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志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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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房左房右
自我家大门右出，是一条顺坡而下的斜路。坡不算太陡，三轮四轮可上可下，即便那农用卡车，也可自由出入。路虽是土路，却是平整宽展，富富态态的。靠路上头，是一道铁锨拍起的土墙，向下是一片终年郁郁葱葱，透不过几许阳光的槐林。土墙至深处，是座五孔窑洞的院落，住着打工汉圪节老五。再过，与这路相分，横出一条自下而上的斜路，上去，又是一家住户。男主人是位石匠，人都唤他绰号，叫他斑豆。路的尽头，也是临近村口处，住的是马老大的儿子，媳妇。
自这路的尽头，折回向左，又是一条大路，直通向村子最后头。先临近我家的，是浩连成家兄弟的宅院。再过去，住的是李姓人家，男主人称李根本。
就近住的圪节老五，人很勤快，吃得了苦。性情中带有点儿喜欢看点小利，沾点小光的毛病，让他精细到至于吝啬的程度。当然算不上人很豪气爽快那一类了，但这并不影响他的处事为人。因为他人很善良，一般不与人争斗。所以，总体上说，他与左邻右舍相处也十分和睦。因为圪节老五的妻子，儿女，一并出外打工。能一年四季看家守院的，也就只有老五。说是留了人守家看院，其实等于没留。原因是老五支身过日，终年打工在外，顾不上照顾那家，所以，差不多一年中，一大半时间是院落自己照看着自己。除了平日里满满的寂然无声，一院子的安静清愁外，剩下的也就是那些杂草的横生漫长，肆无忌惮了。远，趁不上，近，没功夫。只有休工了，或者没活待家了，老五才会劈开丛草，整整院子，垫土修修出路。
那石匠斑豆家两口儿，人最是勤恳忠厚。待人热情，处事大方。对内对外，一样的豪爽大气，吃得下亏。关于这一点，全村人有目共睹，众口一词地夸他们夫妇。只是这斑豆，有心无嘴，不善言辞。歪事好事，乐事愁事面前，同一个态度。平日里相处，不管人多人少，你不问他，他不开口。你便问了他，也就回你一句。然后，又抿了嘴，敛了口，一句不出。
李根本家两口儿，日日忙于田里农活。又不喜与人交往走动，故于众人来往不多。除了遇到亲迎喜事，搬庄动户的大过。大家才可在婚丧事情上，得个迎面相遇，打下照面，说几句话外，再不可多见得他两口儿。
人生俗世，皆食人间烟火，过那平常普通的生活。自然是各家自有各家的难处，各家自有各家无法避开的急愁。但这些难处苦处，各家自是挺身面对，舍法儿排除。一点儿没因埋于心中的难过，影响过邻里之间的友好相处。倒是，谁家要修窑盖房了，娶媳嫁女了，大家都不会旁观袖手。出力出物，帮工也帮银钱。就是你种了的他没种，你多有的他没有，大家都会相互接济，分享分用。即便遇到什么喜事幸事，要动筷子喝酒了，也是唤张叫李，凑到一处，喝它个心尽兴毕。
所以，我一旦从城里回来，大门才开，冷灶未烧时，就有人送蔬菜瓜果了。有时，你外出，上次镇子赶回集。那窗台上不是摆把儿韭菜，就是门栓上挂两把豆角儿。你不用想，也不用问人，准是房前房后那几家人的东西。你能想到人家来访不遇的失落，绝不会联想到除了他们，还有谁会送你吃喝。以至于，你有时去上趟茅房，正巧有人送菜来了。一见你双门大开，却不见你人影。他就不住声的唤起你的小名，常常是追得你，提不及自己的裤子。直到你一边提裤，一边应了她。方可停了那一叠声的呼唤。
还有一种情况。你正上脑畔那儿，抱捆柴火，或者在院里忙乎营生。不意间，就有人叫了。你立定了自家身子，张大了眼睛，四处寻找。却是闻得了其声，看不到人影儿。你正纳了那闷儿，心里头问自己，是谁在唤我时。她终于露出自己的庐山真面目来了。不是，靠硷畔的水壕里，露出个人头来。就是脑畔上，茂盛的高黄蒿后面，冒出个人的脑瓜盖来。这些女人，因忙于田里活计，急于去出山，不愿外出些路来，所以才赶端就近地呼你唤你。要你自己走几步寻菜。有时，你才掂起那塑料袋时，她就问了，“你家里的多会儿回来。等回来了，再拿上点玉米或是南瓜，让你的孙子们吃去。城里缺的就是这些。”
因了，房前房后这些邻里邻居的热心与厚道，我妻回家看我，住上几天，就有不想立马返回的感觉。她说，苦于照顾儿女，接送孙子上学，实乃离他们不开。要不然，真还不想回去了。这农村回来，大家有说有笑，比城里住着强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