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兄弟

                      曹廓

                   一、探秘

董经行是丹阳市知名企业“昆仑无线电器有限公司”的董事长,今天要去看望发小丹阳市勇博房地产有限公司总经理马强，他俩是一对生死兄弟。他的发小昏死七天七夜，又奇迹般的还了“阳”，就像本该落地的黄叶又返绿还生了，不能不说是个奇迹。董经行隐约觉得，这里面似乎隐藏着一个商业契机。

显然， 董行经去看望马强，实际上是一次探秘行动，这行动出于他的猎奇与经商理念，关系到人的生老病死，当然也有对发小的一份情谊。

董经行，有极强的经商头脑。商界人士都叫他“鬼见愁”，这个称谓连脚指头都明白，他是个精明得让人与他共事都担心会被他算计的主。在他的朋友马强总经理，昏死的七天七夜里，董经行守护他，看望他。别看他是董事长，马强是总经理。论起效益来，他的公司没法根本没法与勇博房地产有限公司相提并论。

董经行来到了北城水岸小区，把路虎汽车泊在停车位，走进了马强花树盆景高雅美丽的小院里。东墙根铁笼里的狼犬狂吠两声，辨认出是董经行，连连摇起了尾巴。狼犬的存在，让人觉得院中的秋桂、秋菊、紫叶李，全笼罩着阴森的恐怖。

马强正坐在宽敞明亮健身房里的功能椅上做电动按摩。他面色苍白，浓眉下的怒目朝门口间或一轮，像能照彻黑夜的探照灯似的，显示着高管领导固有的威严。

寒暄，问候，叹惜，品茶。

九月，秋风的余烈使草木凋零，天地运行的规律让黄叶飘落。

马强望着窗外飘然落地的黃叶，长长叹了一口气说：“有时候我想，人活着的生命就像院中的冬青植物，生机勃勃。人垂死的生命就成了窗外奄奄一息的落叶，老气横秋的。人一生都必将遭受灾难与颃疾的折磨，就像随时会遭到从笼中跑出来的咬人犬攻击一样。我从死亡线上回来，非常关注黄叶由枝头脱落，飘摇到地面那段时刻。”

董经行打开了他随身携带的记事本(这是他长期经商习惯——善记、多察、勤思)：“老同学不愧是坐着飞机摘星辰——不凡的高手，对人生概括得如此精譬。现在你的身体基本康复了，我很想听听你昏迷时的情形与感受，到我遇难时也好有个照护啊。”

马强吁口气：“不堪回首啊！”

                  二、闻密

“那晚十一点五十分，我从‘金梦垂钓园’回到家，本想喝杯茶、冲个澡去睡觉。突然，胸部的剧烈疼痛，像飓风一样袭来。前几秒喊人怕失态，强忍一分钟后再想叫人竟然发不出声来了。我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估计自己可能患了心脑血管之类的病，迫切需要有人帮帮我。

“其间，小保姆给我冲过茶。她知道我的习惯，当靜坐思考问题时，旁人是不能打扰的。她一点也没有发现我脸色的异常，小心翼翼地退去了。

董经行吸口凉气，心想：“看来防病如防恶犬一样啊，它随时都会毫无征兆地从笼中出来把人咬得遍体鳞伤的。平时，人感觉身体一有异常就得马上对身边的人说。”他这时才理解了有些老年人脖子上带个药袋，药袋里面写着亲人电话，这种做法并非荒诞不经。

“妻子也来过客厅，给我盖件衣服也轻轻地走了。她俩都很粗心，当时我的脸一定是蜡黄或者是紫青色，如果她们稍一留神便能发觉，可惜没有……当时，我盼望你会大驾光临，甚至盼望任何一个来访者……

董经行暗自思忖：“平时就得有个人互相关照着，特别是对老年人更有必要。”他体会到了古人一日三餐向老人问安，并非行孝的’面子工程’”。

马区长喝口茶：“改改话题吧，挺伤感的。”

董经行行起身给他倒茶：“就咱俩，没外人，说呗，我想听，对我以后自我防护有一定借鉴意义。”

“儿子寄宿在校读高三，深夜外人来救的概率几乎为零。我模模糊糊地想，如果不被人发现并及时施救，自己极有可能会像漂落在水流中的黄叶一样，无声无息地去了。于是我拼尽全力想喊，想骂，想起身，可都无济于事。我深刻地理解了健康是“一”，金钱是“零”，生命没有了，钱就真真变成零了。我当时想着努力保住“一”，奋力一侧身，‘扑腾’一声摔到了地毯上。

“这‘招’挺灵，妻与保姆跑出来，惊叫，捶背，拍胸，剧烈的疼痛让我有‘苦’难言。

马强喝口茶水说，今天天气挺好的。

董经行好奇心越来越强：“说说你的病吧，我会保密的。这是一个高管对生命的思考。”

马强接着说：“当时迷迷糊糊听到了救护车鸣笛声，瞥见一群白大褂进来，像抬‘死猪’一样把我抬上了车。在车上，我极不雅观地把裤裆弄粘糊了。打上点滴，白大褂像与我赌气似的都背过脸朝着窗外。我很尴尬，一个上市公司的总经理，若不是因为病我咋会如此不文明呢？

“我被抬到洁白眩目的病房里，衣服被脱光，几个人用纸擦。在众目睽睽之下，我暴露无遗，一个大公司总经理的尊严荡然无存。无人弯腰叫我马总，没谁毕恭毕敬地敬烟上茶。我习惯性地假装接听电话掩饰窘态，可手机无有，手臂难抬。我一会觉着穿上了衣服，一会觉着像条鱼，钻进了深水里。

董经行在笔记本上写上：对垂死病人应维护他们的尊严。

“迷迷糊糊能感觉，自己被推出，被抬来。像死狗一样被随意摆弄。仪器堆满房间，床边站满白大褂。

“疼痛与胸闷像一对孪生兄弟，并伴有火烧般的灼热。我恨得真想大发雷霆，什么狗屁医生，他们竟然不懂得对垂死病人不能盖被子。我身子像燃烧的火球，感觉需要泼冷水，降室温，吹风扇。需要光着，如今面子已经不再是不可或缺的玩意了。还需要打开窗户，不是为了说‘亮话’，是想透透气，话是不能说‘亮’了。老董你想啊，连医生都不知垂死病人需要什么，这不是将逝者的最大悲哀吗？

董经行缩个手指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飞快地写几笔。

话头一扯开，马强像打开了话匣子，再也关不住了:“我最不能忍受的是无枕可枕，痰堵住了喉咙，像拉一个被堵住风道的风箱一样。这群庸医，都是瞎忙活。竟有人给戴眼镜的白大褂擦拭额汗。我当时昏昏迷迷地想，这绝对不合人道主义要求，难道他的汗比我的堵痰还重要？处理积痰是治疗垂死病人的刚需，憋闷距死亡仅隔半步之遥，比疼痛更难忍受。

董经行又缩个手指头，记录几句。

“更可气的是耳边有个女护士像中伏天的知了，吵个不停，‘你感觉怎么样……’怎么样，问的什么狗屁话？能怎么样，糟糕透顶！我要严正申明:对于这种讽刺性态度，我病好后只能用另一种立场来解释。要是我的员工，我此话一出口，一定会惶惶不可终日。可当时，我是凤鳯落地，虎落平阳了。

“谢天谢地，眼镜忙完了，给我掩个枕头，又将我的头抹向一侧。总算能透点气了。当时我想，如能康复，日后定要查明，对此人一定重重感谢。至于枕边‘知了’，康复后，我会考虑向院长反映她的问题。

董经行又缩个指头：垫枕、侧头、吸痰……

“老董，你没尝过死的滋味,我讲这些决非开痛苦的玩笑，实际上与死亡相关的黑色幽默并不怎么轻松。活过来后，我有了一种大彻大悟的感觉，感觉自己的思想上升到了一个很高的境界。

“那时候，时而知道疼痛，时而失去知觉。断断续续的，我想到了儿子。在他面前，我敢拍着胸脯说，‘我是农民的儿子。’在我面前，他只能说他是“富二代”。我‘驾鹤仙游’后，对他的生活自然不用挂心，家中钱物妻子掌管，她会悉心照管儿子的。让我担心的是长路漫漫，我稚嫩的儿子需要上下求索，因此我迫切想给他写份遗嘱，根据他的特点多写些警示的话：‘努力学习是青年人立足之本，网络游戏会毁掉你的青春’……

马强看着他的同学又写又画、神经兮兮的，他知道他就是这个样子。不过他有想表述的愿望，而且想一吐为快：“我想到了妻子。她少我十岁，年轻漂亮。我死后，我的几套房子、几辆车子、妻子、票子，极有可能都归了别人，连儿子姓不姓马只有天知道了，实在心有不甘。

“我想到老父亲，在这个世界上最让我牵挂的就是他了。老人家教学一生，辛苦一生。我妈下世早，他又当爹又当娘把我养大成人，我死后白发人送黑发人，他能不能抗住悲哀，坚强地活下去就很难说了。垂暮老人离不了儿女照顾呀！

马强是久在商场打拼的人，平时极有城府，对人只讲三分话，给人一种高深莫测的印象。死而复生后，面对发小他不再遮遮掩掩了：“我听董事长的，对同行公司拼命打压，千方百计扩大自己公司的利润。我死后，商界朋友一定前来吊唁时一定会想‘谢天谢地，马强终于死了，我们少一个强大的竞争对手……’。对董事长如果写上‘建言’什么的，容易落下‘自命清高’、‘自不量力’的嫌疑，因此，以‘空白’为妙。到这时候对下属我感觉有些愧疚。那时我盛气凌人，对下属训骂有加，致使他们唯唯诺诺。遗言上应写点道歉的话。这也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吧。至于死后他们的‘纳礼’，一定比我活着时要轻许多，轻就轻吧，权当‘礼轻情义重’了。

马强对老同学倾述的欲望极强，像百米冲刺的脚步一点也停不下来了：“我想到了政敌。下面的精英如同晴天夜空的星星，数不胜数。正应了我的口头禅‘你牛什么牛？牛都让老虎吃了’。自从进了这个公司每逢升迁，总有小人心怀叵测，频出阴招。最后竞争总经理职务时，一次，我喝高了在酒场上吹牛:什么招数都不能把我整垮，可惜你还没有用‘美人计’呢。当晚就有个美女袅袅送怀，我的“雅照”很快传到公司的网上，一时间公司内部，甚至在商界都闹得沸沸扬扬的。我如梦初醒，沉着应对，立即把偷拍到的某君与‘小三’热身照发到网上，以其人知道还治其人之身。并及时写了他用‘美人计’整我的检举信，附上人证材料，一并呈报董事会。很快形势逆转:我荣升为总经理，他名落千丈，降级为部门经理。可惜福不双至，我升了，他降了;我病了，他健康。老天实在不公，让我先死，我死不瞑目。在遗言中我一定写上:笑到最后的人，不一定都是好笑家，例如某君。

董经行对这些事情都了如指掌，他的兴趣点在于有所发现，利用人垂死这件事挣大钱，以至于财源滚滚。

“最后我想到了自己，是到盖棺论定的时候了。我认为自己决不是吃粮食两千担，造大粪一大车的人。不是见别人吃肉就吧唧嘴、对谁不满就半夜对谁家窗户吹喇叭的人。客观地说我也不能算是个合格的总经理，年年为公司创造利润。公正地评价，我是个有理想、有能力、听指挥、努力创造业绩积极进取的强者。老董，这评价没言过其实吧？在年富力强的时候，我过早成为‘地下工作者’心有不甘。当时只是断断续续地想，可无法说出来……

董经行这时记起来，他爸临去世时张着嘴巴说话，他把耳朵贴到父亲唇边，也没听清内容，直到现在还深感遗憾呢。

                   三、识密

马强讲了他临死时的真切感受：“黑夜像扇动的乌鸦翅膀，忽明忽暗。

“我现在回忆一下，死过去的情形大概是这样的。我感觉有很多人在我后面挤，人越挤越多，越压越重，桥面突然轰然崩塌。我觉着自己像一片黄叶飘飘下落，又飘然升起，飞到屋外，我看见了老父亲、妻子、儿子，还有我家的亲戚。他们坐在抢救室门外，眼睛红肿。我同他们打招呼‘我没事，放心’，没人理我。门外的两个公司领导，坐在廊道椅子上，窃窃私语，得意洋洋，好像我住院是一件天大的喜事。我像是一缕轻烟从两人身边经过，他们像压根不认识我一样。

“我犹如一片黄叶，翩翩地飞过城市，飞向田野。面对无限秀丽的山河，我深深感叹:“美丽的生活太让人留恋了。如果职位、金钱、美人与健康活着之间有可比性的话，我宁愿抛弃前三样的全部，只换取世间生存的三分之一的零头。’‘咚一一’我被一个巨大的东西重重撞了一下，惨落地上……

“当我再次醒来，身边仍有一群白大褂。枕旁有人惊喜地说，醒了，七天七夜，真是奇迹。

“妻子，儿子，父亲，都穿着白大褂进来了，他们说七天下了七次‘病危通知书’，我看看医生，心里泛起一股暖流……后来我给医生讲了我昏死后变成黄叶飞的事情，医生说，那是我昏迷后的臆想。

马强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苍白的脸上泛起红晕，豆大的汗珠挂满额头。董经行递去茶杯，他端杯的手微微颤抖。

董经行由衷地感叹:“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马强笑笑：“什么是福？现在我明白了，人最大的幸福不是金钱、地位、名誉……”

董经行用奇怪的眼光看着这位发小，昏死前，整天一幅心事重重的模样，生死劫真的让他成了世外高人。董经行说：“你康复后一定会大有作为。”

“谈不上作为，以后做事只求脚踏实地无愧于心吧。”马区长擦擦额上汗，“我想给中科院写封信，建议研制‘心理测试仪’，用来测试临终病人的心理需求，最大限度地减轻将逝者的痛苦，再及时记下他们的遗嘱。另外……我还想给董事会打报告，建一座‘黃叶关怀医院’。”

董经行有些疑惑：“何为黄叶关怀医院？”

马强解释说:“人一生最重要的无非是生死二事，现在社会对‘生’重视有余，可对‘死’关心不够。”

董经行说:“发展卫生医疗事业不是关心人‘死’的问题吗？”

马强说:“我的意思是说，对人的终极关怀不够。你想，人只要一出生，就必然要经历无法救治而走上死亡的痛苦时刻，让人在最后的日子里能够有尊严地活，或者让他们毫天痛苦地死，这是我复生后的最大心愿。”

董经行心头一颤，感觉这一条是他今天最大的收获。

　                 　四、成密

董经行离开马强后，驱车行在宽阔的街道上。发小的话让他产生个“兴奋点”，他惊喜地发现了一个商机。作为丹阳市最大的无线电器有限公司的董事长，自然懂得鸡叫大天明的道理。

到公司后，他马上安排人员着手调查从死亡线上救回来的病人，了解他们病危时的感受、需求。根据调查结果，董经行及时召集组织医疗专家讨论对终极医院医疗方面的建房需求，迅速指派建筑专家设计了医院的建造图纸，并极快地投入了施工。

同时，董经行还组织医疗专家与无线电器科技人员，研究制造“心理测试仪”。当三年后马强病瘉上班，向丹阳市递上建造“黄叶关怀医院”报告时，董经行在丹阳市建造的“黄叶关怀医院”已经投入了使用。

黄叶关怀医院环境幽雅，设施齐全。医院的医务工作人员经过专业培训，都掌握一套独特适用的照顾临终病人的技能。

很多被判“死期”的危重病人，来到这所医院，都得到了暖心的关怀。有的延长了寿命，有的痊瘉出院。就是那些死亡的病人，死前全记下了遗言。急救时，医护人员都能根据仪器测出的病人生理需求进行救治，临终病毒所受的痛苦也是十分轻微的。病人死后的表情，全是幸福而安祥的微笑。

好的疗效不胫而走，很快造成了丹阳市黄叶关怀医院一床难求的局面。很多人家想安排重病人入院，拉关系，走路子，就是想为自己的亲人谋到一个临终救治的机会。人们都夸奖董经行董事长不仅有超前的眼光，更有日进斗金的才略。董经行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他看着账户钱额一路飙升，欣喜之余好像还缺了点什么。

他听说马强上班啦，向丹阳市勇博房地产有限公司打了建造黄叶关怀医院的报告，想想“商人在商言商”的话，心里马上坦然了。过几天，马强给他来电话，为他的朋友的父亲订张床位。董经行猜测，发小是因为恨他故意办他难堪的呢，还是真的有求于他呢？但最起码遭到发小的打击是一定的。发小可是个狠角色，因而惴惴不安。

晚上，他带了重礼看望发小，内心含有负荆请罪的意思。哪知马强还像平时一样热忱地接待他。

马强给他倒上茶说：“一天早饭后，我打开健身房门去锻炼，听到“扑扑拉拉”一阵响动。一看，不知何时飞房内一只白色的鸽子。那鸽子见我开门，拼命地拍打着门头上面明亮的窗玻璃向往飞。它向着光明飞行的动机是正确的，可它是朝着玻璃外光明展翅的行动是徒劳的。我靜眼看一会想，鸽子应该降低身子从开着的门口飞向广葇的蓝天啊！我拿起长把扫帚帮鸽子从高处降下来，那鸽子从门口飞走了。我从这一现象得到了人生启示，人应该放低身段。”

马强喝口茶说：“在外市工作的老同学给我来电话，想托我在黄叶关怀医院为他重病父亲谋个床位，我才知道了你小子建造的黄叶关怀医院已收益了。当时我有点生气，转念又想，老朋友建好了医院，也是了却了我的一个心愿，便转怒为喜了。”

董经行很激动，他真的感觉发小变了。他想起来二犬为争一块骨头掐得死去活来，他是其中的一只，马强是另一只，可马强竟然放弃了骨头。

马强又说：“我病好上班，董事长考虑我身体情况，让我担任顾问会主任，让与我争总经理的某君顶替我的职务。要在以前，对于这样的安排，我一定会全力反击的。可我接到通知后内心平靜得就像波澜不惊的湖面。我想：虽然笑到最后不是好笑家，也让他笑去吧。担子轻了，我想利用富足的业余时间深入你的黄叶关怀医院调查研究。”

“好，好，热烈欢迎！”董经行认为，在对临终病人的关怀方面他俩的心情是一致的。并且这种关怀也同时受益于他们自己。

马强结合自己的生死体验，用一年时间编写一本《临终病人的关怀》一书，书很畅销，一时间洛阳纸贵。

又过几年后的一个秋天，董经行不幸患了绝症，最后住在了自己建造的黄叶关怀医院里。

马强接到发小病危通知后，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黄叶关怀医院。

病房很靜，门窗敞开着，室内空调吹着冷风。董经行光着“三点式”的身子侧头躺在病床枕上，两个风扇开着高档对着他的光身子吹。自动祛痰机、自动送氧机、自动翻身按摩机，全都按照电脑设计的程序正常工作着。心理测试仪有效、及时地反映出病人内心需求，例如左胳膊有点麻需活动一下了，或是右腿内侧有点痒痒需要挠挠了……护士都能根据文字显示的内容及时处理。最后又记录了他的全部遗言。最主要的，一是把黄叶关怀医院托转交给发小马强；二是写了一句很伤感的话，“伙计，您先品尝了死的滋味，该轮到我了……”

当这片黄叶飘然着地时，董经行的妻子儿女哭得惊天动地的，董经行的表情却幸福而安祥……

马强手托着发小的遗嘱书与黄叶关怀医院托管书，心情十分沉重。此时，一片黄叶飘飘摇摇恰好落到了托管书上，马强感觉自己托着的不是普通的一片黄叶，而是发小董经行托付给自己的对即将遗世病人的最后一点关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