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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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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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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七

七七是我的初恋,准确地说,是和我正式相恋过的初恋。

除去学生时期的暗恋和单相思不算,然后和七七差不多同一时期的女上司,但那只是我对她的一厢情愿,也不能算。七七确实是我的初恋,也是目前为止,唯一和我正式恋爱过的女孩。

前两天,换了新手机,下载注册微信以后,我第一时间从手机通讯录中添加她为好友,在申请通过以后,我仍旧将她的微信名备注成“少根筋”,拿起手机就想和她视频。但是,拿着手机犹豫了很久,最终只是编辑了一条信息发了过去:“七七,你好,好久不见了。想你,真的很想你。”

七七回复:“嗯,好久不见。很想是有多想呀?”末尾还加了一个调皮的表情。

怀着复杂的心情,我回道: “我愿来生化作石桥,为你经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淋,只愿你能从此桥上走过。”

一、

第一次见到七七,是在广州小新塘的一个路口。那天是周末,我刚起床不久,准备去市区买点日用品,就在走往公交车站的路上,和她擦肩而过,只是惊鸿一瞥,但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突然就被触动了,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走动的脚步,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身影,傻傻地看着她一个人往路边的一个网吧走去。

那时的我,刚从学校毕业不久,还很年轻,立即就改变了方向,装作随意地悄悄的跟着她一起走进了网吧。

在网吧的收银台前,我故意磨蹭了很久,等到她开机以后,才装做无意间走过她的身后,偷偷地看了一眼她的屏幕,记住了她的QQ号码,以及她的QQ昵称“少根筋”。但是,在记住了她的QQ号以后,我并没有立即就添加她,而是在第二天快下班的时候,才申请加她为好友,并在申请中说明“小新塘附近新朋友”。

过了三天,我还以为她是以不理的方式拒绝了我的要求,但到了新一周的周末,她终于通过了我的好友申请,并问:“你是谁呀,我们认识吗?”

那个时候,刚参加工作不久的我并没有自己的电脑,而上班用的办公电脑,在下班后就不能用了,而她的信息,却是在下班之后才发过来的,所以到第二天早上我才看到她的消息。我赶紧回复:“是新朋友,原来不认识。不过,我们应该都在小新塘。”并在最后附了一个调皮的笑脸。

就这样,因为两个人上网的时间刚好错开,我和她在网上认识一个月后,只是痛快地聊了三次。通过网络,我知道了她叫七七,老家是韶关仁化县的,广东省最靠近江西的地方,家乡的方言是客家话,而她也知道了我是江西婺源人。那个时候,婺源正在大力推广旅游业,而广东媒体上的旅行社广告,几乎有一半的路线都是去婺源的。于是,我们还非常认真地做了一个半年内一起去婺源旅游的计划。

只是,那个时候中国的网络还刚兴起不久,我是一个比较实在的人,总觉得网上东西太虚幻。虽然,已经见过七七一次,虽然那次的惊鸿一瞥,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但是,我还是觉得现实中的七七和我的距离太远了。

而且,那段时间正是我工作上变得越来越忙的时候,上司曌姐对我很好,有意想要把我培养成为她的财务主管。而我却更在意和她在工作之外的友情,虽然,我明知她比我大了七岁,不该对她有非分之想。但每次看到她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会想,曌姐要是我的女朋友,那该有多好。为此,我还特地在网上,查了我和她生肖的性格和匹配率,结果发现,网络上的各种生肖网站都说,属兔的曌姐是我生命中的贵人。

在一次公司聚餐后,我一个人送曌姐回公司宿舍,借着酒劲,我忍不住向她倾诉了我对她的爱慕。但是,曌姐虽然任我轻拉着她的手,没有甩开,却只是一边走路,一边静静地听着。一直到了她的宿舍门口,打开门后,才慢慢地转过身,望着满脸期待地看着她的我,她酒后的脸上,带着一抹淡淡的红艳,微笑着说:“小潘,你该去找一个女朋友了。”

于是,我开始认真地追求七七,想和她从网络上发展到现实中,想和她谈一场以结束单身为目的的恋爱。

但是,就在我和七七认识一个月之后,她从小新塘的工厂辞职,通过同学的介绍,去了深圳的一个房地产中介公司上班。我原本打算,和她在认识后三个月内线下约会见面的计划,就此嘎然而废了。

二、

半年后,曌姐让我负责公司深圳分公司的账务,最少每个月要去深圳出差一次。那一天是周末,为参加第二天的周一 一大早在分公司召开的一个会议,我一个人坐广深动车去深圳。上车后不久,从卫生间回座位的路上,竟然看到七七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上,正在看着窗外的风景。

我惊喜地连着看了她几眼,确认没认错人后,一屁股在她旁边的空位上坐了下来,兴奋地说:“七七,你好啊!”

七七缓缓地转过头,疑惑地看着我,问:“请问你是?”

我高兴地说:“七七,你好,我是潘海啸!”

七七漆黑的眼珠在我身上上下扫了几眼,满脸惊讶地问:“广州小新塘的潘海啸?”

“是的,这么巧呀,你这也是从广州去深圳吗?”

“是呀,今天周末嘛,昨天过来的,到广州看几个朋友,现在回去。”

“是吗?好巧呀,我今天去深圳出差,本来还想着到深圳再约你呢,想不到在车上就碰到你了。”

“哇,真的是好巧啊!咦,对了,你怎么知道我是七七呢,我记得我们没见过面,也没给你发过照片呀?”

我一愣,这时才想起来,七七并没有见过我,而我也一直没跟她说,在路边遇见过她的事。而现在,又不敢告诉她,第一次见面就喜欢上了她,是偷偷跟着她进了网吧,才得知她了QQ号的。情急之下,原本腼腆的我,竟然灵机一动,信口开河地说:“呃,跟你聊了这么多次,对你日思夜想的,我猜你应该就是长这个样子,想不到一猜就中了。”

七七当然不信,但听到这话,却也明显地非常开心,轻啐了一口:“胡说八道,不过……”她明亮的眼光在我身上又连扫了两遍,然后皱紧了眉头,似乎是在搜寻脑海中久远的记忆,“我好像也见过你,在小新塘,应该还不只一次……”

我吓了一跳,也想起来,在加了她的QQ之后,确实又遇到过她一次,当时的我,还装作无意地跟了她一段路。怕她追问我如何得知她的QQ号,连忙打断她:“这就是缘分啊,包括今天我们坐上同一趟动车,你不觉得我们的缘分很深吗?”

七七点了点头,随后嘴角露出一抹一意觉察的、像是知道了什么秘密却又不愿说破的、得意的微笑:“确实,好吧,不管你是怎么认得我了。你经常去深圳出差吗?”

……

动车很快到站了,一直对与年轻姑娘的单独交流,有较大恐惧的我,那天竟然第一次因为和一个年轻女孩聊天而忘了时间。

一起出站后,因为天色已晚,她把到深圳后新换的手机号码给了我,我们匆匆约定第二天再见面后,就各自回去了。

第二天在深圳分公司开完会后,我快速完成了原本计划要一天时间的工作。中午就到了七七公司的附近,和她一起在肯德基吃了快餐。俩人下午都没什么事,就约定一起去海边的小梅沙游玩。

但是,刚到半路,七七的同事打来电话说,公司领导来了,说下午要开会,要七七马上回去。我不想七七回去,而且,我知道这种会议,基本上没什么实质性内容,就连她们的领导,只要不是心胸特别狭窄的人,也不会在乎有谁没有参加。七七想要知道会议内容的话,回去后找其他同事,问一下就可以了。但是七七说,她刚换到这个公司不久,不想得罪领导,所以必须要赶回去开会。

初次约会,我也不敢太勉强她,只能非常不情愿地,从去海边的半路上送她回到公司。七七似乎也觉得有点过意不去,临分开前,拿了一张她的新名片给我,说:“我下次再陪你去海边吧。你不是经常要来深圳出差吗?下次再来的时候,记得约我,我一定陪你去海边玩。”

接过她的名片,我感觉就像接过一个定情的信物,说:“好,那咱们说定了,没有你陪我,我以后都不去海边了!”

七七调皮地吐了吐舌头,笑着说:“不会吧,这可是责任重大呀,我可以收回刚才的话么?”

我很自然地拉起她的手,顺势用小拇指勾着她的小拇指,说:“晚了,话说出口,如水泼地,还能收回去吗?这个责任你背定了!”

七七没有躲开我的拉手动作,并用小拇指回拉着我的小指,笑着说:“好吧,我认了,幸好,这个责任我还担得起。”

坐上回广州的动车后,我就将手机上她的号码姓名,改成了“少根筋”,包括她的QQ也一样。从那以后,七七在我的通讯录中的名字,就一直没改过。

三、

其实,七七长得很一般,瘦削的身材,虽然曲线明显,但方形的脸型,以及脸上有些生硬的线条,都略显男性化了,还长了一脸的小小的雀斑,真算不上什么大美女。但是,我就是觉得她很漂亮,第一眼看见,就觉得她特别像我未来老婆的样子,心理学家说,人们会觉得相貌与自己相似的人更加漂亮,也许,这就是我特别喜欢她的原因吧。

虽然,我和七七的第一次约会,半途而废了,但是,我俩却也算是正式确定了恋爱关系。不过因为分处两地,不能经常约会见面,只是,那个时候的网络已经越来越便利了,我的工作电脑也可以全天上网了。于是,我和七七几乎每天都会在网上聊上几句。

因为工作时间不同,我俩的上网时间也不一样。不过,因为工作,几乎每个月,我都要去深圳出差一次。后来,为了工作方便,公司更给我配了一台基本是我专用的笔记本电脑,我和她的交流就更加方便了。每天在网上闲聊、互相解闷,碰到周末俩人都没事的时候,还会花上大半天时间泡在网上,一起逛论坛、闲聊,而且,平均一个月还会线下约会一次。我们的感情在迅速地稳定升温中。

两个月后,恰逢国庆假期即将来到,于是我重提了几个月前我们一起定的婺源旅游计划,七七很爽快地答应了我。但是,临出发前的两天,七七告诉我,国庆假期是地产销售黄金期,公司要求所有员工不得休假。不过,她已经提了辞职,预计晚几天就可以走了。

七七没有骗我,3号晚,我们一起从广州乘卧铺出发,第二天早上在上饶吃了早餐,中午就到婺源了,因为我的老家并没有开发旅游项目,在征询了七七的意见后,我和她在婺源玩了整整三天:

晓起的古巷小桥流水人家、簧岭的晒秋和鸳鸯湖的候鸟,都和她一起转了一遍。也带她吃了各种我从小吃到大的婺源特色小吃,包括一些只有婺源才有的早点和糕点,比如汽糕、仔糕、豆腐馅的包子、油煎灯果等等。

但是,我们并没有去我的家里,而除一开始的商量之后,七七也没再提。其实,我不想带七七去我家的原因,并不完全是因为那里没有开发旅游,而更关键的是:

虽然,我和她的感情一直在稳定的增长中,但正式恋爱还不到三个月,我不想让她看到我老家的贫穷样子;而且,我和七七都心照不宣地没有说出来的一点是,以我俩目前的关系,现在去见父母,暂时还不太合适。

四、

从婺源旅游回来以后,我能明显感觉到,七七对我更加依恋了。但是,我的工作却越来越忙了,我开始渐渐发现:在网上的聊天交流还好,但见面约会的时间却越来越难以安排了。比如第一次约会时半途而废的海边游,虽然俩人都各提了不只一次,却始终未能成行。

七七新换的工作又是一家工厂,偶尔晚上还要加班。为此,我特地告诉她:为了你,我的手机二十四小时不关机。

有一天半夜,也许是刚下晚班吧,七七突然打电话给我,说:“我来广州了,快起来接我!”

被她的电话吵醒,我迷迷糊糊地回答:“好啊,什么时候到,快到了告诉我一声,我去接你,带你去吃好吃的!”

挂上电话后,我转了一个身,很快就又睡着了。

起床以后,我看到通话记录,才记起给她回电话,但七七却很随意地说:“和你开玩笑呢,有其他事吗?没事的话,我要去做事了。”

挂上电话以后,我也没细想,就继续忙手上的工作了。

从婺源旅游回来,半个月后,我又一次去深圳出差,忙完工作后,我第一时间约七七见面。到达工厂门口的时候,正是晚餐时间,七七刚下班,工作服还没来得及换,穿着一双拖鞋就出来了。

原本,我是打算和她一起吃晚餐的,但因她晚饭后还要加班,所以只能在厂门口附近的公路上陪我走一会儿。

拉着七七的手,我们一起在马路边走了大约十五分钟。刚走没多久,她就笑着对我说:“你看,你穿着西装皮鞋,而我却穿着工作服和拖鞋,我俩一点都不配呢。”

“怎么会呢?只是,我刚开完会就赶过来了,而你也是才下班,这不是时间紧迫嘛,我们也约会这么多次了,也只有今天才有点儿别扭嘛。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竟然是在动车上,这说明咱们多有缘呀。”

七七歪着头想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嗯,你说的也对。”

十几分钟时间一闪即逝,很快七七就得回去吃饭了,然后还要继续上班。她只能送我到公交车站,然后在站台上看着我上车。

临上车前,借着避开旁边一个行人的机会,我假装站立不稳,突然向七七靠了过去,想要拥抱她,又或者,希望可以和她来一个吻别。但她却一下子扶住了我的肩膀,轻轻地把我推开,并轻呼一声:“你干嘛?”

我一惊而醒,心中的情欲如潮水般地迅速退去,只好尴尬地一笑,随即就转身踏上了刚刚进站的公交车。上了车后,我立即走到车窗旁边,透过玻璃看向站台上的七七,她也刚好从人流中找到了我,向我招了招手,就转身往工厂门口方向走去。

看着七七苗条的身影渐走渐远,我的心中感觉特别不舍,像是看着一个美好的事物正在消逝,却又无法挽救,一种无力感在心中弥散。但想到广州的工作上还有一堆事在等着我,却又不敢走下车留下来。转念想到曌姐,想到在她给我安排工作的时候,可以和她开开玩笑,故意气她,心里才感觉好了一些。

又一次约会前,我从网上学了空手变花的魔术,还特地花了半天的时间练得更熟练了。然后,在和七七见面的时候,突然变出一朵玫瑰花送给她:“送给你,鲜花送美女,愿你永远都像这朵鲜花一样美丽动人!”

七七欣喜地接过玫瑰花,如蜻蜓点水地在我的脸颊上轻轻一吻,说:“谢谢啦,这就是你上次临走前想要的吧?现在还给你啦。”

我如被电击一般,轻抚着被吻过的脸颊,怔怔地呆了半天,然后才说:“哇!我可以去再送一朵,要求再吻一个吗?”

七七调皮地一笑:“不行!我妈妈说,不能太宠着男人,会变坏的。今天的配额用完啦,下次请早吧。”

有一次去深圳,是和公司总经理一起去的,到了分公司后,一直都在开会,开完了会又要和业务员对账。对完账后,就被总经理拉着一起回广州了,从头到尾都没能抽出一点时间,去见来之前就约好的七七。

回到广州后,晚上和七七煲电话粥,她向我抱怨:“我和我的闺蜜说,我朋友来了深圳,都没时间来看我。朋友告诉我,是谁呢,如果是男朋友就踹掉呗!”

我竟哑然而无语以对。

五、

又一次去深圳出差,当我终于忙完工作,在临回广州前,想要见七七的时候,却发现怎么都打不通她的电话。曌姐又催着我赶紧回广州,去整理她开会要用的报表数据,只好赶到离她最近的汽车站,一边买了回广州的车票,一边不断地继续打着七七的电话。

但是,手机里面每次传来的,仍然是“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的忙碌音。就在踏上汽车的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七七是因为不愿见我,而把我的号码设黑名单了。

回到广州的办公室,我第一时间用固定电话打了七七的号码,当话筒中传来接通的声音时,终于证实了,我担心了一路的猜测。

旁边的曌姐看到我的样子,关切地问:“手机欠费了吗?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呢?我可以让小刘去给你充值呀。”

这时,话筒里接通的等待音,已经变成了被挂断的忙碌音。我只好向曌姐投去尴尬的一笑,却没有回她,就直接坐到自己的座位上,打开了电脑,想在QQ上继续联系七七。

曌姐见我没理她,也跟着我一起走出她的小办公室,站在门口。看着我匆匆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打开电脑,急不可耐地登上QQ,快速地操作着鼠标寻找着七七的头像。完全没有留意到,曌姐正在侧边近处默默地看着我,她皱着眉头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转身走进了她自己的办公室。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刻,我的眼光终于瞟到了她,奇怪地发现:曌姐的嘴角,竟然露出了轻微而暖味不明的一笑。

七七的QQ显示手机登录在线,她也并没有不理我,而且很快就回复了,似乎是一直在等着我的问题。但是,却只回了我一句话:“海啸,我确实很喜欢你。但是,你太忙了,等你的工作不再那么忙的时候,而我也有空的话,你再来找我吧。”

看到这一句回复,本来有满脑子的解释的话语,我却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还能说什么呢?她早就警告过我了,甚至于,那天凌晨给我的电话,就是她给我的提示。但是,当时的我,却完全没有在意,而现在才回想起来,早就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但是,我却不甘心就这样和她分手,于是想在她方便的时候找她长聊一次,即便是为此需要在工作最忙的时候,请假一天也不在乎。但想不到的是,我的上司却在乎。

那天是周一,我去请假:“曌姐,明天我想请假一天,可能明天就能回来,但最迟后天一定能回来。”

曌姐有点不高兴:“好端端的,你请假干嘛呀?你不知道马上月底了,工作正忙吗?”

“这不是还没到月底吗?我只是想去一趟深圳。”

曌姐更奇怪了:“你不是每个月都要去深圳吗?还专门请假去干嘛?去看你女朋友?”

想不到曌姐竟然一猜就中,我也不想否认:“是的,我想去见她一面,最近,她不大理我了。”

曌姐默默地看着我,近一分钟后,才说:“那行吧,记得快去快回,公司里还有一堆事在等你呢。车费和住宿费都记得拿发票,明白吗?”迟疑了一秒钟,她又接着说,“而且,小潘,我觉得这个七七并不适合你,只是这方面,我也不好多说,你自己把握吧。”

我点点头:“嗯,我明白,谢谢你,曌姐!”

到了深圳,我从七七的同事那里打听到她刚好下午不上班,于是花了一点小钱,买了个礼物给她的同事,让同事带她去他们工厂附近的青春公园散步,然后找个借口离开,让七七一个人在那个那里闲逛。

只是,青春公园虽然并不大,但想要在里面找到一个人的时候,尤其是对于第一次去的我来说,就有点儿不小了。一群阿姨们正在那里跳着广场舞,放的音乐是早就不流行的《我被青春撞了一下腰》。巨大的声音吵得我有点儿头痛,在两次穿过广场舞人群之后,我终于看到了七七。

然后,在“我被青春撞了一下腰,笑得春风跟着用力摇。摇呀摇摇呀,我给你的爱有多好,我将热情燃烧,你可知道”的歌声中,我假装又一次“偶遇”到了七七。

“七七,真的是你呀?”

“海啸?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因为在这里会遇见你呀!”

“切,又在胡说八道了!”七七轻啐了一声,但她的表情告诉我,她其实很惊喜。

一起走了一段路后,终于远离了巨大的音乐声,可以正常说话了。我又一次“变”出一朵玫瑰花送给了七七,她接过后,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谢谢”,轻闻了一下,然后就随意地拿在手里继续走着。

走到一家咖啡店门口的时候,忍不住沉默的我,邀她一起走了进去,在一个靠窗的卡座上坐下后,各自点了一杯咖啡。

“七七。”在轻呷了一口咖啡后,我轻轻地叫了一声。

“嗯。”七七轻应了一声。

心中不断失望的我,只好直接进入了主题:“我打算要换工作了。”

七七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我期望的表情,开心地说:“好呀,来深圳?”

“嗯,应该吧。”

“应该?”

看着她漂亮迷人的眼睛,我忍不住加快了语速:“是的。自从毕业来到广东后,最熟悉的城市,除了广州就是深圳了。但是,不管是在广州还是在深圳,我都找不到家的感觉,总觉得自己融入不了这边的城市。所以,我可能在深圳再工作两三年以后,还是想回江西去看一看。”

在我说话的时候,七七的表情从开心到沉思、再到失望,当我说完的时候,七七却没有立即开口,而是转头看向窗外,沉默了近一分钟后,才终于开口:“海啸,你为什么不喜欢深圳呢?”

“倒不是不喜欢深圳,只是觉得这里不适合生活吧。我喜欢广州的包容,但却学不会粤语;我也喜欢深圳的到处都是机会,但不喜欢这里的快节凑。生活嘛,我总觉得要慢下来才能够享受得到。所以,我想在这边再工作两三年以后,还是想能和你一起回江西去,好吗?”

“可是我妈妈不想我嫁得太远。”

“江西并不远呀,赣州和你老家就是隔壁呢。”

“那你是打算去赣州吗?”

“那倒不一定。”

七七端起咖啡轻呡了一口,然后默默地看着我,眼神哀怨迷离,却不说话。

沉默了将近十分钟后,她才终于再次开口:“海啸,其实,在前几天,我把我们上次去婺源的事告诉我妈了。我妈妈说,一个男人,带你到了他的家乡,却又不带你回家,不管他说的是什么理由,这个男人都不可靠,最少,他并不是真心对你。”

我大呼冤枉:“可是……,可是……,那是我们一起商量过的呀。而且,你也觉得,那个时候去见我父母,太快了一些。”

“是,我知道。海啸,我明白你的意思,我相信你,对我确实是真心的。但是,我也相信我妈妈,不管怎么样,从小到大,只有她,才是真正只为我好的。”

“但是,现在你已经是成人了,七七!我不是说你妈妈说的不对,但她毕竟上一代人了,我们年轻人要有自己的判断,难道不是吗?”

“是,那你可以为我留在深圳吗?”

“我……”看着七七凝视着我的眼光,我张大了嘴巴,想要解释我不愿留在深圳的理由,却突然感觉大脑里面一片空白,完全想不出任何理由了。

……

从深圳回来以后不久,曌姐就在她的办公室里很正式、却语焉不详地跟我说,她将要辞职了,预计也会去深圳。在听到曌姐决定的那一刻,我的心里虽然非常着急,却无奈地发现,我的大脑似乎麻木了,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最后,只是说了一句“换了手机号码记得告诉我一声”,就不知所措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不久后,曌姐辞职,刚好公司又在调整财务管理架构,经曌姐推荐,集团总部将我提为广东公司的财务负责人,虽然因为架构调整,下属只有两个文员,但职级却是集团正式任命的副经理。三个月后,我也厌倦了这家公司每三个月一次调整,每半年一直大变动的不停折腾。刚好有朋友给我介绍了一份在南昌的新工作,待遇薪酬都很不错,新工作的职级,比我第一份工作的副经理还要高半级,就直接回江西了。

直到近一年后,才知道,我在广州最后的那几个月中,虽然曌姐很快就给我了一个深圳的新号码,但其实,她只是去深圳看了一个朋友,不到一个星期就回到广州,换了一个新工作,一直就在广州离我的不远处上班。

六、

回到江西以后,我和七七的联系渐少,到后来,只是节假日才会互发一条祝福信息。一晃五、六过去了,七七早已成家生子,而我却仍然在红尘里厮混。

这一天加了她的微信,想和她视频,但终于只是通过文字和她聊了几句。

聊完以后,从内心深处突然涌出一股想要见她的冲动,而且,这股冲动是如此地强烈,强烈到我完全无法以理智去扼制。正好是周末,我任由这股冲动不断地发酵喷发,随即就在网上订了车票直奔广州,从广州转汽车,一直到达七七的朋友圈里晒出来的、那个云浮市一个小镇上的一个兼卖水果的杂货店。

但是,坐了整整一天的车,从小镇汽车站下车以后,渐渐地临近那个小店,到终于看到那个“莲花小卖部”的招牌以后,我心里的那股冲动终于渐渐冷静了下来。然后,从脑海深处突然冒出了一个问题:“见七七容易,但是,见到她之后呢?”

带着这个问题,我站在离小店不远处的路边,偷偷地从门外看着坐在柜台后的七七:

她正在玩手机,手机上方露出来的半截脸容,还是和以前一样,远远看去,完全看不出任何变化。正在这时,有个村民走近小店,从门口经过的时候,拿了几个水果看了看,似乎是在查看水果的新鲜程度和质量水平。

七七放下手机,从柜台后站了起来,用她一惯清脆、爽朗而略带磁性的声音问:“你好,想要买点什么?”

自从上次在深圳分开以后,隔了六年七个月零七天,我终于再一次又听到了七七的声音。她还是原来的样子,只是多了一点沧桑;说话也还是原来的声音,只是更爽朗、也更有磁性了。但是,她却再也不是原来的七七了,而早已是他人妻母;而我即便仍然冲动,却再也回不到过去年轻的时候了。

岁月依旧,伊人静好。

只是凭着一股冲动赶了一天的路,而这最后十米的距离,我却再也跨不出去了。

怀着复杂的心情,我转身走进小店对面的一个小饭馆,在背对着她靠窗的一个座位上,坐了下来,拿起手机,斟酌了很久,输入的文字删改了五、六次,最后才终于给七七发过去一条微信:

独居英雄城,伊人南海边;

相隔万里遥,咫尺一梦长。

游鱼寄相思,飞鸿传尺素;

梦醒思难尽,问伊知不知。

但想不到,收到微信后,七七直接给我回了视频,却被我按了语音接听,她问:“怎么啦,海啸?认识你这么久,昨天刚加微信时发的信息,我到现在还不太明白,现在又发过来、我们自认识后的第二首诗。有什么事吗?”

七七略带磁性的声音,隔着玻璃从空气中轻轻地传过来,就像是手机中她的话音的回响。

我一惊,细想了一下,果然,除了刚认识她不久,和她第二次在网上聊天的时候,给她写过一幅对联,这确实是我第二次给她发带韵律的文字。

我轻锤了自己的脑袋一下,早知道,我一定会给她多写几首情诗。但现在,我却只能压抑着心中滚烫的情绪,说:

“想你,念你,想念你;爱你、怨你,到如今,却仍然想念你。”

然后,直接挂了电话,立即侧着身走出小饭馆,甚至怕被她认出我的背影,快步往车站走去,刚好赶上了到广州的最后一趟末班车。

到广州的时候,时间还有点早,在转火车买票前,我想起了还在广州、已即将成家的曌姐,犹豫了很久,要不要联系她,见她一面。手里拿着手机,在广州东站前的广场上,转了半天,远远的传来一阵音乐声,脑海中似乎又响起了,上次和七七见面时听到的歌声:

“我被青春撞了一下腰,笑得春风跟着用力摇。

摇呀摇摇呀,我给你的爱有多好,

我将热情燃烧,你可知道”

在脑海中飘过这段歌声后,我迟疑犹豫的心情,突然之间,变得豁然清朗。我快速地收好手机,转身走进车站,很快就坐上了回南昌的火车。

佛说,前世五百年的修炼,才能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然而,缘由天定,份,还要靠自己去努力争取,方为缘分;否则,缘很快就会溜走,是为有缘无份。

也许,不管是七七还是曌姐,都只是一段,我在前世没有修炼足够的缘分而已。红尘滚滚,我也应该收拾心情,再去寻找一份,能真正开花结果的爱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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