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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鹤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鲁迅文学院学员

散文
20180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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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遗愿

从省医回来后,母亲记忆力消退的迹象愈加明显,她时而清醒时而迷糊,脑膜瘤这病,一到晚期,将人折磨得异常厉害。

那是2015年的一个冬天,我和母亲坐在阳台上闲聊,她说把话讲得很清楚,母亲表达的内容在思维上也非常的连贯,就像没生病一样。

我对母亲说:“妈,今天看上去,你比以往好了很多呢。”

“我是感觉恢复了一些。”母亲这样回答。

然后她就不再说话了,我怕母亲疲劳,也就跟着一起沉默。母亲静静地望着对面的那一座山,夕阳的余晖照到我们身上来,我感到这股温暖格外地柔和,冬日的阳光,虽然没有夏日那般热烈,但因其煦暖,而显得格外的珍贵。

过了一阵,母亲喊我的名字,我还没来得及回答的时候,她就说:“某一年,我们没米下锅了,是某亲戚给我们家捎来一袋米;某一年,我们家的牛病了,又是谁拿她们家的牛帮我们犁过地;再就是你们兄弟都不在家的时候,又是谁和谁帮过我们家……”

母亲唠唠叨叨地说了好一阵,待她讲完,我才握住她那双已经变得无力了的手,母亲手上的肌肤上布满了老年人常有的斑点,母亲粗糙的手在我的掌中,显得那么的松软无力,她的身体日复一日,是每况愈下了。

我对母亲说:“你说的那些人,我把他们都记在心上了,以后我一定代你常常去看望他们。”

我这母亲,她是一个懂得感恩的人,我知道她话里的要求和指向。

母亲回过头来,嘴微微地张开,她还想跟我继续说话,终归,她还是没有说下去。

但我能感到她心里还有其他事,就说:“妈,你有什么话,就放开来对我说吧!”

听我这样说,母亲又不说话了,很久之后,她才把目光转到我的脸上,她问我:“儿,我这病已经治不好了,对不?”

母亲的话,一下子让我愣住了。

我当然知道母亲已病入膏肓,也知道她余下的光阴逐渐稀薄,但在她面前,我想保持一份信心,于是就轻声地宽慰他:“妈,只要按时吃药,身体很快就会好起来!”

母亲看着我,我再次向她表明了她能康复的坚定看法。  

事实上,缠绵病榻的人,对自身的病情,比任何人都清楚。听到我的解释后,母亲的脸上尽管闪现过一丝期待,但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我们那些善意的谎言,母亲似乎早已洞察出来,只是以前她不愿意说出来而已。,但有些事情,母亲还是愿意直接去面对。

她叹了一口气,说:“我知道自己的病,已是无法治好。我走后,将来无论如何,你得答应我,你们兄弟都要相互谦让,我们家万不可发生争吵和隔阂的事情。”

我说:“我和弟弟以前没吵过架,今后自然也不会有争吵的事端。”

母亲似乎松了一口气,她喃喃自语,说:“这就好,这就好……”

母亲这一生诸多不易,而争吵和隔阂,的确是她平生最为忌讳的一种场景。

彼时,有风吹来,我怕母亲着凉,就想让她进屋歇息,可母亲却不愿意,她又继续说:“我曾悄悄地跟菩萨许愿,就是让菩萨护佑你们兄弟皆能考学上进;现在菩萨已经完成了我当初的许下的念想,你们可一定要代我向菩萨还上当年我对它许过的那一份愿。”

我对母亲说:“来年春天到,气候转暖时,我们就带你一起去还愿。”

她点了点头,这时候,我看到母亲的眼里滴下了一颗又一颗浑浊的泪,我有些心酸,就赶忙帮她擦去。

虔诚重信的母亲,念念不忘生前的许诺,于是代其还愿成了母亲留给我的最后嘱托。三个月后,一生孤苦的母亲终究还是被那无情的病魔带去了遥远的天国。可至死,母亲都没有忘记过他人的恩情,哪怕是一点一滴,她都能牢牢地记住,并留存于自己的心尖。

母亲没有识字,不见过世面,她的这一生,都活在穷乡僻壤的水族山寨,但她依然是一个真正而又纯粹的人。身教的确能重于言传,母亲这一生的践行和她留下的那一份遗愿,让我在这短暂而又漫长的余生里,格外地懂得去珍惜那些质朴纯良,心怀感恩,又能重守承诺的君子,并逐步学会了远离那些唯利是图,言而无信,又常常会背信弃义的无耻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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