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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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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1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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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球帽的烦恼

                      一

小球帽也是有烦恼的,大概世间一切生灵概莫能外。

不过,小球帽的烦恼却是能被对手一招致命的死穴,万万不可轻意让人知道。

小球帽,不知家乡居住,也不知姓氏名谁,只知道它无所谓生无所谓死,半生半死地寄住在广袤无垠地球的某个角落。人们用肉眼无法正常地看到它,却又能切实地感知到它的存在。因为它只要与谁有了亲密的接触,就会给谁带来无尽的灾难。

人们猜测它一开始可能生活在阴冷潮湿的封闭的地方,也许很早就寄宿在了野猫野狗蝙蝠之类的动物体内。它自己也像处在盘古开天辟地之前的混沌世界里,迷迷糊糊的。

本来它与世人风马牛不相及,或者说井水不犯河水。不知是人化还是天化,反正它自身起了某些微妙的变化,成了小球帽,像奥地利作家卡夫卡描写的人变成大甲虫那样的荒诞。荒诞的变化,让它躁动不安了,成了《红与黑》里叫作于连那个野心勃勃的家伙。若论起野心来,比于连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小球帽的野心就是征服整个人类,成为地球上真正的有冠之王。

它取胜之道是寄宿人体,生出无穷匮矣的子子孙孙,然后再寄宿,再繁衍。

它要做的第一步工作就是先死死缠住人。真可谓“有心毒,天不负,三千球帽可吞吴”。许是借野生动物,或是空气、间或亲密接触什么的。这个魔鬼,像被渔夫揭开了加盖着索罗门国王大印的黄铜瓶盖一样,一溜烟似的窜出来,又恰巧遇到了第一位非渔夫的宿主。小球帽神情如同和尚对施主那样虔诚。“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它满面春风地说,“摆在你面前有三条路:一是让我寄宿在你肺腑里,我们和谐相处,共同生活,二是你打败我仍气喘股疼,三是我打败你,我失去宿主,你失去生命,我们玉石皆焚。你是我第一个遇见的施主,所以给你优先选择的权力,但是要快点些!”宿主面若官粉,鼻梁直挺,鼻尖弯钩,象极了枯树枝上竦着的猫头鹰的鼻头。他耸耸肩不置可否。小球帽进驻了他的体内,决定与他和谐共处。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

鹰鼻头宿主下了黑色的劳斯莱斯汽车,回到了家中。铁栅栏大门,异样的窗户,别致的桌椅,映衬着绿色的坐莲,倒也相得益彰。用餐时,小球帽顺着叉子进入了女佣口内;别吻时,鹰鼻头儿子巴比成了小球帽宿主;睡觉时小球帽又乘机进入了女主人体内。第二天,小球帽依托女佣、巴比、女主人的嘴巴、鼻孔、手指,分别找到了新的宿主。有了宿主的小球帽又找到了新的宿主……同日,鹰鼻头宿主到遥远的城市召开了一个什么“皮皮姨"会议。小球帽在封闭的空间,迅速入驻了与会者体内。与会者接触了家人,家人接触了亲戚,亲戚接触了朋友,朋友接触了熟人……于是医院里到处都是病人,以致于人满为患。

于是小球帽心花怒放,高兴得直打滚儿。它看到了自己的儿子孙子像侵略者驾驶着黑压压的飞机那样对着地球上的人类狂轰烂炸,现出会心的微笑。小球帽每当听医生说病人患的是普通感冒时,就止不住捂住冠嘴偷笑。小球帽想:“想笑就得先笑着,自己从来没见过死后还能开心欢笑的家伙!”

小球帽以胜利者的姿态看到了咳嗽着来医院作CT的人络绎不绝,看到了住院处过道里满是临时增加的床位,看到了重疾姑娘无助的泪水,看到了泼妇大嫂临上黄泉路前拼命地掙札……它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满足感。它曾不止一次地想过:“别企图拿可怜无辜的眼泪博得我丁点的同情!”

                      二

大千世界上的事情大抵都不会全是顺心如意的。

让小球帽烦恼的事情还是不期而遇了。一个男医生竟然洞若观火地报告说,他发现小球帽正向人类频频地出着阴招。这很是让它吃了一惊,人世间难道还真有能识破白骨精的孙猴子存在?感冒病毒的隐身草就这样被慧者轻而易举地揭去了。更让它气愤的是耄耋国师本该颐养天年却毅然披挂上阵,来到与它厮杀的前沿,千方百计地与它过不去……小球帽也真是奇了怪了,难道这些人不知道自己是阎王老子管束的对象!难道他们不知道小球帽有马王爷三只眼的厉害!

那天早晨,小球帽像突然被人套上了绳索,怎么说呢?就是不能再自由自在为所欲为了呗!什么“雷神”、“火神”,毫无商量余地,说来就来了,简直让小球帽不可理解,难道建筑者不是血肉之躯?难道他们面对死亡竟然无半点怯意?那么多材料在短时间内是如何一下子搬运到了工地?短短几天功夫,可容纳几千个病床位的庞大的医院,神话般的拔地而起。还有让小球帽更为烦恼的事情:一车车白衣天使从四面八方奔赴而来,-队队解放军战士开抜到了战斗前沿。在与他们生死较量中,小球帽的族属死伤无数,损失严重,惨不忍睹。

小球帽作为一个高傲暴戾的家伙,认输从来不是它的天性。它决定率领它的大军采取一切可用的战法,向人类发起新一轮的进攻。无毒不球帽,害小非恶棍!哪里有消灭哪里就有捣乱,哪怕是再捣乱再失败!纵然是前路凶险、险不可测,它也要滚向前!

小球帽随着空气飞动。街道空空的,冬天空得像个笑话,本来该有的浓浓的新年味却干瘪得像放了许久的核桃皮。街道空空洞洞的,农村街口与城市小区的大门都有人把守。原来热闹非凡的公园,今日冬青依然葱绿,梅花依然鲜艳,却无人观赏。以前熙熙攘攘的超市,眼下却门可罗雀。小球帽想飞到值勤警察的鼻孔里,治治这些气不打一处来的汉子们!可他们都戴着口罩,穿着“铠甲”,使它无从下口。小球帽好不容易附在了一个买菜的老大妈衣服上,又无法从口罩外进入她的鼻孔里。老大妈在超市门口作了登计,量了体溫,又被穿防护服的人喷了一身雾气。那雾气味道怪怪的,小球帽看到不少伙伴一闻到那气体就瞬间蹬了腿了。幸亏它与几个孩儿孙们藏在老大妈手指缝里,才躲过了一劫。它真苦恼,为何它们一族敌不住那些雾液?

老大妈买好菜走出超市门口与一个瘦老头说话,瘦老头打个喷嚏。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小球帽马上派几个歪戴帽子斜楞眼的家伙趁机跳到老头身上。可二人相距两米开外,又都戴着护着口鼻的玩意,偏偏又挂了来一阵风,许多弟兄摔到了地上,有两个勉强落到瘦老头衣襟上。那瘦老头衣服里面一身健子肉,衣襟上的伙计也只能是无可奈何了。瘦老头迷起眼向这边笑笑,笑得小球帽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呸!老不死的笑什么笑!难道我们这蠢猪样就那么好笑嘛?"

老大妈回到家,把外衣搭在阳光下的绳上曝晒,小球帽含泪看到衣服上的子孙们都因阳光紫外线照射而殒了性命,“多么可怜的毒小啊!竟然经不住阳光曝晒!"小球帽一边想着一边止不住流出两滴蛤蟆泪。那无情的老太婆先用肥皂水清洗,再用酒精喷洒,可怜的手指缝里的毒孙哟,又呜呼哀哉了!幸好这位贼精的小球帽,白骨精似的腾云飞去了。它真真苦恼,为何热水一洗它们就被冲得七零八落的!

小球帽看到了刚才那个嘲笑它的瘦老头。此仇不报,更待何时!小球帽带领着它的坏小子们,恶狠狠地抓住了瘦老头的衣服,随着他上到了那美轮美奂的大楼。想不到瘦老头会来更绝的-招,突然把刚才穿的外衣猛地放到了七十摄氏度的水盆里。啧啧!附在外衣上的小球帽们都下到了九层地狱里。可怜的毒小哟,竟然抵不住七十度的热水!

                   三

眼下小球帽虽然又逃过一难,到底还是有点沮丧了。屋漏偏逢连阴雨,本来雪后再加霜。接二连三的打击搁谁都受不了。“是的,前些日子壮大家族的宏愿是初见了成效的!”小球帽认为那时自己可以倒背双手大言不惭-板一眼地这样说。可眼前呢?严峻的形势不得不让它有所顾虑,不得不从另外的角度来评估自己的工作了。看起来想要再扩大战果着实有些不易了。要知道再贼狠的苍蝇也难叮无缝之蛋!再狡猾的小球帽也害不了有防备的人!小球帽懂得宇宙法则:人类生存的地方,不可能永远是一层不变的冬天。它认为自己想繁殖后代并没有什么可指责的。谁阻挡它的行动,它就要报复谁,这毋置疑。穿白大褂防护服的人最不可饶恕,宁可自损一千也要报复一人!

无巧不成书,小球帽看见一个身着白大褂的年青女性走出了小区,它便咬牙切齿地附在了她身上。白大褂骑自行车上了笔直宽阔的街道。她身后二楼窗口露出一张白白胖胖满是泪水的小脸:“我一要一妈妈!我一要一妈妈!”白大褂流出两串清澈的泪水,泪水被口罩上面的边沿挡住,汇成了两道清澈的“小溪”。

白大褂到了医院,两个戴口罩的护士说:“护士长你连续工作十几天了,又患了感冒,孩子还小,院长让你休息,你怎么到家一会儿就回来了?”白大褂儿淡淡地说:“大家还不是一样!”她微笑着去换了个防护服,迅速进了重症室。她先给病人翻身,又给患者打针,然后飞快地跑进一个病室给危急病人上了氧气。小球帽指挥着它的子孙们,顺着白大褂的汗水,钻进了她眼里,并迅速占领了她的肺部,带着刻骨的仇恨,向她发起了一轮又一轮的进攻。白大褂体内的防御大军马上应战,两军厮杀,鏖战了三天三夜,冲锋,反冲锋,惊心动魄哦!作为主战场的肺部千疮百孔,变成白色焦土。白大褂因为发烧被隔离了三天三夜。她看着屏幕上的小儿子,流着泪水极不甘心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抢救的医生护士哭成一片。小球帽以胜利者的姿态吐了-口恶气后,有种想哭的感觉,因为参战的娃儿们无一生还。

小球帽带着它的残兵败将,随着空气飘动。它暗恨自己没有孙悟一个斤斗云能飞十万八千里的功夫,遗憾缺少印度洋喷火鱼能喷出三米长火舌的本领。如果真能那样,杀起人来就易如反掌了。它想报复绿营的士兵,可面对着钢筋铁骨般的身体只能望洋兴叹。

小球帽决定报复另一类令它恨得牙齿直痒的人。当别人都避家不出的时候,他们却偏偏巡逻、检查,使它壮大家族的事业屡屡受挫。你有初一,就休怪我有十五。小球帽叮上了一个二十四五的小伙子,他身着警服,威风凛凛。小球帽最看不惯这种作派,趁他摘下口罩吐痰的时候,钻进了他的鼻孔,进入了他的肺部。小球帽使出了孙猴子吹猴毛分身的招数,瞬间子孙倍增,把他拖进了隔离室。小伙子打开了手机屏幕,屏幕上现出一个年青女子的脸来:“你本来就感冒了,领导不让上班的,可你偏逞强……"“亲爱的!危机时刻,咱能当逃兵吗!”“你,你……现在怎么样?”他努力挤出一丝笑:“放心,没事的!"他关了手机。

半夜时分,他脸色黑紫,呼吸困难,他对给他上呼吸机的医生摇摇头,很费力地打开了手机屏幕,屏幕上现出一张满是泪痕的脸:“你在哪里?不管生与死,我都要与你在一起!”年青警察咳嗽一下努力抑住气喘:“亲爱的!咱的孩子……无论男女……出生后都叫胜疫吧……”

这一轮下来,小球帽们又死伤无数。

眼前的阵势愈加不妙,简直令小球帽魂不守舍。医生护士源原不断地从四面八方涌来。专家医生拿出许多治疫方案,中西医治剂让它们只有招架之功,无还手之力了。众多病人战胜小球帽们健康出院。小球帽痛苦万分,“问君能有几多愁,恰是一江春水向东流”,它像唐后主李煜一样悲伤了。它实在不忍心看着自己的子孙们被打得头破血流,死伤殆尽。恨自己不能生出三头六臂,面对人类强大的攻势以致于黔驴技穷了。

                 四

小球帽估计,自己刚“出山’时的愿望很有可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它不得不对自己的前景重新进行考量。它预测自己的结果可能四种情况。一、战败人类,自己的族类成为大千世界上真正的胜者之王。对于这种设想,小球帽确实感到信心不足且力不从心。面对它的是智慧聪颖、团结互助、步调一致的人群。在人群前面还有一道由不惧死亡与它死磕并且前赴后继的白衣使者组成的防护墙。获取全胜的念头,像被劲风吹去的蛛丝一样无影无踪了。二、能否跟流感病毒那样与人类共存呢?礼之用,和为贵嘛!对这种设想小球帽仍然疑虑重重,在连连败阵之际,打白旗投降求得和平共处,即便是盼望结成“澶渊之盟”,怕也是一厢情愿罢。三、万般无奈再回到原来冰冷潮湿的地方去,这实在是它不愿看到也不愿想到的结果。那是一个怎样永无休止的黑夜、一个怎样冰冷的地方啊!四、被人类彻底消灭,在这个世界上它们荡然无存。这更是让小球帽不寒而栗的。

总之,小球帽还要作垂死的挣扎,朝最坏的结局预备,同时也拼尽全力朝最好的目标进取。它计划再学些“七十二变化的本领”,此处不留球,还有乐帽处。它要变化身形,继续进攻。哪怕是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它也要付出百分之一百二的努力!人类与小球帽的战争远没结束。

太阳升起来了,越来越红,越来越烈,像个大火球炙烤大地。它看到人们又打了什么针,让它更加难于与人类作对。

小球帽面对波澜壮阔的汪洋大海,流出无比烦恼的泪水。但它会变化伪装,与人类死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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