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仰之左

　    信仰之左

雷声炸开了盛夏，路边盛开一朵小黄花，我回来了，抱着新买的书蹲在楼道口，头顶正施工，老房区改造贴苯板。

我喜欢发动机烧汽油的味道，他们在用搅拌车送水泥。六子与我同岁，小学毕业再也没写过字，力工一天一百块钱，能供起他买上一打啤酒，我们相识在水泥前，那是他一生的工作。

六子每天按时六点来，我这个失业的家伙每天六点下楼，看他拎水泥，他羡慕我会看书，我羡慕他有工作。工头又来催，六子黝黑的手臂晒得透红，拎起水泥如无物，飞快拴在绳子上拽向上空，泥瓦工们则用水泥涂在苯板上。

我是不敢上高的，恐高，看着那些飞来飞去的人有些晕，我只对地下面的事情感兴趣，对矿物与地质充满了好奇。

六子问我大专都学些什么？

大专能学的可多了，不像本科，大专的老师们只能教一些差等生，这些孩子可能曾在五十人的班级中毕了业也没人认得他，所以我的老师们总从小学开始教起，一直到研究生课程，一天十二小时的课，让我懂得天资差异不怪自己，也让我对世界有了全面的认知。

六子送完水泥傻笑着坐在我身旁，他总好奇我会不会盗墓，我早已经习惯了，学地质的从不盗墓，没品位，也缺德。

六子说他家信神仙，人都是神仙创造的，他母亲总虔诚跪在菩萨的面前祈祷，一次他家的狗丢了，就是被他母亲求菩萨送回来的。

我不信神明，如果真的有神明，那么人是不是像蚂蚁一样？神明能听见蚂蚁的声音吗？

六子手脚麻利，他与我一样也是大龄未婚，他总抱怨现在的女孩眼界高，而我则是嫌弃姑娘们矫情。

六子神秘的拿出一瓶白酒，向我推了推，我不喝，他仰起头喝掉半瓶。

我问你不担心罚钱吗？

   他说天气预报下午有雨，一会要停工。

工头开始催促停工，六子指了指自己的肚子，说里面有个瘤谁也不知道，等他攒够了钱要去寺庙祭拜，神仙会帮他病好。

我有些心惊，忙问去医院看过没？

六子笑呵呵拍了拍胸口，体格好，不用看。

有病怎么能不看医生？

我很认真告诉六子一定要去医院，一天一百块再耽误工也不会损失很多，可六子有些怕，他怕自己不干活工头会嫌弃他，他怕自己如果真查出病再也不能拎水泥，他怕自己这个顶梁柱不能给家寄回钱去。

我很生气，告诉六子如果真有神仙，那神仙是从哪来的？

六子很吃惊，人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神仙理所当然是一直存在的啊！

他把我当成了另类。

一个月不见，老房区改造要完工了。

新工作下班后，我问向他的工友。

六子？六子阑尾炎住院了，工友们描述发现他时正昏倒在寺庙门口，手里还抓着炷香。

我拎着水果去医院看他，远远的听见他的母亲嚎啕大哭，哭家里的顶梁柱塌了，哭六子得罪了神佛。

很生气，我心中的火焰与红旗一样炽热，迷信就是迷信，错就是错，何必站在信仰之左！

有的人相信智慧，有的人相信力量，而我相信科学的精神永垂不朽，伟大的名字得以传颂，就像理与人一书中，是经验的传承让生命从另一个维度无限延伸，而我们望向宇宙的刹那早已立于百万神明之上！

敲门进屋，我把水果放在桌上，六子惨白的脸色并不好看，他见了我眼神有些挣扎，然后将手心中神像丢在了地上。

我笑着说，有病应该看医生。

六子望向我回答，总感觉你比神仙靠谱。

瞧这话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