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新年前夕,阳虹毅然“出征”了。同战争年代一样,先写请愿书,经组织批准,她就勇敢地冲锋。她私下里也叹愧,没能让婆母、让儿子好好享受新年的欢乐。
临出发,领导让讲困难,她张张嘴没说。困难也不是没有,小儿子不到两岁,自家男人,那个当法医的郑爽,三天前来条信息:“有紧急任务外出,勿念……”自“疫情”发生一来,他三天两头不回家。这个“勿念”一发,他就像被吹走的一缕清风,便杳无踪迹了。
阳虹住地是全国有名的大城市。大市原由三座城构成,三城围长江建造,如今早已水乳交融分不清各城边界了。
阳虹在低风险江夏区第一人民医院上班。随着疫情迅速扩散,上级需抽调一批精干医护人员去重灾区。她是南方医科大学传染科护理专业的尖子生,上级需要这方面的人才。需要就是命令,她没有豪言壮语,丢下一岁多的孩子郑阳阳让婆婆照管着,毅然决然地报了名。
欢送会上,江夏区第一人民医院书记,院长,分别讲了话,给她与同行的几名医生护士戴上了大红花。欢送的人手都拍红了。站台前,她脸绯红,感觉极不自然:“这是干什么呢?像送战友炸碉堡似的。”
亢姗姗跑到前台,送她个“膳魔师保温杯”,浑身颤抖地抱起她竟然“呜呜咽咽”地哭了。哭得她起一身鸡皮疙瘩。她感觉亢姗姗有点装腔作势,便本能地眯起眼推开她,与本院出发的几个人上了送行的汽车。
她坐在车里再次四面瞅瞅,确定那个“狠心贼”真的没来送她,心里止不住泛起一阵雾状的悲凉,身子不由自主地打个冷颤。这冷颤与凉风并没有直接的关联性。
汽车出了医院大门,顺着国花大道行驶,道旁的梨树枝上,布着厚厚白白的冰雪,被明艳太阳一照,冒出丝丝寒气。街道、近树、旁楼、远塔……覆盖的白雪中嵌着斑斑黑点,像含着怨气的黑眸。
那个“狠心贼”郑爽!是,他忙,可她是特意发微信告知他今日要出发的呀。
疫情突发后,郑爽天天值班,忙得不着家。当然,“天天值班”只是他的说法,阳虹是打了大大问号的。在他没回家的三天里,她的闺蜜小冬,亲眼看见他与亢姗姗在一起,两人都戴着口罩,亢姗姗还“咿咿呀呀”地哭……小冬翻着白眼说,两人在一起还会干出啥好事来。这“好事”二字一出口,让阳虹先是担心,继而感觉被冷落,最后恼恨起来,恼恨得嘴皮发青,手直颤抖……
这恼恨全由那个“小三”引出的,“小三”就是亢姗姗,刚才送她“膳魔师保温杯”的人。别看她廋挑身材、刻意的弯眉、一闪一翻的单眼皮并不难看,可她心“难看”,就像新冠病毒一样:偷偷摸摸干苟且之事……
她与郑爽、亢姗姗同毕业南方医科大学。郑爽学的外科专业,她与亢姗姗学的传染科护理专业。郑爽毕业后当了江夏区法医,她与亢姗姗毕业后到江夏区第一人民医院当了传染科护士。
上大学时,她俩都喜欢郑爽。郑爽也忒让女孩喜欢了:挺拔的身材、修长的小腿显着潇洒,高直的鼻梁、紧绷的嘴角凸现着深沉,突出的额头、明亮的大眼露着智慧。几乎见他的女孩的黑眸子都喜欢朝着他,阳虹有幸博得了郑爽的青睐。可亢姗姗并不服输,或者叫不死心,直到他俩结婚三年多,有了白白胖胖的儿子,亢姗姗依然单着,依然一如既往地对郑爽示好,献殷勤。阳虹对此挺恶心的,就像对新冠病毒一样恶心,恶心却又无奈。
在郑爽离家的三天里,小冬见他俩在一起……只有脑残的人才看不出其中的“猫腻”。亢姗姗回来了,郑爽只发来那条信息,说有紧急任务,不能到场送她……这种毫无人性的冷漠,让她心里结了一层厚厚的冷冰。
她打开了婆婆的视频,想再看看小儿子郑阳阳。通了:婆婆抱着郑阳阳落泪,阳阳也在落泪。儿子看到她,伸出胳膊大声哭叫:“妈——妈——”
阳虹感觉有一股亲情的波涛涌向心头,鼻子酸酸的。她忙拿开手机,咬紧嘴唇,极力抑制止住眼泪。等视频里孩子的哭声变成和缓的溪流,她微笑着面对手机屏,和蔼地唤着“阳阳”,笑着对儿子说:“郑阳阳,听奶奶的话,妈妈完成任务后就回来了。”又问婆婆:“郑爽还没回家?”
老太太嘟囔着:“没……大过年的,还出什么差呀?你俩都不在家,这年叫俺咋过!”
“妈,让你吃苦了……”阳虹擦拭一下眼,心想:“刚出发就流泪,会让人小瞧的。”
到卫建委会议室集合时,阳虹见到了高中毕业后一直未曾谋面的好友小夏。两人的喜悦只能表现在口罩上面的眼睛里。
卫建委一把手,砂壶盖脑门放着光亮,俨然一幅“公仆腔”:“同志们,疫情突发,让人们猝不及防。你们明知有风险,偏向灾区风险性,我赞赏大家临危受命的勇气与精神!你们去重灾区做“守护者”,充分表现出了担当使命、保民安康的可贵品质……”
当阳虹换乘大巴时,车内坐满了身着白衣的医生护士。没谁哭泣,也没人欢笑,每张脸的表情都像被冻僵了。阳虹秀丽的长发,变成了短发,这是抗疫的需要。阳虹被卫建委任命为重症一区护士长,她要求每位护士都剪去长发。她耐心地说:“头发没有了还可以再长,现在首要问题是保护好自己,再去救治更多病人。”
小夏是二区护士长。阳虹小声对身边的她说:“咱俩多交流,共同面对灾难!”
小夏握住了她的手,阳虹感到了发自内心的一种温热。
二
汽车把他们送到了祝融山医院,从停车场的汽车里下来的全是白大褂。
这所医院仅用十天时间建成并通过了验收。祝融山医院,位于江夏区强军路。救治对象是确诊的新型冠状病毒肺炎患者。医院充分借鉴非典时期“小汤山医院”的经验,只设住院病房不设门诊。全院共有床位1600张,分别为2个重症医学科病区、3个亚重症病区及27个普通病区,重症病区一人间,其他病房均为2人间。医院有手术室、心电诊断科、超声影像科、放射影像科及医学检验科等医技科室,床边超声、全自动生化分析仪……一句话,医疗设备十分先进。这里正是人们所说的“抗疫战斗最前沿”。
从住所到重症监护室,需要过三个区域:一般性区域,也叫安全区;准备区,在这里消毒洗澡,穿三重防护服;再进入重症监护室。
重症监护的病人需要二十四小时值班照顾,阳虹把护士分成三班。一次值班连准备得工作八个多小时。值班时不能大小便,不能喝水,不能吃饭。她们需要接触新冠肺炎患者,处置医疗废物与患者的排泄物、分泌物。还要为患者进行咽拭子采样、雾化治疗、诱导排痰、支气管镜、呼吸道痰液抽吸、面罩正压通气、高频震荡通气、心肺复苏等艰苦危险性的工作。
阳虹下车后马上巡视病房,一名护士喊她:“护士长,三病室有情况。”她过去一看,护士正喂患者中药汤剂。病人一口药没咽下,“呼噜呼噜”地艰难地喘气,脸憋得铁青。阳虹一看便知,患者气管被堵住了。她马上动作娴熟轻柔地为患者吸痰,轻声说:“别急,一会就好。”。
那病人喘口气猛一咳嗽,痰液喷溅到阳虹身上。患者吸口气说:“对……不……起!”。
阳虹摇手示意“没关系”。
那痰,让阳虹想起了亢姗姗,她感觉亢姗姗就是那口痰,或者直白地说,亢姗姗就是可恶的新冠病毒,自己想甩又无法甩掉。她恶心亢姗姗对郑爽的逢迎,谄媚,顺从。郑爽有时侯到医院找她,廋挑身材的亢姗姗一听到他的声音,马上就迎上去,刻意的弯眉闪动的单眼洋溢着十二分的热情;先让座,再送水,比她还亲。
最让她心烦的是,郑爽也眉开眼笑,一幅“很受用”的神态。
在阳虹来祝融山医院的前三天,她的好友小冬亲见他俩在一块,亢姗姗还哭哭滴滴的。直到现在怒火还烧得她胸口火辣辣的疼。
病人稳定了,她走出三号病房,主治陈医生在一病房门口喊她。
三号病房病人扭曲的脸上一双浑浊的眼睛充满了恐惧与无助。他猛地拉住了她的手,望着阳虹,仿佛在说: “护士,救救我!”阳虹理解:在重病面前,恐惧是最真实的人性。科学、理性是帮助他闯过险关的唯一选择。
瞬时,阳虹的心被震动了,一种爱在心中涌动,忙对他施行紧急救助。她拉住他一只手,注视着监护仪上的变化, 五分钟、 十分钟、 半个小时过去了, 病人终于能平静呼吸了。这时她才发觉自己的腿已经站得麻木了。她长嘘口气,体味到了一种成就感。她想:“作为一名护士,能为病人解除痛苦,原本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这种幸福感让她暂时忘记了家庭的烦恼。她觉得自己成了天使,有一种飞起来的兴奋。
下班了,她脱去了三重防护服,洗了澡,照着日光灯,对着镜子看,戴口罩留下的印记清晰可见。护士们问她:“阳主任,这沟沟还能恢复吗?”
她轻松地回答:“放心吧,妹妹们,疫情过后,还一个美丽如初的你。”
冬天夜晚的白炽灯怕冷似的瑟瑟发抖。
她来到安全区,遇到了小夏。小夏眼泪汪汪:“虹姐,今天我好好感动啊!”
阳虹看看她那疲倦的脸:“有什么让你感动的?看把你累的。”
小夏眼红红的:“那病人是位公安战士,呼吸已经十分困难。他说,如果我不行了,请告诉我的家人,我是在解剖尸体查找病因时被感染的,我没有让他们丢脸。我愿意捐献遗体做研究攻破病毒用,这是一件幸福的事……当时,我哭了。”
“那病人现在情况啥样?”阳虹也被感动了,不禁对那公安战士肃然起敬。
“正与疾病抗争着,挂上了呼吸机。主治医生说,那人是最早确诊来院治疗的七个病人之一,他如果能再挺一周,就有活下来的希望……”
阳虹心中一阵铅块般的沉重。她想着自己区室的危重病人,不住地默默念叨:“但愿他们早日健康出院!”
小夏关切地问:“孩子谁带着?你对象干啥工作?”
这话题让她感觉别扭,更何况话题里还隐藏着大大的谜团。
吃过晚饭,阳虹累得散了架,强撑着打开了婆婆的视频,作出微笑的样子。郑阳阳看到她的视频,扬着小手叫:“妈妈,妈妈,我想让你抱……”,
阳虹极力平静一下情绪:“郑阳阳,好孩子,妈妈很快就回去了,乖乖地听奶奶的话……”。
婆婆一脸焦急:“你俩都干啥啦?谁也不回来。阳阳天天闹,哭着要妈妈,要爸爸……”
阳虹一阵难过,忙安慰自己:“大自然自有守恒法则,所有失去的,会以另一种方式归来。”
“嘟”来条信息:“阳虹,我身体好,勿念……”
阳虹一看是那“狠心贼”的两行字,没回信息,心想:“装什么大尾巴狼!”。她给好友小冬发条信息,嘱咐她盯着亢姗姗,有新情况马上报告。
小冬回:放心虹姐。后面带个笑脸。
躺在床上,阳虹给年迈的父母,给哥嫂分别发了视频,嘱咐他们,对“新冠肺炎”万万不可掉以轻心,一定要勤洗手,戴口罩,少聚集,保清洁,常通风……
发着信息她睡着了,她梦见亢姗姗真的成了新冠病毒在纠缠她……
三
重症监护病房,是医护人员与病魔抢夺生命的地方。阳虹忙得像个旋转的陀螺,脚不停地在各病房转。她细心察看每一间病房,精心照顾重症患者,每天工作10个小时以上。
有护士说她是旋风,她说:“我们必须跑得更快,才能跑赢时间,才能从病毒手里抢回更多病人。”
院领导评价她:“用忙碌的身影展现了护士的初心,树立了舍小家顾大家的‘健康卫士’先锋形象。”
五病室病人发烧到重度昏迷、还伴随着积痰、呕吐、腹泻。一个护士给病人擦拭了呕吐物用吸痰器吸痰时,做的不到位。阳虹重新为病人擦净嘴与脖子,接过吸痰器忙活。事后,她告诉那位护士:“穿着防护服,没事的,咱得对鲜活的生命负责。”
同行的一个护士被感染了,病情发展很迅速。阳虹望着闷得气喘吁吁泣不成声的她,心里像刀割一样难受。她担心过医护人员被感染,但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她抓住她的手,虽然隔着防护手套,仍能给她传递浓浓的友谊。
阳虹专门开了护士会,重申了工作程序,再三强调,对新冠病毒的预防绝不能麻痹大意。她私下里想:亢姗姗与新冠病毒有许多相似的地方,都隐蔽行事,都让她心生敌意,对她也绝不能掉以轻心。
一个护士跑过来:“护士长,快来!刘医生叫你。”
阳虹跑进了重症监护零七室。那个病人昏迷过去了。她赶忙为病人摆体位、 吸氧气。病人突然狠狠地朝阳虹前胸拍了一掌,她强忍着疼痛和委屈的泪水,为病人注上强心剂。
救助完病人,她禁不住想起了大学时郑爽打她的那一掌。那是大四毕业时,经过与亢姗姗三年多的角逐,最终,郑爽选择了她。那晚,他俩畅快地喝酒,郑爽喝得直吐。她到校卫生室给他拿“醒酒药”,返回他宿舍时,亢姗姗不知啥时来了。郑爽平躺着,亢姗姗伏在郑爽怀里哭泣,郑爽温柔地拍着她的背。她走进去,咳嗽一声。
亢姗姗站起身来,刚要走。阳虹叫住了她:“姗姗,留步!”
姗姗停下来,捏着衣襟不安地看着她。
“姗姗,我们是好同学。现在我与郑爽确定了关系,请你以后自尊自重!”
亢姗姗抬起头,迎着她刀似的目光:“对不起,别说你们确定了关系,就是结了婚,我也绝不罢手。本该属于我的,我就得努力争取……”
“你还长不长鼻子!”阳虹怒不可遏,飞快地甩去一巴掌,“啪”,“你给我滚!”
亢姗姗愤愤走了。她与郑爽吵了一架,她骂郑爽对爱情不“忠”。郑爽说她“粗野”,甩她一巴掌……她哭成泪人儿,一天没吃饭。
郑爽反复深刻地“检讨”,海誓山盟保证:坚决与亢姗姗“划清界限”。可直到他们结婚生子,她感觉他俩“界限”根本没“划清”,还不时地在一个“区域”“秘密行动”,这是她无法忍受的……
这一天,党和国家最高领导人前来祝融医院视察,对病人、对医护人员是一个多大的鼓舞啊!阳虹感到了自己的渺小,渺小得就像参天大树下的一个蝼蚁。
阳虹又连续工作十多个小时,带着一天的疲劳,来到“安全区”。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深呼吸。外面空气真好!空气里有了早春的气息。
她打开了手机,手机屏幕信息条目迅速滚动。她看到了婆婆的十几个未接视频,忙回过去。婆婆急躁的声音:“阳阳感冒了,发烧,打你俩电话都不接,发视频不回,咋回事?把孩子交给我,你俩不问了是不……”
阳虹忙说:“妈,妈,您老别生气,您老受累了!阳阳现在啥样?”
“医生不让输液,喝了药……”
“好,好,快让我看看他!”
视频里:阳阳看到她,扬起胳膊:“妈妈,我想你,想爸爸。奶奶说,你们烦我了,我……不淘气了……你们……快回来吧……”
阳虹止不住流出了成串的眼泪,忙拿开手机,稍停,她缓口气:“阳阳,你听我说,我与你爸爸有任务,任务完成后马上回家看你……”她忙挂了手机,再不挂就哭出声了。心想:“真是的,灾难时期,不经意间的一粒沙粒,也会成为一块压垮人的巨石。”
她看看手机,有郑爽的微信:亲爱的阳虹,我的任务快完成了,用不几天就回家了。
阳虹没回信息,她一肚子气,感觉很憋屈,身上仍有被巴掌击打的疼痛。她回到住室,拨通了小夏的电话。对方回话:“虹姐。”
她问:“小夏,你下班没?”
“刚回来,累死了。”
阳虹说了工作的劳累、辛苦,说了儿子的病,说了被病人打那一掌……她有个习惯,心里有委屈,不随便给外人说,但爱给最知心的朋友讲,讲出来心里就轻松了。
小夏说:“二区病人没那样的,就连病情最重的那位公安战士,昏迷时从没有过激行为,现在他轻了,更是彬彬有礼了……”
小冬来条信息说,亢姗姗出发了,据说,她这次离开医院是专门为了郑爽……
阳虹肺都要气炸了,这次完成任务回到家,她不再顾及《动物保护法》了,先吐亢姗姗一脸吐沫,然后扇她两耳光,再与郑爽离婚……这日子,这日子他奶奶个脚丫的,真没法过下去了!她心里像有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无法控制住冲天怒火。
四
阳虹恨不得马上去扇耳光,去离婚……可她上牙努力咬住下唇,拇指狠狠掐住手虎口:防疫是一场残酷的战争,我是白衣战士,不赢得胜利是不能退缩的!
阳虹和同事收治、照料了近百名患者。随着春天的到来,许多名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的患者转危为安。她的日子在紧张中度过,当看到一个个病人出院,便现出会心的微笑。
全愈的人员隔着玻璃窗对她大声喊:“你们穿着防护服、戴着护目鏡,看不清你的脸,但记得你温暖坚定的声音。”
阳虹感动得直落泪。
二十多天说起来不是个大数字,但在防疫中渡过却显着格外漫长了。艰难漫长的日子,随着政府政策的落实,疫情得以控制,病人一天天减少,医生护士一天天离去。最后一区仅有一个病人一个医生两个护士,阳虹是坚持到最后的护士之一。她听小夏说,二区还有她与一个护士、一个医生、一个病人。
阴历正月二十二倒春寒,刮起了冷风,下起了大雪。这天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最后的病人最后的医生护士要最后离开祝融医院,他们一刻也不愿停留。
窗外,北风卷着雪花;室内,卫建委领导为归心似箭的他们安排了简短的欢送仪式。参加人员不多,全都戴着口罩。
领导砂壶盖脑门上放着光亮:“同志们,疫情突临,在党和政府领导下,疫区抗疫工作有条不紊地展开,卓有成效。祝融医院重症监护室的医护人员,连续工作20多天,始终坚守岗位,有一份热,发一份光,勇敢担当战疫情,精神可嘉……”
领导离去,重症监护一区最后那个病人与他的家人流着泪对刘医生对阳虹千恩万谢。阳虹心中的潮水在一拨一拨地翻滚。她贪婪地看着窗外的风雪想:“原来幸福的生活就像这多变的天气啊……”恨不得插上双翅,马上飞到家中。
她来到室外,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她脸上迅速融化了。小夏赶过来拍拍她的肩:“虹妹,你看,他是谁?”
阳虹扭过身子,雪花敲打着那人高挑身材,北风没迷住口罩上那双明亮智慧的眼睛……烧成灰阳虹都认识他,正是那个“狠心贼”。一位女子站他身边搀着他,那女子廋挑身材,口罩上方刻意的弯眉单眼皮。正是那个新冠病毒似的亢姗姗,那个在人群中渺小,在狐狸中出众的东西!世间竟还有这样不要脸的,在她面前还黏黏糊糊的!阳虹冷冷地看着走过来的郑爽,眼睛里喷着火苗。
郑爽好像一幅木然塑像,缓缓地说:“让你生气了……”
阳虹静静地说:“我不生气,没时间生气,到家马上离婚!”
亢姗姗拉住了她要打人的手:阳虹,你听我解释……
阳虹厉声说:“别弄脏了我手!”
亢姗姗哭了:“阳虹,二十多天前,郑爽在工作中不幸感染了新冠肺炎,他怕你与家人担惊受怕,不让告诉你们。是我送他来到祝融医院,是我请求领导派我照顾他的……”
小夏说:“虹姐,他就是我说的那位公安战士,刚才说,他是你爱人……”
阳虹一下子愣在了那里……
在风雪夜里,郑爽又归到了她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