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父亲守鸭棚

那年我才十岁，刚上小学四年级。记得有一天，我家邻居老太太寿终内寝，她家许多亲戚朋友前来吊唁。就在出丧前一天来了一位远道的亲戚，由于邻居家房子太少，这位亲戚需要借宿，邻居大叔便找到我家请求暂借一间屋子让亲戚留住一晚，我父母欣然应允，他们答应把西屋让给邻居亲戚，也就是我和哥哥两人睡觉的地方。

邻居有求，帮忙是肯定的。我哥去了他的伙伴家睡觉，我便由父亲背着走向村外大队鸭圈旁的地窝棚里过夜。

这天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父亲吃过晚饭便点亮马灯背上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村庄。父亲知道我胆子小，不敢走夜路，他背着我还用上衣把我包裹得严严的，恐怕我害怕。

来到鸭棚旁，父亲把我放下来安顿在地窝棚的地铺上，然后把门帘放下来，接着便走出窝棚去鸭棚旁察看情况。这是父亲每天必做的功课，睡觉前一定要围着鸭棚转一圈看看有没有安全隐患，如果发现没什么事才会放心回窝棚里休息。

父亲出去了，窝棚里就剩我一人躺在床上。我用棉被把头蒙严，生怕看到吓人的东西进屋，更害怕听到远处传来的猫头鹰的嚎叫。我呼吸急促，躺在被窝里一动不敢动。谁知越怕越有鬼，那远处鸣叫的猫头鹰不知什么时候一下又飞到了离鸭棚不远处的两棵大柳树上一唱一和地鸣叫起来，那叫声格外凄厉，声声入耳，我听见一阵阵毛骨悚然。我蜷缩在被窝里用手指使劲塞住耳朵，努力不去听那瘆人的叫声。谁知一点作用也不起，手指是塞住了耳朵，可猫头鹰的哀鸣一声声清晰地传进耳朵里。我害怕得要命，便在窝棚里大声呼喊父亲。父亲听到了我的喊声知道我害怕了，赶紧跑进窝棚里安慰我。

我说：“爸，那猫头鹰的叫声太难听，吓死人了。”

父亲笑笑说：“傻孩子，猫头鹰的叫声有什么可怕的？它不管如何叫，它就是一个鸟，与别的鸟没什么特殊之处，区别只是它们喜欢夜间出没，叫声不太好听，仅此而已。你现在不是在野外，是在窝棚里躲着，再说外面还有我在巡夜，你怕什么？”

我说：“我那也害怕，人们都说猫头鹰的叫声不吉利，谁要是听到了谁就会遭殃。”

“那纯属胡扯，我这里天天都有猫头鹰在叫，我怎么了？遭什么殃了？你小小年纪还挺迷信呢！好了，我来了，别胡思乱想了，脱衣服睡觉。今晚我搂着你睡你就不害怕了。”

父亲把马灯拧亮，然后脱衣钻进被窝搂着我进入梦乡。大约睡到半夜，鸭棚里突然传来“呼啦呼啦”的响声，声音很大，把我从睡梦中惊醒。父亲也听到了，他一骨碌起床，迅速穿好衣服，嘴里嘟囔着：“不好，鸭棚炸圈了。”便很快掀开门帘提上马灯冲向鸭圈。

父亲口中的“炸圈”，是鸭子们遭到黄鼠狼或狐狸、狼獾们的攻击而做出的应激反应，有时候是看到诡异的阴影受到惊吓而在鸭圈里东躲西藏，它们因为害怕而不停地向一块挤，越摞越高，最后压在底层的鸭子不是被踩死就是被憋死，如果不及时采取措施就会遭受惨重损失。

这时守护在鸭圈旁的白狗也在不停地狂吠，声音也不寻常，也好像是受到极大惊吓。

父亲走到窝棚外，嘴里好像在说：“这是遭什么邪魔了？那么大动静？”

我听到了“邪魔”二字，心理顿时又紧张起来，我最怕人们说“邪魔”。所谓“邪魔”，就是指鬼怪或悬疑现象。我上学时在故事课上老师经常给我们讲聊斋故事，我每次听得都毛发直竖，所以邪魔鬼怪的事深入我的脑海，只要一听说鬼怪邪魔我就害怕。父亲去鸭棚了，我自个躺在窝棚里吓得瑟瑟发抖。过了好大一会儿父亲才从鸭圈里回来。鸭圈里恢复了平静，鸭子们的情续开始稳定。可这时的我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父亲上床睡觉了，我还在不停发抖。父亲问我怎么回事，我回答说：“我害怕，你说鸭棚了出了邪魔，那邪魔不知什么时候会突然跑到咱窝棚里来，我所以害怕。”

父亲说：“你这孩子太胆小了，什么邪魔都怕人，你那是自己吓唬自己。再说了，窝棚里有我们爷俩，门口还挂着马灯，任什么东西都不敢进来。”

“我不信，那邪魔都神通广大，不怕人，还能惩治人。”我颤抖着说。

任凭父亲怎么劝我，我就是拐不过弯来，父亲一看我脑子不开窍，生怕我吓出什么毛病来，便决定送我回家。他穿好衣服说：“走吧，我送你回家，别在这里吓出个好歹，犯不着。”父亲说完把我背起来，又顺手拿过来一件衣服把我裹紧，然后便向家走去。

这一晚我把父亲折腾得不轻，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跟着父亲去看守鸭棚，结果一晚上都没消停，连天明都没坚持到，最后父亲还是把我送回家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