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王鸿俊的头像

王鸿俊

网站用户

散文
202208/25
分享

小村

我的家乡是个小村,村子不大,也就百十来户人家。在整个行政村中算是一个小村。村内南北五条胡同,东西三条胡同,村里也就两个姓氏。村外就是成片的庄稼地,一年四季,春种秋收,循环往复的种着小麦、玉米、大豆、红薯。以前由于受生活条件影响,经济作物以棉花为主。现在生活条件好了,也就没人种植棉花了,毕竟种棉花太费事,收益又不太好。虽然,现在村内道路都铺成了水泥路,家家户户都盖起了楼房,用上了自来水和天然气。但是,感觉还是以前更有烟火气。小时候,虽然生活条件差点,但是家家户户都冒炊烟,一年四季,景色各异。

小村的春天,应该从二月二开始。虽然一般在正月就立春了,但是感觉只有二月二,吃了煎的馍,春天才刚刚开始。二月二的时候,已经开学,小学的时候,都是正月十六开学。但是空气中还透着寒气。记忆中的二月二,仍在下着雪,一大早,家家户户的厨房里都冒着炊烟,做着煎馍。煎馍一般有三种,一是萝卜煎的,二是绿豆芽煎的,三是鸡蛋煎的。家庭条件差的都用自家种的萝卜切丝煎馍,条件一般的去集上买上一两块钱的绿豆芽煎馍,稍微好点的除了煎绿豆芽的,再煎点鸡蛋的。说稍微好点,是因为感觉当时都很穷,贫富差距不是那么大。相比较我还是爱吃绿豆芽的。记忆中吃的最多的是绿豆芽的,也吃过萝卜丝的,后来生活条件好了,煎了鸡蛋的。但是感觉还是绿豆芽的更好吃。二月二的早上,哈着寒气,吃着母亲煎的绿豆芽的馍,喝上一大碗清糊涂,感觉煎馍和清糊涂最配,吃得饱饱的,背着书包去上学,才感觉春天真的来了。

小时候的春天,感觉很长,衣服可以一层一层的剥掉,剥掉棉袄,穿上毛衣;剥掉毛衣,换上秋衣;等换下秋衣的时候,夏天就到了。春天的时候,村外的道路两旁绿树成荫,路沟里除了有小草野花,种的还有藤条,俗称条子(用来编草筐和箩斗)。当时家家户户都离不了草筐和箩斗,草筐用来盛喂牛的麦秸,箩斗用来割草。除了割草,更大的用处就是春末的时候用来擓“一眼坯”(因为是圆柱形的土坯,土坯顶上有一个孔,所以叫一眼坯。)俗称“一眼儿坡”就是棉花幼苗的培养器。

清明节一到,麦子长的油绿油绿的,有一尺左右高。麦田中间的空隙被收拾的软乎乎的(为了种植棉花,播种的时候,播一耧,空一耧,中间就形成了空隙,用来种植棉花。),没有多余的杂草,每天上学的路上,小伙伴们就爱在麦田的空隙里奔跑,跑着跑着突然趴下,让前面的小伙伴找不到,趴在地上的时候能闻到麦子的味道,清新中带着一丝丝甜味。这是小时候最爱玩的游戏之一。每到这个时候就到了打“一眼儿坡”的时候了。家家户户拿着铁锨和制坯器就到田地里打“一眼儿坡”了。先挖一个深约20厘米的长方形的池子,把挖池子的土用水搅拌就成了“一眼坯”的原料。一般都要四五天才能完成制坯,然后把棉籽放到坯里,慢慢等待棉花幼苗长出来。等到棉花幼苗长成,开始栽棉花的时候,春天也就慢慢离开了,迎来了小村的夏天。

夏天,记忆最深的,应该是村东头的小河沟。不过现在小河沟早已干涸,不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庄稼地。之所以称之为“小河沟”,一是因为确实小,二是区别于村中央的大坑。夏天的午后是炎热的,使人凉爽的方法有两种。一是拿张席子,躺在村东地的树林下睡一觉,确实凉快,不过有时被树上的毛毛虫咬一下,可就得几天难受了,记忆中被毛毛虫咬过一次脖子,瞬间整个脖子都红肿起来了,瘙痒难忍,那个感觉至今回想起来都一身鸡皮疙瘩。回到家赶紧用压井里的水冲冲,冰凉下,感觉瘙痒有所减轻,接着抹上牙膏,过两天就好了。除了在树林里乘凉,就是去小河沟洗澡了。小时候,每到夏日午后,小河沟里都是小伙伴们在洗澡。年龄小的就在河岸边洗澡,年龄大点的,胆子也比较大,就敢往水深的地方去。当时也不太会游泳,就喜欢扎猛子。年龄都不大,个个光着屁股,犹如泥鳅一样在河沟里钻来钻去。最喜欢干的就是先在河底挖一把淤泥抹在肚子上,然后一个猛子扎进河底,河很浅,可能扎猛子的时候还会露着屁股。等一口气用完出水的时候,肚子上的淤泥也就洗干净了。循环往复,乐此不疲,小孩子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

夏天的小村是忙碌的。因为仲夏的时候,也是收麦子的时候,家家户户都忙着收麦子。当时没有大型康迈因,割麦子全靠人工。每到麦季,家家户户都买上一二十把铲子。其他地方收麦子是用镰刀,我们都用铲子。一根长长的铲子杆,几把磨的锋利的铲子就是一个劳动力收麦子的利器。麦子铲倒后,再拉到场里,碾麦子。对于当时的小孩子来说,最烦人的劳动应该就数拾麦头了。蹲着一步一步的往前挪,把整块五六亩地的麦头挨着拾完,可能也拾不到一袋子麦头。腿却感觉要断。等收完麦子,种上玉米、大豆、红薯、花生和芝麻,感觉夏天也就要过完了。

秋天的小村是金黄色的。家家户户的墙上,树上都挂满了成串的玉米棒子。过了中秋节,啃了鸡腿,才感觉秋天来了。中秋节是个很重要的节日。每到中秋节,芝麻已经割了,这个时候除了吃月饼、啃鸡肉,还会烙焦馍。小村的中秋节气氛很浓,不单单是中秋节,其他节日氛围也很浓。因为小村的人们善于利用现有的资源,过好每个节日。中秋节,老年人会逗小孩子,问“你家熬小鸡了吗?”这个时候小孩子都会骄傲的说“俺家熬大老公鸡了。”“那我去你家吃鸡吧?”这时候小孩子会显得抠门,扭扭捏捏说“那你去哎。”小村称抠门为“老鳖一”,要是大方的小孩子会被称为“小擀杖”。至今也不明白“小擀杖”与大方的联系在哪。这就是方言的魅力吧。

中秋节吃的鸡肉,当然是自家养的鸡。当时,小村家家户户都会养鸡,春天的时候打(买)几只小鸡,等到中秋节就长大了,母鸡下蛋,公鸡被吃掉。公鸡不叫公鸡,叫大老公鸡,可见这公鸡长的有多大,一个大字还不能形容,还要再加上一个副词。以前的鸡都是散养喂粮食,长的是又大,肉又结实,一只公鸡能熬一小锅,(当时的厨房都是垒的灶台,一个灶台有两个灶眼儿,一个大锅,一个小锅,虽然是小锅,也比现在的电锅大多了。大锅煮粥馏馍,小锅炒菜。)肉香能飘二里地,当然这是夸张的说法,不过确实比现在市场上卖的鸡好吃太多了。当时的鸡爪子,小孩子是不能吃的。大人说,小孩子吃了鸡爪子,手会抖,写字潦草,甚至还能找到现实的例子。当然,现在知道了那些手抖的老人,不是吃鸡爪子吃的,而是有病。长大后知道,大人不让小孩子吃鸡爪是出于疼爱,那年月,吃上一次肉不容易,完全是想让小孩子多吃点好肉。

当然,鸡腿也不是白吃的。可能中午吃完鸡腿,下午就要接着下地掰玉米,记忆中的中秋节总是与掰玉米密不可分。所有的玉米掰完,可能需要几天,毕竟挨个掰还是很慢的。掰玉米算是最烦干的农活之一了。白天掰了玉米,晚上吃月饼吃苹果,还有烙焦馍,所谓的烙焦馍就是用面擀成的薄饼,上面粘上新割的芝麻,在鏊子上烙。鏊子,可能现在基本见不到了,就是三条腿上面支着一块铁板,下面可以烧柴。烙的焦馍又焦又香,是中秋节必吃的食物。过完中秋节,掰完玉米,最后拔完玉米和棉花棵,种上麦子,秋天也就过完了。以前种麦子感觉没有现在早,当时种上麦子就能感觉到寒意,冬天也就悄然而至了。

小村的冬天也是慢慢到来的,冬天的小村是安静的。一入冬,棉花也就基本择完了,这时候小村周围就垛起了一座座柴火垛。入冬后,人们才算闲起来了。男人们该出去打工的就出去打工了,妇女们则守护着家园。这个时候也不是完全闲着,妇女们会纳起鞋底;老人们会编起箩筐,这个时候春天在路边种的条子就派上用场了。小村的人是勤劳的,一年四季也不舍得闲着。

一个冬天,妇女们会纳好一家人入冬的棉靴,和来年一年的单鞋。千层底鞋承载着一代又一代人的记忆。不过现在很少有穿千层底鞋的了。虽然现在的鞋多种多样,但是还是感觉千层底穿着最舒服。今年夏天,在上班的路上看到有卖千层底鞋的,当然不是人工纳的,而是机器做的。我说这鞋穿着舒服,下午伊就给我买了两双,整个夏天都在穿这两双鞋。虽然没有母亲纳的鞋穿着舒服,但是也慰藉了记忆。记忆中,小时候冬天很冷,晚上还经常停电,这个时候母亲就会在烛光下纳鞋底,只到来电,边看电视边纳鞋底。鞋底纳好后,还要剪鞋样子。用几张废纸剪好鞋样子,再按着鞋样铰鞋帮,然后用浆糊一层一层的粘起来,晚上睡觉的时候再放在床褥子下面压一压。第二天鞋帮就做好了,再把鞋帮与千层底缝在一起,一双鞋就做好了。为什么千层底鞋穿着舒服呢?不仅仅是因为材料柔软,还是因为里面注入了母亲对家人的爱。

老人们则在冬天编成好多箩筐,除了自家用的,其他的还可以卖钱,这也是一笔收入。记忆中,整个冬天,姥爷都在编箩筐,当时我家的箩筐大部分都是姥爷编好给我们的。冬天的时候,每次去姥姥家,一进门就看到姥爷在牲口屋里编箩筐。牲口屋是两间房,里间喂牛,外间则放着一张床和各种农具。以前夜晚,偷牛贼比较多,所以人们都会睡在牲口屋里看牛。小时候喜欢看姥爷编箩筐,一进家门,姥爷会弄个火盆或者煤炉子放在那,让我们赶紧烤烤火。那时候没有空调,冬天取暖的方式就是烤火。我们就会边烤火,边看姥爷编箩筐。小时候,经常住在姥姥家,就爱跟在姥爷屁股后面,像个小跟屁虫。夏天看场跟着姥爷一起睡在场里;秋天的时候,姥爷去割条子,我就在旁边玩。当时最爱玩的一是姥爷的算盘,二是姥爷编箩筐用的小镰刀。记得那年跟着姥爷去割条子,姥爷自顾忙着,我就在旁边玩小镰刀,也学着姥爷用小镰刀劈条子。结果可想而知,一镰刀砍在了左手食指上,顷刻间,血流不止,姥爷赶紧抱着我去诊所包扎。至今手指上仍留着一条长长的疤,每看到疤,也就想起了姥爷。。。。。。

冬天的小村是白色的。一场雪落下,整个小村变成了银装素裹,白茫茫一片。这个时候,小孩子最喜欢的游戏当然是打雪仗了。上学路上打,在学校打,放学回来接着打。上学路上还会滚雪球,夜里落了雪,麦田里铺上厚厚的一层。上学路上蹚着厚厚的积雪,先团一个小雪球,然后放在地上滚,从地西头往东滚,滚到地中间就滚不动了,雪球太大了。那个时候就会看到上学的路旁的麦田里立着一个个大雪球,全是皮孩子的杰作。除了滚雪球,就是打呲溜滑,穿着母亲纳的棉靴,边走边滑,一路滑到学校。当然摔跤是一定的,一屁股墩在地上,还挺疼。等到天晴,会去够冰琉璃,东北叫冰溜子。以前,下的雪总是很大,房上,树上全是厚厚的积雪,路沟里都会下满。所以冰琉璃非常长,够下来拿着玩,还能时不时的舔一口,透心凉。

小村的冬天是热闹的,下上几场雪,冷透了,新年也就来了,这个时候沉静了一冬天的小村也开始沸腾起来了。小时候,最期盼的就是过年。过年可能是小孩子最快乐的时候了。一进入腊月,年味就浓了。“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到腊八,吃上一顿饺子,感觉新年就慢慢来了,所以,从腊八就盼着过年。基本进入腊月,在外打工的男人们也就陆续回来了,回来开始办年货。进入腊月后,男人们基本每天早上都会去集上买年货,今天买条鱼,明天买只鸡,后天买上年画。就这样感觉整个腊月都在买年货,买着买着年就到了。二十三小年,小村称为祭灶。祭灶除了打扫厨房和屋子,还要吃祭灶糖。祭灶糖跟麻糖是一种食物,不过祭灶糖上没有芝麻。吃了祭灶糖,新年就开始倒计时了。7、6、5、4、3、2、1、0,每天数着日子,终于到了除夕。除夕晚上家家户户热热闹闹吃个年夜饭,坐在一起看春晚,那时的春晚很好看,但是却等不到春晚敲钟倒计时就睡着了。小孩子早早把新衣服找出来,放在床上,等着初一一大早就穿上新衣服。除夕十点以后小村里就热闹起来了,砰!啪!砰砰啪啪!…关门炮开始放了,小村除了开门炮还放关门炮。来了安徽这边,才知道这边只放开门炮,不放关门炮。关门炮要放到夜里一两点,关门炮刚结束一会儿,开门炮又放起来了。家家户户都争着早起争福气。小孩子们也都在一声声开门炮中震醒了,就赶紧穿起新衣服新鞋,这新鞋可不是千层底,而是买的运动鞋。起来吃了饺子,拜了神。一年一度的拜年大戏就上演了。一个院的一起老老少少一二十口子,男孩子跟着男人们,女孩们跟着妇女们,挨家给村里的老人拜年,辈分长的老人一大早就把瓜子糖果和烟准备好了,坐在屋里专门等着晚辈的来拜年。感觉大年初一给长辈们拜了年,才感觉到年味达到了高潮。小孩子们跟在大人后面,就是去收瓜子和糖果的。拜完年,新衣服的所有兜里都装满了瓜子和糖果。运气好的话还能收到五毛或者一块钱的压岁钱。这个压岁钱跟自己亲人给的不一样。等到去走亲戚才能收到更多的压岁钱。小孩子希望过年就是因为除了有新衣服穿,还有压岁钱。当时压岁钱,一次给的最多的也就一块两块钱,有些长辈还有给五毛的,能收个五块钱的压岁钱,感觉就是一大笔钱。过完年能收三十多块钱的压岁钱,就感觉是很大很大一笔钱了。当然,这些压岁钱也就在自己手里暖暖,最后还是要被大人要走一大部分,去给别家的孩子发压岁钱。等过了元宵节,挑了灯笼,年才走远。毕竟第二天就开学了。再过几天又是二月二,龙抬头。循环往复,年复一年。

以前,小村虽小,生活条件也不太好,但是到处充满烟火气,人情味。现在生活富裕了,村里设施好了。但是,以前的小树林,小河沟都消失了,随之消失的还有收麦子和掰玉米的热闹,连年味也消失了。唯一不变的是,她永远是生我养我的故乡。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