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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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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7/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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盼春儿

                一

  盼春儿,姓盼,名春,是个十五岁的可爱可怜的花季少女,正在容城二初中上初二。说她可爱,因为她像朵水灵灵的花儿。说她可怜,主要因为她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

出事前,她面容清瘦,清纯的黑眸倾泻出忧郁的眼神;苗条的身材,站成小白杨的姿态。

盼春儿,为姓盼而自豪。她听爸爸说过,古有盼国,盼国人以国为姓。盼姓人少,少到在容城只有她知道自己姓盼。她想象,盼国的国王应该是“高大上”一族,威风凛凛的;绝不会像她好似容城路边一粒尘土。

她的老家好像叫盼楼,小时候妈妈“走了”。在农村,“走了”表示多个意义:死了,或是与人跑了,或是别的意思。她模模糊糊记得两岁的弟弟哭着要妈、邻人陪着落泪的情景。邻居夸,爸爸成了勤快人,又当爸爸又做妈。盼春儿还记得爸爸给她做的焖茄子腿的味道。屋当门摆张裂了逢的小方桌,方桌上放碗焖茄子腿。焖茄子腿很好吃,怎么好吃她记不清了。这会想想,可能有花椒、姜、大葱的香味?对,吃起来是炸鸡腿的味道。

老家的村虽叫盼楼,可楼并不多,她家是极不起眼的平房。她记得,老屋后边有条小河,小河里映着游鱼与浮萍的影子;她常拉着弟弟,像牵一只绒毛狗那样在河边溜达。门前站棵大椿树,大椿树时而响起知了刺耳的叫声;她不断地带着弟弟找爬叉,打打弟弟的“馋虫”。大门是木栅式,为幸福进出的门时刻敞开着,那个家完全是一幅幸福的模样。

那年春天的傍晚,屋后小河里的水潺潺奔流,院里的大椿树叶儿拍手欢笑。爸爸领她与弟弟在小河里钓了几条小鱼,在院里的大椿树下笑着宣布:明天要带他俩来个“说走咱就走”的旅游。当时她与小弟弟成了快乐的蝴蝶。那晚的鱼汤味道特别鲜美。

第二天,太阳公公笑着看门前那棵大椿树的时候,爸爸骑自行车载着她与弟弟出发了!弟弟坐自行车前边,她坐后车座上。路两边杨树拍着巴掌唱歌儿。他们先到了县城,爸爸又带他俩坐汽车去了一个远一点的城市。在那个远一点的城市里,游了一个什么园,看一座寺庙。她记得叫什么园的里面许多身着古戏装的人在大街打仗。爸爸说,他们在表演“智取生辰纲”的戏文。还见一个高台上的古装姑娘把一个红红绿绿的球投到了舞台下,舞台下的人挥着胳膊抢夺。爸爸说,他们在表演“王员外招亲”。

古庙里游人多得就像盼楼人过年,络绎不绝的。父母带着孩子的,小伙带着姑娘的,儿子闺女推着老人的,都笑得很幸福。她与弟弟也笑得很幸福。晌午,爸爸给他俩一人买个炸鸡腿。炸鸡腿很香,香得咬一口满嘴流油,宛如爸爸给做的焖茄子腿的味道。吃过炸鸡腿,她与弟弟累了,擦擦嘴打瞌睡。爸爸脱下他的大褂子,铺在庙堂一边走廊的台阶上。她俩睡着了。突然,她被蚂蚁咬醒了。她揉下眼一看,身边只有弟弟,不见了爸爸。她吓傻了,忙叫醒弟弟,哭着扯着他去找爸爸。

是蚂蚁通知了她,又是蚂蚁让她姐弟俩的命运像九曲黄河拐了一个大弯。

             二

弟弟小,她必须带他尽快地寻找到有可能消失的幸福,爸爸就是幸福的把柄。她领弟弟从庙前找到庙后,上了一座小桥,过了一片花圃。弟弟走不动了,哭得眼泪与鼻涕拉成了长条虫儿。盼春儿哭着背着弟弟找。她五岁,像一根瘦骨嶙峋的竹竿,背不动三岁的弟弟,两人都歪倒了。弟弟哭,她拉着弟弟的手哭。

围来一群嘘寒问暖的人,一个秃头叔叔与一个烫发阿姨最热情。泪水中,秃头叔叔脸像半个充满气的皮球,饱满的额头闪着亮光。烫发阿姨脸上的眉毛眼睛标准得像一尊雕塑。他俩还带着一个鸳鸯眼男孩,那男孩头上留有一绺黄发,突显出他的异类特征。男孩一见她就瞪成了死鱼眼,瞪得她心里像揣个小兔儿“怦怦”直跳。

烫发阿姨与秃头叔叔嘀咕几句,他们说带她姐弟俩找爸爸,盼春儿就扯着弟弟跟他们走了。

他们坐上公共汽车,到了一个城市,又到了一片大楼住区。

她感觉自己就像城市半空中一片飘摇的扬花,虽然洁白,可没了根儿。

她记得,到了秃头叔叔家,弟弟哭着要爸爸要馍馍,让悲伤掺进了另一种苦涩的味儿。烫发阿姨每人给了两颗糖,她没舍得吃。晚饭是白米饭白菜炖肉,她喂弟弟吃了些东西,哄弟弟睡了觉。她在睡梦中被弟弟的哭声惊醒了,一看,一对夫妇要抱走弟弟。弟弟拼命地伸着胳膊叫她“姐姐——姐姐——”,那哭声像刀子一样生割着她的心。她跑过去拉住了弟弟不舍得松手,一松手就没有这个弟弟了。

秃头叔叔板着扑克牌老K脸,恶狠狠地说:“他不走,我养不起你俩,你俩都得饿死!”

烫发阿姨用力掰开了她稚嫩的小手。她追着把自己的两块糖给了弟弟,眼看着向她伸着胳膊的弟弟被人抱走了。弟弟走了,也带走了他撕心裂肺的哭声,却给她留下了撕心裂肺的伤痛。盼春儿哭得嗓子哑了,眼泡肿了,没了力气……她对秃头烫发夫妇带她姐弟找爸爸的流程颇有微词,但又不敢说出来。残酷的现实让盼春与家人之间的亲情成了极不情愿的休止符,通往幸福的大门在她面前关闭了。

弟弟被人抱走,吃早饭时,秃头叔叔的老K脸挤出一丝微笑:“从今以后,你就是我们的女儿,姓李,给你取名叫李锐华。”

她坚决不同意:“我叫盼春儿。”

烫发阿姨瞪圆了眼:“不姓李就把你扔到郊区喂狗!”

最后盼春儿妥协叫李春。

从此,秃头叔叔成了她的养父,烫发阿姨成了她的养母。长大了她才知道这个城市叫容城。那年春天,五岁的盼春儿,落户在了容城养父家。

盼春儿来养父家第一年,李家就像从天上掉下来个林妹妹。到养父家的第二天下午,也就是她答应姓李之后,养母给她扎了两个小辫子,给她买了一件杏黄色百褶裙。百褶裙“V”形的领口打着红色的蝴蝶结,与小辫子衬托出了她的美丽、朝气、稚雅。

秃头爸爸烫发妈妈,对盼春儿说话很亲切,有好吃的先让黄毛哥哥吃,黄毛哥哥吃饱了,烫发阿姨让她吃。哥哥欺负她,秃头爸爸就训斥黄毛鸳鸯眼哥哥(长大后才知道黄毛哥哥眼一大一小才叫鸳鸯眼)。宽敞的楼房,干净的床铺,漂亮的衣服,清洁的客厅,丰足的饮食,让她感觉有了另样的幸福。

人世间的生活总是爱起波澜的。

盼春到李家下一年的秋天,烫发妈妈又生了个小妹妹。烫发阿姨说,因为养了盼春儿,被罚许多钱。

秃头爸爸长一张老K脸,在食品站工作,有着极富权威的杀猪站站长的头衔。盼春儿见过他穿着白色工作服砍猪肉的情景,嘴角叼着香烟,一只眼眯着,明晃晃的刀上下飞动,被阳光照着,一明一明地闪光,飞成相连的银片。秃脑袋爸爸动辄训斥她,训起人来,也像刀片一样锋利。

烫发妈妈长一张厌世脸,在百货楼卖衣服,有了妹妹,对盼春儿也是讨厌的。烫发妈妈的火气,就像伤风感冒那样来得容易,天天板着脸训斥她,嫌她干活不利索,嫌她任务完成的拖泥带水的。盼春儿得表现出极强的倾听素质。她忧郁的目光常常凝视着楼外的天空,望着窗台上的贴梗海棠花出神,飘落的雪花落在条形的叶片上,很快聚成了点点晶莹的泪珠。

她从大人的眼神里感到,自己成了李家的累赘,成了不受欢迎的物件,这物件随时都会被扔到垃圾箱里。正如春天飘来的一股花香味儿,大自然极快地进入了隆冬季节一样,花香瞬间被寒风吹走了。她的幸福的童年黯然失色,成了令她怀念的过去时。

小妹妹一岁多时,烫发妈妈上了班。秃头爸爸板着老K脸安排,让黄毛哥哥与她看着小妹妹。黄毛鸳鸯眼哥哥玩枪,玩小汽车。她得看着妹妹,还得给妹妹洗衣服、洗尿布。盼春儿常常想,这权当是接受劳动锻炼了。

小妹妹慢慢长成了小公主,盼春儿成了悲伤的小猪。小公主增长的年龄与她在李家的地位成反比。小公主的年龄越大,她的地位越低。小公主是个很有能量的女孩儿,再小的事情,也能闹出很大的动静来。盼春儿感觉,小公主是个随时都会爆炸的炸弹,常常让自己防不胜防。她常常把屋里明朗的家具弄得面目全非,把盆景花卉整成一地鸡毛,她都得一点一点收拾。小公主专门捡软柿子捏,欺负她成了家常便饭。

小区里的孩子对她都不友好。

容城幸福小区的大人喜欢她,夸盼春儿美,勤快,是个女神。其实,她认为自己只是个比别人都惨的大众脸,忙得快成了大女人样的黄脸婆,不会让见到的人惊艳,与女神连边都不沾。

容城幸福小区熟悉她的人,说盼春儿是个很美的苦孩儿。她觉得不全是苦的味道,但说不准。如果硬让她说出是何滋味的话,就是悲苦与孤单混合的味道吧。是的,悲苦与孤单如影随形,在孤单中随时都体会到悲苦,或刚一悲苦随即又感到孤单了。

有时候“离开这个世界”的念头像在泥路上走着突然打个滑一样,让她心里打个趔趄。

                  三

关于对亲爸爸与亲弟弟的思念,她储存的已经够多的了。她记得亲爸爸头顶上有个月牙似的穴秃;但她也会生亲爸爸的气,她不知道亲爸爸为何抛弃了她与亲弟弟。她想念她的亲弟弟,亲弟弟少她两岁,他头顶上也有一个月牙似的穴秃。她感觉,如果有亲弟弟在身边,自己也不会这样被别人轻视,不会这样孤单了。

鸳鸯眼哥哥眼一大一小,长相到了让她害怕的程度。他常常捏她的脸蛋,用凶狼一样的眼睛盯着她,盯得她心里发毛。她厌弃他的死鱼眼。

比她大一岁的黄毛鸳鸯眼哥哥上了学,他上学走了,家里只剩个小公主,盼春儿轻松了一些。盼春儿八岁那年,学校老师来家动员,戴红袖章的居委会老大妈与烫发妈妈谈了话,盼春儿也上了学。上了学,盼春儿感觉自己就是爬出井底的那只蛙,改变了原先“天空井口大”的幼稚观念,感觉对人生、对社会有了大彻大悟的了解。

秃头爸爸与烫发妈妈都喜欢搓麻将,喜欢得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家里常常两班打麻将的。她爱学习,在家没学习的时间,得看妹妹,得做家务。盼春儿很早就学会了做饭,洗衣服,打扫卫生。她每天都如履薄冰,如临深渊。事实让她明白了在这个家生存下去的全部精髓要义:少说话,最好不吐一字;多干活,最好能干完全部家务。黄毛鸳鸯眼哥哥玩枪,公主妹妹逗布娃娃,盼春儿得无休止地劳作。盼春儿感觉她与这家人的距离差别到令人尴尬的地步。

为了有出息,她必须把学习搞好。这样就生出考上大学找个好工作的高级境界。由于年龄大学习好,盼春儿跳了一级。当她上初中时,黄毛鸳鸯眼哥哥打了两级与她一个班。黄毛鸳鸯眼哥哥长一张低级脸,随着年龄的增长,随着他不着边际的乱跑,那张低级脸黑得让人不忍直视。可他那一大一小的鸳鸯眼只要见到她,就时时的直视她,挑逗她,像要把她吃到肚子里一样。盼春儿不理他,他就带领学生欺负她。在学校,就连最矮最弱的女孩都敢无缘无故地踢她两脚。

盼春儿怕,她畏惧一切人,就连“嗖”地跑过的一只小花猫都能吓得她面如死灰。盼春儿默默地忍受着,不住地安慰自己,这权当是接受磨难的考验了,或者权当是英雄不屈服于敌人的严刑拷打了。

她感觉别人既然看不起自己,自己就得争口气努力学习,学习好了才能赢得别人的尊重。她学习优秀,还常常迎着夹着针的寒风早到学校偷偷打扫卫生,做好事不留名。班主任鼓励她加入中国共青团组织,她听着感觉就像在地球上谈论宇宙间其他恒星上的文明一样令她羡慕。可学习好表现好入了团,更是遭到了“群芳的嫉妒”;她考试竞赛得了第一,愈加被同学嘲讽。正如一个人闯进了魔窟,在黄毛鸳鸯眼的挑唆下,许多捣蛋分子、作恶分子、坏分子,都向她伸出魔爪……

她自己都吃惊,有一天,她竟然会生出大无畏的精神。

那天放了学,她见一群学生正围着一个男孩殴打。那男孩趴在地上哭,其他的男孩你一脚我一脚地踢他。当时她吓坏了,想走开。又想:身为这个学校的小男生,他有权利不受欺负,过一个正常学生的生活啊。她见义勇为的胆子有点把握不准,当她看见那趴着的小男生头顶上有个月牙似的穴秃时,发疯似的跑过去,与他们厮打。她哪里是他们的对手,只能趴在那小男生身上,任凭踢来的脚落在自己身上。

打人的孩子累了,骂骂咧咧走了,她不顾身上一块青一块紫的疼痛,拉起来那个小男生,问他是不是十年前被人抱走的。小男生说,他记得临被人抱走时一个姐姐给他两颗糖块,直到现在还记得糖的甜……她真的找到了亲弟弟。原来,她不知道什么叫幸福,想不到幸福来得这样快,这样具体。她抱起他一阵痛哭。见到亲弟弟,她又想念起了亲爸爸,这种想念不是蜂蜜做成的,而是在蜂蜜中混合了咯牙的沙子。对,就是半想半恨的那种情感。她问弟弟:“你想找咱亲爸爸吗?”弟弟摇摇头:“既然他狠心抛弃了咱俩,受罪受死也不想再见他了……”她的眼睛模糊了,像被冰雾遮住的汽车反光镜。临分别她把自己仅有的零花钱全给了弟弟。

                四

只从找到了亲弟弟,姐弟俩受欺负的速度明显减慢了,她的悲伤暂时被喜悦隔开了,感觉生活有了意义。就像皮球的反弹力与拍打力密切相关联一样,她一改原先的懦弱,具有了皮球一样的“反抗”精神,成了弟弟的保护神。休说又弱又小的女孩,就是又强又大的男生,只要有谁欺负弟弟,她就会发疯似的跑过去,与打人者厮打,或替弟弟挨打。

弟弟得到了保护,可她却遭到了黄毛鸳鸯眼哥哥的怨恨。黄毛抱怨她,拿着胳膊往外拐,不是裤裆里拉弦子——扯蛋嘛! 她过了十岁后,黄毛鸳鸯眼哥哥就把她当成了“自己人”,对她有了种恋人般的好感。本来是呆愣愣的鸳鸯眼,却对她表现出特雅特美的神气。盼春儿长到十五岁,胸前像两个浪堆鼓了起来。十六岁的黄毛鸳鸯眼,身体里已经有了过盛的荷尔蒙,天天想找个处女,总喜欢抱抱她。每次她都奋力把他推开。盼春儿嫌他的脸长得“困难”,嫌他的肚子“骄傲”得有点过分,她与他的关系拉紧了一道弦。她把他的行径报告了烫发养母。

烫发养母不以为然地说:“长大了我打算让你做他的媳妇呢,抱抱咋了?”说完刻意的模板脸上现出认为事情“很搞笑”的表情。

她黯然地望望远方,尽管窗外白天的风景美丽如画,可盼春儿仍然感觉有噩梦般的恐怖。她看着养母烫发下面模板的脸,仔细咀嚼消化了她话中的滋味,一股反抗的精神油然而生。她坚定地说:“我坚决不做他媳妇,哥哥坏!”她明白,她与黄毛鸳鸯眼哥哥没什么缘分。对于这个哥哥,她得像绕过没井盖的下水道口一样绕过他,躲着他。

哪曾想越躲避越让鸳鸯眼顽强地产生了“必须占有她”的很牛逼的冲动。

十五岁这年的春三月,正是鸟语花香的季节。晚上她弯腰洗全家人的衣服,鸳鸯眼看见了她后屁股上的白肉,白肉激起了黄发鸳鸯眼的不可抑止的兴奋。

她洗完了衣服,做好作业睡了。半夜里被一个人压得喘不过气来。盼春儿睁眼一看,压她身上的正是黄毛鸳鸯眼。一股寒气从颈椎里生出,让她厌恶的事情没有细节没有铺垫就直通通地发生了。她哭着把他推下床,对那个她恨的人连哭带拧,甚至拧得黄毛“哎哟哎哟”地直咧嘴。

秃头爸爸烫发妈妈把鸳鸯眼吵走了。就像财狼的嘴本来挨住了猎物又逃跑了一样,黄毛鸳鸯眼心中充满了懊恼、怨愤与不舍。混合着懊恼、怨愤与不舍复杂情感的邪念,在没受到摧枯拉朽外力冲击的情况下,很难无声无息自动地跳进大海里。

第二天下午放了学,盼春儿整理好书包刚要走,鸳鸯眼带四个黄毛把她堵在了教室里。在教室后面阴暗的角落里,其他四个黄毛分别拉住她的手与脚,鸳鸯眼解她腰带。她大声哭喊,她的亲弟弟推开了鸳鸯眼。她趁着他们揍弟弟时站起身来,与他们打斗。门窗外站满了“哪里有热闹向哪里看”的学生,他们发出“咿咿”的声音。这声音,不知是表示赞叹,还是表达惊讶、气愤,或者兼而有之。盼春儿姐弟俩哪里是鸳鸯眼五人的对手,她又被他们拽住了,弟弟被打得趴在了地上。她猛的挣脱开了往外跑,打人者不依不饶地在后面追,她想化作一缕轻风,消失在难以捉摸的空气里,便纵身跳下了二楼……

看的学生大惊失色,一起高喊“不好了,有人跳楼了!”,有两个擅长运动的学生飞快地跑去叫给了老师。她与弟弟被老师送进了医院,住在同一间病房里。

弟弟的养父母报了案……

学校领导、老师、同学轮流陪护他俩。肇事者家长请求她与弟弟在“谅解书”上签字,原谅他们的孩子。秃头爸爸的脸像泄了气的皮球,泄出一道道松皮来,失去了原有的光泽。烫发妈妈甚至给她下跪,求她饶恕她的宝贝儿子……盼春儿第一次体会到了无足轻重的自己竟然有了举足轻重的重要性。

大自然完好无损,人类的生活一切照常。

盼春儿躺在病床上,看着另一张病床上的亲弟弟,看着下滴的输液管。她想,如果用“关爱”的标准往人们头上一框,个别人就原形毕露了,他们就会从筛子眼里漏了下去。

               五

班主任问她有何心愿。她说想见见亲爸爸,要当面问他,为何抛弃她与弟弟?她怀疑爸爸那时带她姐弟俩进城是不是为了演出“空城计”的。

简直匪夷所思!

只要见了问了,她就可以解除多年来萦绕在心中的困惑,就可以确定对眼下的人该采取何种态度,就可以坚定不移地走好人生路。但她怀疑自己与亲爸爸还有见面的可能性,茫茫人海,亲爸爸在哪里?

相关人员几经曲折帮她找到了疑似她亲爸爸的人。先让他们通过屏幕见一面辨认一下。

屏幕上,那个人入定般的坐着,目光呆滞,邹纹爬满了他满是沧桑的额头。小时候记忆中的亲爸爸头顶上那块穴秃是很小的一块,没有他秃的面积大……

班主任说,这个人是距离容城三百里的盼楼村人。盼楼村人说他在十年前,带女儿儿子到卞市游玩。那时他去了庙门外的厕所,等回来不见了两个孩子。他要着饭天天在那个城市寻找孩子,等村里人找到他,说他傻很多年了……

盼春流泪了,她对弟弟说,等伤好出了院,她要回老家去看望爸爸。弟弟抓住她的手,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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