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借着她的光,走了好几里路,
今后还要借她的光,再走一些路。
她说:在这世界上,一定要生根,要长得牢牢的。
她是“二十世纪三十年文学洛神”萧红,她是我阅读《萧红作品》时的一些文思,她是思想的根须向四处生长。
1
“是山么,是山你就高高,
是河么,是河你就长长的”。
萧红的《生死场》像一把利斧凿开我们内心冰封的海洋,沉重却让人清醒。这样的书适合此刻正午,阳光热烈的时候读。在字里行间发现自己的狭隘,你以为你月光下走了百里,有人却在黑夜已匍匐万里。最珍贵的莫过于,天亮以后,你还是你。
近日和老友畅谈,抛去生活的琐碎,无一不是关于理想。“人心总是存在两种互相矛盾的感情。“当然任何人对别人的不幸都有同情之心。而一旦不幸的人摆脱了不幸,旁人又觉得若有所失。说得夸大一点,甚至希望这个人重新陷入和以前同样的不幸。于是,就会不知不觉对之产生某种消极的敌意。”对于这样的敌意有些不适。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翻开作者的全集——《萧红作品:她和她的黄金时代》,用书页的风销去藏匿在内心的冰雪,再学着作者的精神模样去直面恐惧,放宽心,保存个性,尊重他人个性。若干年后回望自己的走过的路,会肯定到:这就是我,这是我应该做的事。会播下一颗种子:“我不能选择怎么生,怎么死,但我能决定怎么爱,怎么活。”
2
“我懂得尽是那些偏僻的人生”。
幸好有人点亮了我的灵魂。
战乱、生活穷困、情感破碎、生命逝去,萧红的《商市街》读起来并不轻松。那样的时代与现在时代有很大差距,却有很多处令人共情,你不会知道你眼角的是泪还是汗。但那样的时代与如今疫情后期的时代也没有什么不同,正如作者言:我想,雪花为什么要翩飞呢?多么没有意义!忽然我又想:我不也是和雪花一般没有意义吗?
“概而言之,人生刹那间的感铭,实千金难求,至尊至贵。好有一比,人之烦恼心如茫茫夜海,当一波兴起,明月初升,能览清辉于波上,岂非生命之意义?”
而本书之光,就是作者笔下的鲁迅先生,明显感受到写鲁迅先生的几篇,底色是明亮的。遇到这样的老师,何其幸运。也让人想到我遇到老师们,应尊称一声“先生”,在茫茫黑夜之中执灯,在明月初生之际托举,在清辉泛于波上时点亮。如果生而贫瘠,但却遇到光是多么幸运。
3.
“秋天了,叶子是要落的。”
“风停了,树叶就不落了。”
“人活着就是这么的。”
“活着就是活着。”
按照这个原则,雨就是应该下的。
趁雨来前读完萧红的《马伯乐》,真正的风雨在窗外。
雨是没有道理的,雨是一点道理也没的。
当我想赶在雨落之前回家,终究还是“逃”入雨中了。想逃开的东西终究是要面对的。这几天看书看得头疼,但买了就要看完,用这样的心境去看书,微苦。转念换一种心境,莫名觉得幸好少年时候没有细读这些书,不然定是不能理解,反而从今以后也不愿碰。有时说是看书不如说在刷书,或者和每一页打个照面就走。这样的话,每一页也有自己赋予的意义。如果买回来不读,也没有关系,放在那儿心里也踏实。这种踏实会不会来自于本能的“占有”。像雨一点点湿了土地,仿佛占有了土地。到底,还是不能见到阳光。光一出来,“占有”便消失了。就像“这世上没有一样东西我想占有,因为没有一个人值得我羡慕”,这样的心是难得的,很多时候“占有”总是无穷尽,更有甚被占有折磨得面目全非。对于负面情绪力量向来敬畏。所以在追寻内心平和的路上也是曲折和无止境的。
幸而在踟蹰不前的雨中,读到骆宾基对萧红追忆“适英日隔海炮战极烈,然口述者如独处一境,听者亦如身在炮火之外,惜未毕,而六楼中弹焉,轰然之声如身碎骨裂,触鼻皆硫黄气。起避底楼,口述者因而中断,故余追忆止此而已。”理解到“伟大”的含义,不是光芒万丈的伟大,是静静的。
作者言:
是凡一件事,
他若一觉得悲观,
他就先逃。
逃到哪里去呢?
他自己也常常不知道。
写这句话的作者实际没有逃,如风雨中不倒的树,屹立成一种伟大。
4.
“呼兰河这小城里边,
以前住着我的祖父,
现在埋着我的祖父”。
我模仿《呼兰河传》的句式和心境,也写了一句:“幸福河这小城里边,以前住着我的外婆,现在埋着我的外婆。”我的外婆也住在一条河边,我的外婆也陪伴过我的童年,自从两年前外婆去世,我的生命纪年方法似乎多了一种,一明一暗,两条时间线编织起我前进的绳。我时常在两种时空穿梭,仿佛有一张通行证,让我不断去追忆,又把我带回到现实世界。
我很疑惑,平凡的老人,为何总牵动着我们的情思。情思从根部出发,抵达每一片叶子。叶脉里流淌的善念,不按照血缘远近顺序,而按照家族中谁最贫困便最敏捷地向谁流淌去。于是送葬那天,她的送葬队伍极其长,后面跟着的晚辈极其多。我便是其中一位,她曾对我说过,“东西给人家吃传四方”,我想她为的不是“传四方”之名,是一种极为朴素的心,她觉得家里人过得够好了,要多关心不如自己的人。在关心别人和在乎家人之间,她是最忽略自己的。
于是,才会被人一次又一次想起。于是,才会有人不忍轻易忘却这坚固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