螃蟹鱼虾满口香

螃蟹鱼虾满口香

——童年记忆之四

    人到老年，总喜欢回忆往事，特别喜欢回忆童年。因为童年是人生最美好的季节，最能产生美好的回忆和回忆的美好。

我家门前有一条小溪，小溪不仅日夜不停地为我唱着欢快的歌，而且还让我踏着她的歌声去捉螃蟹和鱼虾。

那小溪里流淌着我珍珠般的童心和童趣！

我还记得到小溪里去捉螃蟹的情景。我打着赤脚，卷起衣袖和裤脚，踏入凉凉的溪水里，凉意漫上全身；弯下腰去，瞪大眼睛盯着清沏见底的溪水中的鹅卵石，因为那些鹅卵石下面就有我的希望和惊喜——螃蟹。我小心而迅速地把一个又一个鹅卵石翻开，真希望每个鹅卵石下面都能翻出我的希望和惊喜来。但翻了好多石头都没有踪影。我的心像溪水一样凉了。但我没有放弃，继续坚持。没多久，当我翻开一个大鹅卵石时，看见了一只黑色大螃蟹躲在一个卵石洞里，我惊喜得叫起来：

“螃蟹，螃蟹，一个大螃蟹！”

我不顾螃蟹的大钳会咬人，一下爆发出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张开手掌一下堵住洞口，用力按住了它的大钳子，一下就把它抓住了。然后把它丢在水桶里。螃蟹便在桶里飞快地爬着打圈圈。张开两个大钳，气势汹汹地瞪着两粒黑珍珠般的直眼睛，想要报复我呢！我像打了胜仗的将军，立刻提着水桶往家里走，大声地喊着：“妈妈，妈妈，我捉了个大螃蟹！”妈妈便赞扬我真勇敢，真能干，鼓励我再去抓几个！于是我干劲大增，信心大增，勇气大增，弯腰在溪水水中继续翻着鹅卵石。工夫不负有心人，我又陆续抓到了十来只中号和小号的！每抓一只，我就会高兴得惊叫一声，连续在溪水里蹦跳几次！

更多的时候，是我和姐姐进行比赛，看谁抓的螃蟹多。当然，我总是大赢家。因为姐姐胆小，她好怕螃蟹咬她，所以她只能抓到一些很小的，眼睁睁看着大螃蟹逃跑，不敢下手。我便骂她胆小鬼！有一次，我故意抓个大螃蟹去咬她，她被吓哭了，回家后向妈妈告状呢！妈妈便假装批评我几句，但我心里直乐呢！

我们每次把抓到的螃蟹拿回去，妈妈帮我们把它们的壳剥掉，然后用铁钳夹着放到火上去烤，很快，螃蟹烤得穿红袍了，烤得喷发满屋的香味了，烤得我的涎水滴到衣面襟上了，很快就成了我们的美味佳肴了，咔嚓咔嚓吃完了，满口便喷香啦！

除了到小溪里捉螃蟹给我带来希望和惊喜之外，当然还经常去捉小鱼、小虾和泥鳅，那也会给我带来许多希望和惊喜。

爸爸告诉我用竹片织成捉鱼的锥形的口很大尾很小的笼子。把鱼笼子放到小溪中，两边用石头砌成一道石墙，让水流进鱼笼，鱼可以从鱼笼口钻进去，但进去了就不能出来，这样就能捉到鱼了。把鱼笼子固定在小溪中，隔一段时间就去把鱼笼拿出水来，就可以看到鱼笼的尖顶里有我的希望和惊喜在活蹦乱跳呢！

到了干旱的季节，溪水变得很小了，但溪中有些存水的水凼，那些水凼中就藏有鱼、虾、螃蟹、泥鳅、鳝鱼等。于是我会凭着我的经验，选择那些藏有希望和惊喜最大的水凼，同时又是比较容易用泥巴围成堤的水凼，首先围好堤，然后用脸盆把凼中的水舀到外面去，凼中的水就慢慢地被舀干了。水干以后，惊喜就出现了：鲫鱼呀、游鱼呀、张大口呀、黄鸭叫呀，还有许多叫不出名的小鱼呀，当然还有螃蟹、泥鳅呀，都乖乖地成了我们的俘虏！有一次，我干掉一个水凼后，仅鲫鱼就捉到了3斤多！还有一个大得吓人的老乌龟——5斤多！

别说我有多高兴，爸爸妈妈也高兴得像中了大奖似的，帮着我来捉鱼捉虾捉泥鳅，当捉到那只大乌龟时，爸爸说，这是只千年的老乌龟，是个吉祥之物，给我们家送福寿的，我们不能吃，要买个大水缸把它养起来！

我说：“好！”

于是我家多了一个大水缸，水缸里有一个我捉来的大乌龟。于是经常去观赏乌龟，逗着它玩，并捉一些小鱼虾放到里面，让它过着幸福的生活，希望它给我们全家带来幸福。

有了这次大收获后，我感觉我成了一位干凼抓鱼的大英雄！几十年后还会经常想起来，经常向别人讲这个经历，仍然沉浸在英雄般的自豪感里呢！

当然，爸爸捉鱼的方法更厉害，他会撒漁网。一张好大的渔网，他拿在手中使劲一撒，渔网就张开了，网就按他的意志飞到池塘中去了，然后把网收回来，网里就有活蹦乱跳的鱼儿。看父亲捕鱼，是我儿童时最高兴的时候。父亲一旦捕到鱼，特别是捕到大鲢鱼、大雄鱼或大草鱼的时候，我会高兴得跳起来，叫着去抓但又抓不住。父亲把鱼抓到鱼篓里，我就在鱼篓里去抓鱼玩。父亲每次捕到所需要的鱼的数量后，便一手提渔网，一手提着满篓的欢喜、得意和幸福回家去。

父亲撒网捕鱼的情景，使我想《长江春歌》的诗句来—— 

   长江春水静如练，

   扬起东风摆渡船。

   揽尽清波明镜澈，

   远山辉映彩霞间。 

   渔民早早捕鱼去，

   仓满速速扳桨还。

我想，要是父亲有一只捕鱼的船该多好啊，我就要坐在父亲的渔船上，去洞庭湖去长江打鱼，父亲这么好的撒网技术，还怕捕不到鱼吗？我就会唱：

洞庭水呀浪呀嘛浪打浪啊，

洞庭岸边是呀嘛是家乡啊，

清早船儿去呀去撒网，

晚上回来鱼满舱……

更有趣的是跟父亲去捉大水鱼。

我的家乡是江南的典型的丘陵地区，山多田少。我那个生产队，就有九冲十八坳。每年春夏时节，总要下几场暴雨。暴雨很快就把那些山塘灌满了，再下雨，雨水就漫过塘堤流出来，这时那些久困塘中的鱼儿，就会乘机溜出来，想到外面去看精彩的世界。这时候，我经常跟着爸爸到山塘下面的田里或者沟里或者小溪里去捉鱼，这就是捉大水鱼。

记得有一次是夜里，突然下起了暴雨。暴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爸爸说，发大水了，捉大水鱼去，等天亮了，别人都会去捉，不如趁晚上去。我缠着爸爸：“我要去！我要去！”

父亲是很有经验的，他知道哪些山塘容易走鱼。我们打着手电筒，来到一口山塘下面，山塘的水从塘堤的缺口倾泻出来，落到下面的水沟里，形成一道白色的瀑布。父亲把自制的捕鱼工具——竹帘，它是用一根一根手指粗的竹条用绳子织成的。把它挂在瀑布下面，水可以漏掉，而鱼则留在竹帘上。父亲用一根大树横在水沟上，然后把竹帘摊在树上，正好让瀑布落在竹簾帘上。我和父亲站在竹帘旁，来个守帘待鱼呢。

“啪！啪啪——”一条大草鱼随着瀑布一头砸在了竹帘上，在竹帘上使劲蹦跳着，把水都溅到我的脸上来了。我惊叫起来：“爸爸，快抓鱼，快抓鱼呀！”只见父亲迅速拿起一个长长的网蔸，一下就把大草鱼网到兜里了。

我用小手去摸那大草鱼，它突然一蹦，蹦起好高，吓得我摔倒在地上呢！

没多久，又捉到了一条……

到天亮的时候，一共捉到了四条大草鱼，每条有三四斤！这么多大草鱼怎么拿得动呀？只见爸爸拿出一根绳子来，用他的大手使劲按住草鱼的头，用食指在鱼嘴下面钩出一个洞来，把绳子穿进去扎好。用同样的方法把四条大草鱼的嘴上都扎好绳子。然后用扁担把鱼挑起来，送回家去。爸爸让我走在前面，不停地叮咛我要小心，要走稳，不要掉到水里面。

还没进屋，我就大声地叫起来：“妈妈——妈妈——，快出来啊，爸爸捉到了好多大草鱼呀！”

只见妈妈笑呵呵地跑出来，高兴得叫起来：“哎呀，你们两爷崽的运气真是好啊！”

爸爸把鱼放在地上，母亲拿来一个大木盆，倒了一盆水，父亲拿起一条大草鱼洗净，拿刀破开，把鱼的肠肚去掉，然后把鱼砍成小块，母亲便把鱼块拿进厨房，高兴地煮美味佳肴去了。

母亲把鱼煮熟后，全家便高兴围着桌子坐下来吃早餐。

“猪吃叫，鱼吃跳。新鲜的鱼儿吃个饱！”

这顿早餐，是我记忆中吃得最香最美最饱的一餐啊！

也许是受了父亲捉大水鱼的影响，每次落大雨发大水时，我就跑到那些山塘堤坝下面或山塘后面的水沟里去捉大水鱼。有一次我真碰到了一个天大的意外惊喜，在一个山塘后面的一丘田里捡到了一篓鲫鱼，足有五六斤！原来鲫鱼的繁殖力特别强，不要放鱼苗，每个山塘里都会有很多鲫鱼生长。而鲫鱼有一个最大的爱好就是喜欢沿着流水逆流而上（我们家乡叫鱼斗水），当遇到一个田墈形成的小瀑布时，他们会使劲跳出水面，想跳到瀑布上面去。我捡鲫鱼的山塘后面有一条水沟，水沟从上面的田流到下面的田时，便形成一个瀑布。山塘中的鲫鱼便成群结队、争先恐后来到水沟斗水。它们遇到那田墈形成的瀑布时，便激情爆发，纷纷表演飞上瀑布的杂技。谁知它们往瀑布上一飞，接着就落在旁边的田里，那田里没有水，长满了红花草籽（一种种植在稻田的绿肥），于是它们便躺在红花草籽里。我一看见那红花草籽里一堆的鱼，“哇”的叫出声来，比宝玉看到天上掉下个林妹妹还要惊喜和高兴呢，于是像鸡啄米似的，啄着鲫鱼往鱼篓里装，很快就装了一篓子的惊喜和收获！

拿回去后，妈妈笑得弥勒佛似的，说：“这么多，吃不完，正好今天赶集，我拿去卖掉！”妈妈于是提着一篓鲫鱼去赶集，还没到集上，就被人以五毛钱一斤把鱼抢走了！当妈妈告诉我卖了两元钱的时候，我的眼泪一下就流出来了，这是我生平第一次为家里挣钱啊，而且一下就挣了两元啊……

爸爸还告诉我如果河水较大，想要捉到河中的鱼儿，就要用石灰去毒鱼。于是我们挑一担石灰不停地撒在溪水的上游，溪水就变成了石灰水，水中的鱼儿就会被毒翻，我们预先在下游放了一个网兜，毒翻的鱼儿就都醉醺醺地进入网兜里。

于是那网兜里尽是希望和惊喜啊！

还有一种有趣的捉鱼虾的方法叫“定鱼”。“定鱼”就是用家里废弃的破蚊帐，撕成四方块，用两块有弹性的长竹片把蚊帐布的四个角固定后弓起来，蚊帐布就成了一个四方形网袋了，再用一根细长的绳子吊住定罾的两块竹片的中央，绳子的另一头绑一个浮标。这样就做成了定罾。一般要做四五个。再做一根定鱼的竹竿，竹竿的顶端绑一个铁钩，用来钩住浮标，把定罾从水中钓上来。

夏天是定鱼的黄金季节。一般选择在早晨和傍晚进行。因为这时山塘中的小鱼虾最喜欢到浅水边来觅食了。

童年时我最喜欢定鱼了。先一天晚上，母亲帮我炒好定鱼的豆子（蚕豆、黄豆、黑豆）或麦子、高粱等。每天天刚蒙蒙亮，我就背着竹竿、定罾和鱼篓出发了。来到自己认为最有鱼定的山塘。选最好的位置，把嚼碎的香喷喷的蚕豆吐在定罾的中央，在罾中放一块小石头。用竹竿铁钩钩住浮标，提起定罾，放入塘中最理想的地方。四五个罾都放完了之后，就去将第一个罾用竹竿钓出水来，小鱼虾被喷香的蚕豆糊吸引，定罾出水了还不知道呢！每一罾都有希望和惊喜！我把罾拿在手里，把小鱼虾抓到鱼篓里，那感觉真好啊！有时一罾就有几十条小鱼虾，真把我乐晕了呢！

母亲把我定回去的小鱼虾，趁新鲜煮给我们吃，好鲜好香好嫩啊！

可惜后来我长大了，离开家乡了，就再也没有吃到过自己定的，由母亲煮出来的又鲜又香又嫩的小鱼虾了！

童年远去了，但捉螃蟹鱼虾的童趣永远留在记忆里了，那些捉螃蟹鱼虾的镜头仍浮在眼前，那种满口香甜的螃蟹鱼虾美滋美味仍含在口中啊……

我突然悟到：人生活在希望和惊喜中该多美好、多快活、多幸福啊……

       2016年5月初稿  2020年2月定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