捐给福利院,福利院多少还给他颁个锦旗什么的。白给你,怎么还给出个白眼狼来了呢?”
“老头这一生的没有给我们兄弟俩造一丁点福。那十万块钱是我妈辛辛苦苦赚来的,又不是他赚的,他这一生的除了花天酒地,就是吃喝嫖赌了......”志明理直气壮地辩解道。
哎,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无语!
“行了,是你的爸爸又不是我的爸爸,他有一万也好,一个亿也罢要分要留也是给你们兄弟俩,绝对不会分我半个子儿,与我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你们兄弟俩爱治不治,我没有精力苦口婆心再做你的工作了。但丑话说前头,你不要头脑发昏做浑事。如果有朝一日你老头是非正常死亡,我第一个报案,我会让你牢底坐穿!到时候你不要说我铁面无情。时候不早了,是非曲直,何处何从,你自己回去好好捋一捋,我难得跟你争论。”我毫不客气边说边下了逐客令。
兄弟俩离开后,我不禁伏案沉思....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志明变得如此冷酷无情?是因为生活困窘所迫呢,还是骨子里本来就冷血?志明的为人我平时观察他还是很不错的,待人接物彬彬有礼,满腔热情,尊老爱幼,邻里和睦。只是感觉他在创业路上一直踏不上正轨(要不然他也不会三十五岁上才结婚)。早些年在怀化开个服装店,说生意如何如何好,也没见他落下多少钱。这几年又和人合伙在江苏开个驾校,正赶上疫情三年。大家的生意都不太好,他更不可能幸免。时运不济是回事,也与他眼高手低不务实的性格有很大的关系。前二年,他媳妇跟娘家的一个亲戚打工,那个亲戚是搞网络诈骗的。我不知道他媳妇是不明就里呢,还是被生活所迫逼上梁山铤而走险?亲戚案发了,把她定性为从犯。当时他媳妇怀有身孕。今年三月份哺乳期满,按规定要把他媳妇收监,检察院考虑到她的实际情况,要她缴纳八万块钱的罚款,可以免予收监和刑事处罚。“屋漏偏遭连夜雨,船破又遇打头风。”前几年建房子欠下的债都还没有还清,眼下再到哪里去筹这笔钱?不缴吧,媳妇去坐牢了,三个孩子丢给他一个大男人如何照应得来?缴吧,钱从何处来?思来想去,还是得厚着脸皮,硬着头皮再去借吧!这个麻烦刚刚处理完不到一个月,幺叔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他心里窝火烦燥是可想而知的,我也可以理解。可为什么你盖的房子楼上楼下二三百平就容不下他老俩口了呢,你宁可空着也不让他跨门槛,何况他还给你掏了十万块钱?他们是你的亲爹娘,没有他哪有你,你让人情何以堪是何感想?新农合缴费的日子到了,你手头拮据拿不出来,你也可以找立明商量啊?爹娘都是六十好几奔七十的人了,你今年也是四十好几的人了,走南闯北也有些年头了,没吃猪肉也看见过猪在地上走!新农合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又不是没有前车之鉴,为什么要故伎重演。幺婶的事情这才过去了几年,你就忘记得一干二净了吗?还没有吸取惨痛的教训吗?这种错误你怎么可以一犯再犯屡教不改呢?这下出了问题,兄弟也被你拖下了水,你说他该不该怨你?现在你爸要治病,他手上还有这个卖房子的钱,只需要你服侍几天,也不一定要你掏钱,你为什么连这个义务也不愿意履行呢?”养儿防老,积谷防饥”,爹娘生你养你不就是图的他们老了不能动弹了你能端个水喂个饭吗?这对你来说有那么难吗,没有钱出点力总归是可以的吧?你倒好,不但阻止治疗见死不救,还扬言要买瓶农药送他上路!这事情说出来连阎王听了也心寒啊!你就不怕遭天打五雷轰啊!思来想去,我也想不出他的思想症结问题出在哪?哪里是:“家贫出孝子,国乱显良臣。”分明是:“穷山出悍匪,恶俗生刁棍!”
七
上午十一点多钟的时候,我过来找幺叔,顺便给他买了份老鸭汤。选择这个点过来是想避开志明们俩兄弟,通过昨天夜晚他们俩兄弟的态度,我有些质疑他们昨天说的诊断结果。想单独找他核实一下昨天下午在梨园医院真实情况,顺便了解了解他的真实想法。
我进屋的时候,幺婶在刨一条丝瓜,幺叔躺在床上。脚上的纱布解开了,我看了一眼,脚背比昨天红肿的更严重了,伤口也比昨天更大一些了。
我说:“医生不是叮嘱过纱布不要拆开吗,容易感染,感染后很麻烦的!”
幺叔说:“又痒又疼,克制不住啊!”
我问:“他们俩兄弟今天都没有过来吗?”
幺婶接过话来说:“志明回家了,立明去工地做事了。立明去湖南这么多天工地上耽误了很多活。”
说话的功夫,幺婶已经把丝瓜倒进锅里开始翻炒,生姜蒜子的啥作料都没看她放,灶台上也没有看到什么调味品。
我问:“两个人就吃这一个菜?”
幺婶说:“我要简单弄点吃的了,马上去上班扫地。”
我的言下之意是:一个素菜就这样水煮盐拌,这是不是也太节省了,何况还有一个病人呢!也没敢再往下深说,说多了伤自尊。
我转头问幺叔:“医生昨天怎么说的,是不是确定要截跂,说要二十多万块钱?”
幺叔回答:“哪里要这么多,十多万块钱。”
我又问:“昨天的检查报告呢,给我看看?”
幺叔从床靠上的一个袋子里取出来一张纸递给我。我狐疑地看着他问:“就只有这一张纸?”
幺叔答:“嗯。”
我当场就明白了,这俩兄弟昨天都没有给我讲实话。我拿出手机把这张报告拍了个照,然后把他的伤脚也拍了个照用微信一并发给了我当医生的同学。
发完微信我问幺叔:“您是怎么想的呢,治不还是不治呢?”
幺叔说:“治啊。”
“治什么治,哪有钱去治,糖尿病就是个无底洞,哪里有那么多的钱往里填 !这大个年纪了,早死晚死总不是要死的,治好了也活不了几年了!”幺婶抢过话头说。
我说:“不治,这一时半会他死不了啊,死不死活不活的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疼死吧!再说眼下不确定治不治,也得打点针吃点药消消炎,控制一下病情,减轻一下疼痛啊。这待在家里不诊不治也不是事啊!”
幺婶不以为意的说:“要死的方法多的很,自己疼得受不了了,河里有水,坡上有绳子,再不拿瓶农药喝,早死早享福呃。”
幺叔听到幺婶这么讲,脸上不自然地浮起一丝苦笑。“人老不值钱,牛老不耕田”。钱在他们手上,自己又动弹不得,是生是死只能任由他们摆布了。
我正想驳斥幺婶的观念,同学的电话打进来了。我连忙接起电话打开了免提,刻意让幺叔幺婶也一起听听同学是怎么说的。
同学问我:“患者是谁,值得你这么费心?”
我说:“是我幺叔。”
同学接着说:“检查报告上的各项指标作为他这个年龄段还算正常,只是血糖有点偏高,但也不算太高。我初步确定他是糖足,不排除后期需要截趾的可能性。建议他到同济医院或者协和医院去找个专家确诊一下,他这个病情不能拖的,越拖越麻烦的,拖严重了后期要截跂的,或者引起败血症致命都是有可能的,千万千万不可大意!”
我对幺婶说:“电话里,您们都听到了吧,是截趾不是截跂,一个截趾头的手术能花费多少钱呢?再说,到今天都还没有正儿八经确诊过,需要不需要截趾都还不一定。说不定确诊没有什么大问题,只用打针吃药不须手术呢!现在还没有确诊,您们也不要光往坏处想,说不定就是一个小病,瞎猜疑把小病拖成大病拖严重了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幺叔幺婶都没有吭声。我接着以探讨的口气问幺婶:“要不,我们明天还是去同济医院找个专家挂个号确诊一下吧?光做几项检查确诊能花的了多少钱呢,确诊了以后再确定治不治,治的起就治,治不起就放弃,这样心里也踏实些。万一是个小病,拖的死不死活不活的,到时候治也不是不治也不是多纠结啊!从病情发生到今天过去差不多七天了,一生病就到武汉来找个正规的大医院治一治,说不定到今天病都好了。看看现在,是不是一天比一天肿的厉害了严重了!”
幺婶说:“那就先确诊看看吧。”
我说:“那就说好了,我去想办法挂个专家号,明天早上我过来陪幺叔一起去医院。”
我心想这一次我得在场,亲耳听听医生怎么说。再不能听他俩兄弟的一面之词来迷惑我。
八
早上我到幺叔那的时候,立明已经到了一会儿了。幺叔的脚还是没有包扎,我上前查看,半天一晚上的功夫,伤口已经开始溃烂了,第二趾和第三趾有些发黑了。
我说:“不是说了要包扎,不能用手挠的呢,怎么就不听呢?”
幺婶说:“一夜疼的大呼小叫,跟他包好了,他又把它扯开用手挠。说疼,要我跟贴膏药,不贴不依。”
幺叔说:“又疼又痒受不了啊,膏药贴了才舒服点。”
我说:“这还是得包扎起来,要不然上下车碰到蹭到了不得了,医院里人又多,万一谁不小心碰到他了也麻烦。”
立明闻言去把绷带找了出来,给幺叔包扎好后把他搀扶上了车。
昨天的号没预约上,是我托朋友今天现场加的号。等了二个小时,轮到我们进诊室的时候,保安把我拦住了说:“家属只能进去一个人。”我找理由说:“患者个子大,身体沉一个人搀扶不动。”保安不耐烦的说:“扶不动,里头有人帮忙搭手的。”强行把我拦在了诊室外。
我在大厅等了大约二十多分钟的时间吧,立明推着幺叔出来了。
我迫不急待地问立明:“医生怎么说?”
“还是糖足”立明说。
我说:“什么检查都不做,医生就诊断是糖足?”
立明说:“医生说要住院下来检查。”
想想也是,检查肯定不是三两项, 一天也肯定查不完。医生凭经验也肯定他这个情况必须住院治疗的。
我接着问:“医生有没有说住院大概得多少钱?”
“医生没有具体的说多少钱,只说了没个十万八万下不来”立明说。
我问:“接下来怎么搞,住院还是不住院呢?”
立明说:“先回家,商量一下了再决定。”
我今天算是白来了一趟,原本打算亲耳听医生怎么说的,结果还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在回家的路上,我把昨天同学在电话里说的内容和我对幺叔幺婶说的那席话又给立明复述了一遍。他只是一个劲的“嗯,嗯.....”,不知道他心里打的什么算盘。
下午我五点多钟的时候给立明打电话问他们商量的结果怎么样了?他说他把幺叔已经弄回天门了,打算到天门人民医院治。
我说:“大医院不比小医院的把握大些吗?”
他说:“小医院的费用可能要便宜些。在武汉我妈一个人照料爸又搬不动他,我妈身体也不好,把她的高血压累犯了,我更搁乎不住了。我又没有时间来照顾他。去湖南去了几天,这回来又耽搁了几天,工地上活耽搁了太久,雇主在发脾气。我这几天焦躁的狠,我们前段时间做的一个工地还有三万多块钱的账没有结,老板卷款跑路了。到派出所报案,派出所不受理要我们找工商或法院。我把我爸送到天门来,等志明哥先照料几天,我缓过劲来了再回来替他。”
听到此,我也不忍再多说些什么话雪上加霜的给他增加思想负担了。
他妈的,这是什么世道?老天不睁眼,专拣穷人坑,让人怎么活啊!
说实话,我心里也挺同情立明的。来武汉六年多了,也没挣下什么钱。媳妇在一家建材店当营业员,一个月工资伍千元。他在一家门窗公司做劳务派遣的安装活,按劳计酬,一个月平均下来也能挣个七八千。但这活不仅劳动强度高,而且高空作业风险大。要不是仗着身强力壮根本吃不消。我们一个老乡,今年五十五岁,干了一辈子的装修体力活的人,跟他干了七天,直接干趴下了。算起来小俩口收入加起来一个月有一万二三仟块,也不少了,可每个月把定项开支除开,房租一千,丫头的兴趣培训班二千,生活费二千,二个人的社保医保二千五,车贷三千五.....基本也所剩无几了。夫妻俩一直想买个房子,脱离这种居无定所的日子,可干了六七年连个首付都凑不出来。计划添二胎的梦想更是遥不可及。所以立明就象一头拉磨的驴,一刻也不能闲,一天也不能停摆。否则,下一个月就可能就要用信用卡透支过日子。立明也不止一次的给我吐露心声,想回乡下,城里压力实在太大了,扛不住也看不到希望!
富人有钱千条路,穷人无钱路一条。苦逼的农二代,路漫漫,其修远兮,汝将上下而求饶!
九
过了三天,我打电话问志明:“你爸治疗的情况怎么样,有没有些好转?”
志明说:“我昨天把他送到武汉我妈那里去了。”
我问:“这么快就治好了,还是医生说不用住院治疗?”
志明说:“二天下来光检查费都花了六千多,查出了他的动脉上还有很多血栓。最棘手的是股动脉上有一个,颈动脉上有一个,随时都有脑梗的危险。天门这边没有截跂的技术。我也没有时间天天陪着他,两个娃每天都要人接送上下学,照应不来。”
我说:“你的意思还是不治了,看水流舟呗?”
“我又没有钱又没有时间,顾不上他了”志明说。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态度相当明朗。我没有必要再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放下电话我就开车去了幺婶的出租屋。幺婶上班做事去了,幺叔一个人坐在床上哼哼唧唧.....我上前查看他的伤脚,脚背溃烂化脓已经有个一元硬币大小的窟窿了,大拇趾和二趾三趾之间的脚丫里也开始溃烂化脓了,不忍卒睹。我有脚气,深刻的体会这种痛楚有多么难受!
我问幺叔:“这几天天门医院没有给您做治疗吗,怎么才三天就溃烂的如此严重了?这种情况很容易引发败血症的。”
幺叔有气无力的摇了摇头。
这个志明真是个冷血动物,应该受到良心的谴责!
我把幺叔的伤脚拍照发到了家族微信群,微信群马上就有了回应。
红霞(姑妈家大俵姐):“这是谁,怎么伤的这么严重?”
我:“幺舅,糖足。”
红梅(姑妈家的小表妹):“在湖南吗?”
我:“在武汉。”
红梅:“在哪家医院,过几天我们从孝感过去看探望他?”
我:“在家等死,你们过几天过来,就直接带着花圈来看他!”
红霞:“志明,怎么回事?你爸病的这么严重,为什么没有把他送到医院去医治?”
志明:“糖尿病治不好。”
红梅:“治都没治,你怎么知道治不好。你听谁说的治不好,医生说的吗?”
志明:“我和立明都没有时间和精力来照顾他。”
红霞:“这是你亲爸啊,你怎么如此残忍!”
志明:“你们不要道德绑架我!我也是手长衣袖短,有心无力。”
群里瞬间沉寂......
我找了一段一个小女孩唱的《酒干倘卖无》视频发到了微信群,顺便把歌词也粘贴传到了微信群。但愿小女孩的歌声能够打动他,歌词可以唤醒他的良知。
多么熟悉的声音
陪我多少年风和雨
从来不需要想起
永远也不会忘记
没有天哪有地
没有地哪有家
没有家哪有你
没有你哪有我
假如你不曾养育我
给我温暖的生活
假如你不曾保护我
我的命运将会是什么
是你抚养我长大
陪我说第一句话
是你给我一个家
让我与你共同拥有它
虽然你不能开口说一句话
却更能明白人世间的黑白与真假
虽然你不会表达你的真情
却付出了热忱的生命
远处传来你多么熟悉的声音
让我想起你多么慈祥的心灵
什么时候你再回到我身旁
让我再和你一起唱
酒干倘卖无 酒干倘卖无
酒干倘卖无 酒干倘卖无
临走前,我叮嘱幺叔说:“一定要幺婶每天帮忙用盐水清洗清洗伤口,再涂抹些碘伏。能够人为的控制一下就控制一下,不能再这样继续任由它恶化了。”
志明态度一直以来就很鲜明坚决不想治。立明是摇摆不定,赚钱不易他是担心到时候会真的落得人财两空结局。幺婶的立场和立明一样。只有蔓蔓一个人坚持要治,但是又没有办法说服其他人。
十
面对大家的责难,蔓蔓感到很委屈,打电话向娘家妈妈倾诉。娘家妈妈是一名园丁,闻言大惊失色。对着蔓蔓好一通指责与谆谆教诲:“我的个公主乖乖小祖宗,你可千万别头脑发昏做浑事,落个不敬不孝的骂名,这个骂名不光你一辈子抬不起头来,我这娘家姆妈也脱不了干系,也得跟你背骂名。你们怨父母碌碌无为没本事,他们可从来不嫌你们默默无闻没作为。可怜天下父母心,哪个父母不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可你们成龙成凤了吗?为了你们的成长他们一辈子含辛茹苦操碎了心,他们对你们失望了吗?还不是一如继往地为你们无私的作奉献。不要说他现在有钱你们不给他治,即使他没钱你们再为难也要想办法给他治。他又不是得的绝症无药可救了。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为媳之道,孝敬二字。赶紧把你公公送到医院去治疗,越往后拖越你们的麻烦越大。你们要是一意孤行见死不救,不管你公公的死活,以后你连我这娘家妈妈都不须要的,我就当没养育你这个簿情寡义的女儿。”听了娘家妈妈这席话蔓蔓不再犹豫迟疑,病情不等人,没有时间再来和他们沟通做思想工作了。先治病救人要紧,后面的事情后面再说。便自作主张花了九百元预约了一个同济医院的专家团队号,会诊时间是三天后。幺叔终于有救了!
这三天时间对幺叔来说是多么的难以煎熬的三天啊!
三天后,我们如期来到了同济医院专家会诊室。谢天谢地这次没有保安阻拦我们说只允许一个家属进。我也可以当面亲耳听到医生的诊断意见。带队的专家还是上次问诊的那个专家唐婉,另外多了一个骨外科专家。蔓蔓把幺叔在天门市人民医院的检查报告交给了唐教授,唐教授接过报告埋头看了起来。骨科专家大略地看了一下幺叔的伤足,然后静候在一旁等唐教授看完报告后再议。
大约过了四五分钟,唐教授收起检查报告说:“你这个初步诊断是糖足,确诊治疗需要住院作进一步检查,做完降糖治疗然后再做截趾手术。”
我问:“截趾手术要切到什么程度?”
骨科专家接过话题说:“这个要等降糖治疗完成后根据坏死的程度来确定。现阶段可以确定的是第二趾第三趾是保不住了的,已经坏死生蛆了。”
我不相信地看着骨科专家问:“活人身上还可以长蛆吧?”
骨科专家肯定的说:“长蛆了。”
我转过头问唐教授:“我们来自于农村,没有买医保,也没有买过其它类型的商业保险,全得靠自费。象这种情况,您可不可以帮忙估计一下大概得多少费用,我们好作个准备?”
唐教授说:“看他现在身体的各项指征,情况还好。大概七八万块钱,不会超过十万块钱。”
“你们看确定是否住院?主院区这边没有床位,要到光谷院区那边去住。住,我就给你们开入院证”唐教授接着说道。
志明说:“那麻烦您给开入院证吧。”
拿到入院证,我们走出会诊室,来到医院的停车场。幺叔就“哎哟哎哟”地哼起来,看着他痛苦扭曲的面部表情,知道他很难受,刚才强忍着没有发声,可能是当着医生的面。我低下头来看他的伤足,脚趾丫还真有些似脓非脓的小白点在蠕动。
我说:“我去找个药店买个医用镊钳来把蛆镊出来,再用盐水冲洗一下。”
立明说:“我去买。”
药店有点距离,立明来回差不多花了二十多分钟。等待过程中,幺叔一个劲的止不住连哼带叫:“怎么还不来呀.....哎哟,哎哟.....跑到北京去买也该回来了,哎哟,哎哟.....”
我安慰他:“稍微再忍一会儿,药店有点远,又不方便开车直接去。”
立明用纱布蘸上碘伏把镊钳擦拭了几遍,蹲下身来,掰开幺叔的脚趾头。一股臭味扑鼻而来,蔓蔓捂住鼻子扭过头走到一边去了。我忍着恶心,屏住呼吸看立明捉蛆。原本以为小小的脚指丫里最多能藏三四条蛆,随着立明捉了一条又一条,竟捉出来三十条之多,白泱泱一片在地上蠕动。
立明边捉边说:“这种腌臜事也只有我这个儿子给他做。”
我活了五十多岁只见过动物腐尸生过蛆,霉烂的食物生过蛆,从没见过活人身上生过蛆。简直是触目惊心!
简单的吃完午饭后我们就往光谷医院赶。城区道路拥堵一路上走走停停,到达光谷院区的时候快到下午四点钟了。
办理好住院手续,把幺叔安顿上床后。进来了四个护士,各司其职,有条不紊的展开了一系列的工作,量的量体温,测的测血压,测的测心电图,打针的打针......我舒了一口长气,替幺叔感到庆幸,终于可以开始治疗了!这一顿忙活完后,一个稍年长些的护士推着一辆车走进来,车上陈列的是一些我叫不上名来的器械和药品。这是打算干啥?我正疑惑间,护士递给幺叔一卷纱布要他咬在嘴上。旋即拧开一大瓶碘伏全倒在一个瓷白色的方形盘子里,剪了一条二尺来长的纱布,放在碘伏里浸透后用镊子钳卷成一团。尔后伸手把幺叔的伤脚拉出床尾来,象擦洗地板一样使劲地擦洗起来。幺叔的小腿随着她擦洗的频率不断的抽搐,我和立明二人分二边死死地按着他的胳膊腿,不让他挣扎翻滚。因嘴上塞着纱布,他嘴里的发出的哼哼声憋成了呜呜声......我心想不就是擦洗消毒么,用的着这么粗暴的使力吗?就不能轻柔一些么?就这么边洗边蘸碘伏,反反复复换洗了三次纱布后,护士又拿起一把手术刀。我正疑惑这是要干吗?只见护士毫不迟疑的举刀向幺叔脚背创口的腐肉剜去,边剜边用碘伏擦洗。剜完脚背又迅即地切开了拇趾和二趾三趾的脚丫,也是边切边擦洗……全程动作娴熟利落,一气呵成。幺叔的嚎叫声,她完全充耳不闻。丝毫没有轻一点慢一些停一停的的意识。在一旁的我不由自主的咬紧牙关,看的心惊肉跳,瞠目结舌。活生生的一场“刮骨疗毒”戏在我眼前上演!再瞧幺叔,满脸憋的通红,双眼润湿,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下来,嘴上不停的嗷呜呜呜呜……听起来很瘆人!不得不钦佩做医生的真的是胆大心细,心狠手辣!谢天谢地,在不绝于耳的惨叫声中,总算是结束了。整个治疗过程持续了差不多半小时,幺叔精疲力尽地躺在床上大口大口的喘气,其间夹杂着断断续续地哼哼唧唧声……我可怜的幺叔,十指连心,这钻心的疼痛该是多么的痛苦难受啊,上刀山下火海也不过如此吧!我纳闷,这么疼痛的手术护士为啥不用麻药,转念一想,护士这么做肯定有她自己的道理的,便没有再吭声发问。
护士走后我替幺叔拭去额头的汗水,给他盖上了被子。累了痛了,让他好好的歇息一会儿。
傍晚六点多钟的时候,幺叔醒来了,喊:“饿。”
听到喊饿,立明就和蔓蔓就一起出去了。二人分头买的买饭,买的买护理用品去了。
趁他们俩不在我对幺叔说:“您要想活命,就得要坚持治疗,千万不要抱侥幸的心理,想不治而愈。好不容易把他们的思想工作做通答应给您医治,您一定要遵循医嘱,好好配合医生接受治疗。万万不可由着自己的性子瞎折腾。”
幺叔回答:“嗯。”
我又说:“万一他们中途反悔要您出院,您就是撒泼耍赖也要赖在医院里。病不治好,坚决不出院。”
“嗯”幺叔点头称是。
大约半小时,立明俩口子把饭买回来了。
我问:“你们工作上的事情安排好没,要不要我留下来陪护一二天?”
立明说:“不用,我的手头现在确实丢不开。已经跟志明哥商量好了,他先顶几天,等我忙完这几天再来替换他。他现在已经来医院的路上了,大概晚上八点钟到。”
我说:“有安排就好,时候也不早了,坐车回去还得二个多小时。幺叔您就安心养病,配合医生好好治疗。我跟您说的话您要放在心上,我过二天再来看您。”
幺叔说:“我晓得的,时候不早了,你早点回吧。”
十一
隔了二天,我忙完了手头上的事情,打算第三天早晨去医院看看三叔治疗的进展如何?去之前我拨通了志明的电话:“喂,志明,你在不在医院吗?我今天过来医院,有没有什么东西需要我带过来?”
志明:“我在天门。”
我:“立明在医院陪护?”
志明:“老头出院了。”
我:“怎么这么快就出院了,医生说没得治还是怎么回事?”
志明:“哎呀,不谈了,住院时缴的五千元,第二天一天就用完了,还说是有好多项检查没有做。老头又不配合,别个护士叮嘱他不要动肚皮上的留置针,他偏不听象个小娃儿一样的,时不时的扒拉一下,护士给他重扎了好几次,很烦他!”
我:“管他呢,唐教授说整个下来的费用是七八块钱,检查费肯定也是包含在里边的。她不做检查如何对症下药,确定治疗方案呢?”
志明:“哪里是她说的那样,昨天检查又检查出一个病来了,这个病还不是唐教授的科室治疗范畴,要我们另找对症科室治疗后,唐教授再接手诊治。唐教授跟我说这个结果时面红耳赤,吱吱唔唔,当着我的面还不好意思说出口。”
还有什么病是医生羞于启齿的?复杂的疑难杂症大医院大多会会诊后出综合的诊疗方案,很少听说要转诊单诊的。这家伙是不是又在编故事,扯理由不想给幺叔治病?
我接着问:“究竟又查出来了什么病?你说给我听听。”
志明:“家丑不可外扬,我都不好意思说。老头在外头生活不检点,染上了梅毒。这么大的年纪不着调,我是觉得丢人丢到了家的,再也懒得管他了。立明要治立明管,我是没脸管他了的。”
挂断电话,我驱车前往幺婶住处。我得要找幺叔当面问个明白,核实志明究竟是不是在说谎。去的路上,我边开车边想:幺叔真的有这么不着调吗?这六年多他一个人孤身在外,凭他这个体质嫖个娼狎个妓也不是没有可能。但即使有,也至于罪不可恕呀!我又一回想,不对啊。每次见到幺叔时他都只穿的一条短裤衩,赤裸着上半身。从没见到身上有什么疮疥啊,也没有见过他不停抓挠裤裆的举止啊,连挠痒都很少见。不太可能,多半是志明在编谎。
十来分钟的车程,眨眼间就到了。见到幺叔时,他一个人坐在床上吹电扇,还是穿的那条短裤衩赤裸着上身。我刻意地走近他,仔细地扫了扫他的浑身上下。没有疤疥,也没有抓挠过的印痕。心里大致可以判定志明说的是假话。
我问:“我前天临走时不是反复跟您说过,撒泼耍赖也要赖在医院的呢,怎么还是出院了?”
幺叔:“他把老子骗出来的,他说病房里闷人,推我出来散散步,呼吸点新鲜空气。一出医院门他就把老子塞上车拉回来了。”
我问:“志明说检查出来您有梅毒,有没有这回事?”
幺叔气忿忿地说:“听那个狗日的胡说八道,他不想跟老子治病是真,净扯些歪理由往老子身上泼脏水,到处败坏老子的名声!”
我又问:“那究竟又查出来了什么病?”
幺叔答:“疝气,一辈子了的病了。”
听完,我在心里骂道:这个狼心狗肺,心如蛇蝎,禽兽不如的狗东西,疝气和梅毒是一回事吗?如此大逆不道的行径,实在是令人发指,馨竹难书,人神共愤!
我问:“那接下来再怎么办呢?”
幺叔说:“能么办呢,等死呗!钱都在他们手上,他说医就医,不医就不医,我能有什么办法 ?”说完,眼里闪现出一丝绝望与无奈。
我心想,大医院治不起,不妨到社区医院去看看,挂点什么降糖消炎类的点滴,缓解缓解一下症状也是好的,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服侍幺叔穿好衣服,费了好大的气力才把他搀扶上轮椅。我这小身板还真架不住他这么沉的身子,难怪幺婶说搬不动他的。把他推出来找了二三家社区医院都说治不了,要我们到大医院去治疗。走了一圈下来,悻悻而归。
回来的时候,刚好幺婶下班在家。二个人扶持他躺下,轻松多了。
我实在想不出什么好辙了,也想不出说什么话来安慰他才好。和他待在一起我又不忍卒睹他无奈而绝望的眼神。说了句“您先休息,不要胡思乱想,我晚上再找立明他们商量商量”,便匆匆逃离了幺婶的住所。
我给立明发了条微信消息:“方便的时候给我来个电话。”打电话怕他正在高空作业分心误事。
立明的电话是夜晚九点半钟打过来的,估计他忙完刚到家。
“哥,是有什么事情吗?”立明问。
我心想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我:“你爸的事情你们打算怎么安排的?”
立明:“跟我妈商量好了,她把工作辞了回老家去照顾我爸。妈妈的年纪也大了,再干下去怕她也累出个什么毛病来。”
我:“志明同意你爸妈回去住他家了?”
我心想难道志明夫妻俩良知未泯回心转意了?
立明:“不同意。”
我:“那回去他们住哪里呢?”
立明:“我跟他们买了个活动板房,已经定好了,再有七天就可以拉过去搭建安装了。”
我:“活动板房象个匣子,正值夏季这么热的天气,你不怕他们闷死了!”
立明:“到时候,再给他装个空调。”
我:“你妈妈在这里,一个月多多少还有点收入过日子。这回老家了一分钱收入没有,拿什么过日子?”
立明:“走一步,看一步吧。”
聊到这里,只字不提还给不给他爸治病的事了。我也明白了他再也无力改变他妈和志明“放弃治疗,让幺叔回老家自生自灭”的决定了。再说下去都是多余,我没有资格指教他该如何做,他也有他的难处。
我:“累了一天了,你早点休息吧。”
立明:“嗯。”
十二
幺叔幺婶离开武汉回老家的前一天,我请他们到餐馆里吃了一顿饭。一辈子舍不得吃喝,趁他还能吃能喝,叔侄一场,表表心意尽点孝请他吃一顿象样点的告别宴吧!
点菜时,我让他自己喜欢吃什么就点什么,不要顾忌价菜价贵不贵的。彼此心照不宣,他也明白今天聚餐的意义。没有客气,点了五六样他想吃的菜。等菜上桌的时候,他说他想抽烟,我递给他一支,帮他点上。他吸了一口烟对小声对我说:“你去给我买一盒吧。”我朝老婆使了个眼色,老婆心领神会的出去给他买了一条烟回来挂在他椅子靠背上。幺婶看到后叫嚷起来:“叫你不抽烟的呢,怎么又抽上了?一条烟几百块,乱花孩子们的钱!”我说:“他想抽就让他抽吧,总不是要死了,他想怎么痛快就怎么来,不抽烟他就可以不死了吧?”幺婶听了我的话眼圈红了,不再吭声,背转身抹了抹眼角。倒酒的时候,幺叔用乞求的眼神看着我说:“给我斟一杯吧?”我躲开他的眼神说:“不行,今天我只能管您吃,酒不能让您沾,您那俩儿子正是有气无处泄,在我这喝酒喝出点什么事情还不把我撕掰了!想喝,您回家的时候我给您买几瓶带回去自己再慢慢喝。”幺叔听我这么说,就没有再强求。
给幺叔送行的时候,我到药店给他买了一箱盐水,几瓶碘伏,几卷纱布和几盒芬必得。叮嘱他:“回家以后一定要用盐水勤擦洗,再用碘伏涂抹,千万再不能象上次那样又让它又生蛆了。实在疼的不行了,就吃几片芬必得。到镇上卫生院看看能不能吃点降糖药,挂点消炎针,争取挺到来年元月份,新农合十一月份就可以开始缴了,事不过三,今年就千万再不能不缴了。”幺叔点了点头。我欲言又止,话到嘴边又忘了词......
看着他们车渐行渐远消失在视野中,我心头涌起一阵阵酸楚与凄凉....
他乡安不下灵魂,故乡容不下肉身!背井离乡打拼了一辈子,告老还乡时却不能安度晚年。到头来落了个子不孝媳不敬的下场。没有积蓄,没有退休费,也没有医保,往后的日子怎么活.........?我真替他们担忧!
回到家乡去等死,绝望又无奈的心境可想而知。
迎接他的是冰冷的铁匣子和冷酷无情的面孔;陪伴他的将是漫漫长痛与孤独;等待他的将是死神缓缓降临......
再见,幺叔!
再见你时将是你冰冷的躯壳!
后记
不知道是阎王爷误判了,还是医生误诊了,总之上帝和他和我们大家开了个天大玩笑!
时间过去了三个月,我没有等到幺叔的噩耗,倒是接到了幺叔亲自打来的电话:“杜杜(我的乳名),帮我买辆电动三轮车吧,我想在家里跑摩的....”电话里的幺叔声若洪钟。
我使劲掐了一把自己的脸,生疼,确信我不是在做梦。
我结结巴巴问:“您....好.....了?”
“好了”幺叔说。
“伤口愈合了?”我又问。
“下地走路跑步了”幺叔自豪地答。
“啥事都没有,完好如初?”我再问。
“屁事没有,就掉了二个脚趾头”幺叔信誓旦旦地说。
哇噻....!哇噻......!哇哇噻.......!
挫不死的“老东西”,我为你点赞!......点赞!.....再点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