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晋北的群山里绕来绕去,每一次跟着母亲去外祖父家里,我们都要走过那些山岭,山坡,山沟,山路,一步一步向着一个叫秃峦妥的小村前进,那是母亲敬重的故乡,也是我记忆中最适合安放心棈的地方。
宁武县秃峦妥村,一个偏僻的小山村,这块称心如意的土地,经常会出现在母亲的唠叨中。哪里有座老戏台,哪里有棵老榆树,四叔长三叔短,从小除了我们居住的村庄,远方的那个小山村,还有村里和母亲有着千丝万缕的一群人,总会让母亲挂牵,让母亲保留一段美好的回忆。尽管过去许多年了,我还会记起被山风、长路收蔵的许多笑语。母亲唤着我的小名,引着我,背着我,拉着我,在一条小路上洒下许多温暖。零零碎碎,童年的许多事,许多梦,许多情,让我一遍一遍去回忆,去品味。一点一点温暖袭上心头,让那条长路,收藏了许多美好的记忆,每一次看到小山村飘荡的袅袅炊烟,我会想起母亲,想起母亲那田野般舒展的笑脸。
母亲大名何翠翠,村里人都亲切地叫她翠闺女。在母亲十一岁时外祖母因病早逝,村里的远亲近邻,七奶八婶都帮扶过她。因此,母亲最爱接济穷人。我记忆中,有几年,家里的粮食短缺,不够填饱肚子,母亲只能带着我们到地里剜野菜,就是这么困难的日子,母亲依然会尽一些微薄之力去接济那些更加困难的街坊邻居。日子一天一天好起来,我们也都成家立业,逢年过节,儿女们都会给家里买些稀罕的东西,我们都有一个习惯,不论带什么,要尽量多带一些,因为母亲总是把我们的爱心放大,一些儿女们孝敬她的东西,她又要送一些给左邻右舍亲朋好友。正因为如此,家里不论有大小事情,都有许多人来帮忙,这都是母亲平时积攒的人情。
每一次踏进这个小村,我就会有回家的感觉。这个叫秃峦妥的小村,说不上典雅古朴,但它那么静,那么美。一条小街曲曲弯弯没有规则,最旺盛的是小街两边的野花野草,把小街掩得更窄,更瘦。山石一块一块垒积,把一条小街一层一层抬高。我喜欢这条小街的表情,我喜欢这条街上熟悉和不熟悉的每一个人。对我而言,踏进这条小街,就像回到故乡,因为母亲牵挂的许多人,许多事都在这条街上,每一次走进小街,闻到小街两边花草的清香,我好像闻到了母亲的味道,温馨,让人回味无穷。
依山势而建,小村像一幅挂在山腰的风景画。村口的那棵老树,远远就进入你的视线。当你走近了,老树和我,彼此之间都很熟悉。童年许多笑声,歌声,还有梦,依旧在这棵老树下飘荡。沿着一条开满五颜六色花朵的小路,就来到那个恬静的小院。小院很小很小,海娜花,牵牛花,韭菜花,野花一棵紧挨着一棵,开出满院美丽和温馨。南面墙角有一棵杏树,红杏成熟的那些日子,一股一股馨香倾刻间弥漫在小院,一颗一颗红杏,露出一脸笑意,迷醉了我的双眼,似乎那含笑的红杏,专门招惹我的三尺垂涎,我偷偷摸到杏树下,用足吃奶的劲,向上攀爬,那熟透的红杏,也许还潜藏着这个小院的笑声和闹声,我来不及细品慢咽,一颗又一颗的红杏已滑入口中。在杏树上,我随意放牧着童年的天性,远处已蹿将出几句骂声,自己从树上翻滚而下,早已跑得无影无踪。今天我随意涂改一首古诗,用以回味那份收藏于心中的快乐,“余风细细,叶叶馨香醉;红杏独尝人自醉,一枕山花小睡。”多少年过去了,偶儿捡拾起许多儿时的记忆,都充满温情。在这个小院住着姥爷,二姥爷,四姥爷,六姥爷等许多姥爷姥娘。我们在小院里嬉闹,奔跑,小院无言,那些姥爷老娘们因顾及母亲的面子,只能按捺住心中的怨气,让我们把这个小院吵翻。
落满阳光的田野,豌豆荚已经把肚子撑得鼓胀,我们一群孩童躲在草丛间,只等田地里那些大人们离开,我们奔涌而进,去采摘那些青豌豆解馋,一粒一粒青豌豆清香甘甜,让人回味,让人陶醉。那片田野,阔别已久,我常常打开留在这片土地上的笑声和梦,品咂作诗一饮而尽。
想起往事,不由会想起母亲,想起母亲的唠叨,想起母亲的叮咛。一个叫秃峦妥的小村,留有母亲太多的牵挂,也让我捕捉到许多幸福的瞬间。丰满的日子一天一天瘦去,走进这个闲逸幽静的小院,再听不到往日的鸡鸣犬吠,笑声闹声。墙角的那棵杏树老了,这个踩痛记忆的小院老了,那些姥爷姥娘走了,还有我心挂两头的母亲也走了。今天,只有笑吟吟的野花站了满院,那一盏一盏野花就像沉入记忆深处,亲人们那一张一张永远不变的笑脸。
秃峦妥,母亲的秃峦妥,一切美的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