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夕阳
它是天空赠我无比伦比的画作。我一向喜欢光,尤其是散发于自然的光,它们在迷蒙的人间里做游荡的使者,常于鸡鸣时与农归时显现身形,如六七岁孩童般大放异彩,吸引人们的目光。
即便再忙,我也会抬起头细细观赏。记一回在教室的晚修,靠窗的同学拉开沉重的帘幕,让我算是在神经纠结时暂时透了口气,转而又一头扎进耗费脑计的数学题里。我们像不停奔腾的马儿,不顾喘息想往前奔跑,从不回头看一眼自己那在泥泞中,早已越陷越深的足迹,不顾早已沉如千斤的蹄。
忽然间,耳闻一声声惊呼,大家不自觉眼瞟于窗,齐齐愣住,收了前蹄。云仍是白灰色,闷闷地笼罩在上空,不过若是如寻宝一般移动视线,几匹锦绸夹杂其中,如棉布里混着的金丝,越往左移,便越顺畅与舒展。只见橙红朦胧的锦缎包如蚕丝一般裹着颗若隐若现的球体。我死死地盯着,只见那球红炭变得浓烈张扬,如远古火山那流淌的岩浆一般正欲喷发,它一层层奋力挣脱那累赘的云雾,像浴血重生的蝶破茧而出。
少年们屏着息,放下笔,静静观赏着属于夕阳的胜利。可总有人不解风情:"喂喂喂,看什么呢?赶紧的,写卷子。”自修少不了与我们相伴的老师,每次一出现这句话,我就会在心中悄悄卸下年少轻狂,心中照着她的语气叹息:如此景致不得成熟之人欣赏,也是可怜可惜。她倒没有责怪之意,也许在她的眼中,这只是少年人的稚气与顽皮。于是大家互窥一笑,又一头钻进成堆的纸书里,只不过眼前的文字透过纸面,是一片绚烂的金红,在白面之下鲜丽欲滴。
自此,傍晚拉窗帘便成了班里不成文的规矩。
我从不慎沾湿我书本的光里,照见了那个来自未来的自己。
回身眺窗,一群身影来自室里奋笔疾书的少年,他们无畏的脸,映刻天边。
直至离开这里,回归生活,我却很少见到夕阳。道上的华木荫蔽遮天,不仅压了自己的主干,还封了那纯粹的光通往人间的路。只见道上的旅人,或背行囊,或拄拐杖,视线多是平视,少者埋头。他们如链带上的流水线,平整规矩,步履匆匆,不上列车,却也早已过了一站又一站,漫无目的地前行,只剩寥寥数人仍在抬头,看看朴素无比却不逊于华丽灯光的漫天云霞和太阳。
所以我只偶尔看看那灯红酒绿,尝尝珍馐前陈的宴席。更多的,是吃着米饭,配几个小菜,没有文人风骨饮酒作诗的乐趣,亦不品香茗,赏那忽暗忽明,变化多端的黄昏美景,足矣。
这便是夕阳,一幅透明的画,橘红的色彩热烈华丽,写一章青春,照一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