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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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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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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时

从春节退下来,宝元校长就感觉园丁小区不再像以前那样静雅了,变得很聒噪起来。每天早早就响起汽车发动声或喇叭声,一天到晚,断断续续,几乎不停。

他住园丁小区东南角。小区刚建好那会,他可以随便选房住,为啥那时偏偏选在东南角?因为这儿是别墅区,早起能从东面公园的花树缝隙里看到旭日的第一缕阳光。还因为这里偏僻,静雅。在岗时,许多来他家的人看了周围环境,欣赏着客厅悬挂的名人字画,都夸:还是宝校长这地方好!他们说好,他也感觉住这好。

可如今很少有人夸这好了,他自己也生出被“边缘化”了的悲凉。原本静雅的地方外面变得聒噪起来。按理说,小区里有车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可时时响,分分秒秒的响,就属于正常中的不正常了,不正常得让人连个美梦也做不成。

儿子在上海,女儿在北京,他们各忙各的事。老伴退休后天天乐此不疲地去老年大学上课,有时候去跳广场舞……

他突然感觉家里空空荡荡的,就像在一个庞大的会议室里,自己坐在主席台的中间位置,两边没学校领导陪同;台下,没有师生的身影。诺大的会议大厅里,铺着纹路复杂、淡雅高贵的大理石地面,蓝色素花墙纸的墙壁两侧,各悬挂着教育家名言;雪白的天花板上并列吊着几排未打开关的晶莹透明的“水晶灯”,那是一种空洞且有些幽暗的感触……

论职务,宝元原是“副县级”。退休前,丽日东升的早晨,他会在各位副校长陪伴下,在高一高二教学楼巡视,听学生琅琅的读书声;灯光璀璨的晚上,他常跟业务校长、高三级主任在高三教学楼道里漫步,看学子们奋笔疾书。年青人的朝气传染了他,让他感觉自己也很年轻。他留恋原来的各种会议。开学典礼会,师生会,高三学生百日誓师大会……每次开会,他都要周而复始毫无保留地散发出自己排山倒海般的能量,作“关于某某”的精美长篇报告。他坐一中大会议室主席台上中间位置,台下是全校教职工。或是在学校露天会场里,主席台下是全校师生,上万人。他讲话时,抑扬顿挫的声音通过麦克风随着高质量的音箱回荡在绿草茵茵的大广场上。会场里时而鸦雀无声,时而掌声雷动。

那时,除了那个叫郑丽的政工女校长坐在他身旁,让他时刻都有种背遭芒刺般的感觉外,其他人都让他感觉舒爽。郑丽上扬的细眼爱眯着,尖翘下巴的嘴紧闭着,一幅冷冰冰高深莫测的模样。全校领导、老师、学生,都对他恭敬顺从。唯有她,郑丽,常给他提出“反面”意见,让他难堪。与她在一起,就像不同肤色的人身穿同一式样同一颜色的衣服一样让人感觉别扭。宝元不允许这种现象存在,就让她提前“退了二线”。

宝元很顺畅地工作了几年,恋恋不舍地离开了令他依恋的办公室,离开了让他开心的学校。那时,他上下班都开着深蓝色玻璃的汽车,每天都风风光光的。可如今,“风光”已成了他人生某阶段的一个美妙记忆,多了一份“智叟”闭上眼睛看不见王屋山内心很“亡无”的那种体验。

临退休前一个月,他就把自家的房子,比着一中校长办公室装修了:墙壁上张贴着中国地图、世界地图,一中近景、远景规划图……东后墙的大书架前摆一张老板桌,老板桌上摆放二分支桌旗:一面国旗、一面党旗。党旗在左,国旗在右。电脑放桌子正中央,旁边安放着座机。那时,持续不断的“叮铃铃”的电话铃声凸显出他办公室的中枢地位。老板办公桌前放一对沙发,沙发中间摆放着明晃晃的黑玻璃长条茶几;茶几旁的沙发上,坐着请示工作或找他办事的领导,门口还有站着等他接见的人……

春节退下来,他早起跑步后不用开车,就坐在了“校长办公室”。可电话铃不响,无人请示工作,外间有个不是秘书的老太婆。出门没教学楼,没学校领导陪同,看不到教师,见不到学生……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张旧船票,已经失去了原有的全部价值。不知道这一春天是怎样熬过来的。只知道院里的花树发了芽长了叶子,开了花……隔着室内玻璃能看到远处现代广场的树木变得葱茏繁茂,并且有一天,他听到了杜鹃“催促收麦”的叫声。杜鹃的叫声,不仅仅只“催促收麦”,同时也把自己催促成了“明日黄花”。

老伴说他在家呆傻了,反复劝他去老年大学“深造”,或者叫做去换换新鲜空气。她夸老年大学多么多么美,多么多么雅,多么多么有意思……他经不住诱惑,心动促成了行动。

本是初夏,天气还凉爽宜人。宝元老校长戴上墨镜、鸭舌纱帽,又用一张口罩遮住自己多半张脸,然后驾着黑蓝玻璃汽车到了老年大学。

“老年大学”,就在县城职工技术培训学校旁边,很气派、时尚、怡人。气派的校园,时尚的综合大楼,怡人的专业:理论研究班,技术班、家政班、攻关班、歌舞班、诗词创作班、小说研究班……强烈地吸引着不甘寂寞的退休一族。今天各班学员全集合在阶梯会议室里开总结大会,老头老太太们齐聚一堂。

宝元校长靠后边角落里坐下。真是不来不知道,一来吓一跳。原来老年大学是东月县最大的鸿业公司创办的。鸿业公司总经理魏毅坐主席台正中央,他所厌恶的让他常有背遭芒刺般感觉的郑丽在乐乐呵呵地忙活。如今,她一如既往的年轻,原来紧闭的尖翘下巴的嘴在不住开合着。仍是眯着的眼睛,却突破了旧有的“冰冷”模式,溢出来甜甜的笑意。这笑意,像三月的溪水明澈而有暖意。直到今天宝元校长才知道,郑丽内退后当了老年大学的常务校长。看到这情况他就知道老太婆让他来“散心”的建议简直是糟糕透顶!在他面前,魏毅戴着近视镜大咧咧地坐着。宝元校长感觉他这样大咧咧的有点妄自尊大,需要的倒是其反面,谦虚与谨慎的态度。郑丽主持今天的会议,简直出尽了风头。自己来这里被动地演了一回古戏里“苍头”的角色。

会议临结束时,郑丽走到他身边,高声宣布:“这位是原东月县一中校长宝元同志,欢迎他到在主席台就座!”

会场里想起震耳的掌声。

有个熟语叫“冤家路窄”,他在窄路上正好碰到了郑丽这个“冤家”,宝元感觉自己被“冤家”有预谋地出尽了洋相,作为老部下的魏毅也并未出手相助。宝元校长尴尬地坐在主席台边临时加添的椅子上,前面没有遮盖红绒布的桌面,也没有“农夫山泉”瓶装矿泉水。隔着口罩他的脸红了,汗水淋淋漓漓把衬衫湿了个透。他身为“副县级”,啥场合没经过,啥世面没见过,今天这场合让他感觉很尴尬,尴尬得瘦骨嶙峋地失去了自我。让尴尬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他一时难理清头绪一一说出。总之,他稀里糊涂坐到了主席台上,稀里糊涂入了餐厅。那些大大小小的头目们,有的认识,有的生疏。熟悉的或在一起开过会,或在一起用过餐……在任时无论与生疏还是熟悉的人在一起,宝元校长总是极富有“主人翁”意识,从容淡定,谈笑风生。可今天,他的从容淡定、谈笑风生,好像撕裂的气球,里边的气体瞬间化为乌有了。他有种被“耍”了的感觉。在他人生的轨迹里,他啥时候不是“主人公”?作为“副县级”的他,能被人这样“耍”着玩吗!否定的答案是不言而喻的。

汽车声,消不掉的汽车声,发动声,起步声,喇叭声……宝元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在妻子陪同下,他去县第一人民医院五官科作了全面检查:颞颌关节、颈部及耳周血管搏动、血管杂音;颈部转动及压迫颈动、静脉后对耳鸣的影响,耳鸣音调的主音调和响度的强度……专家权威结论:耳朵无恙。对于专家的结论他半信半疑,他感觉自己某个零件或某些方面仍有毛病;也许是缺少了必要的精神支撑,就像一只被抽了筋的胖狗,再也立不起来骨架了。

他临离开医院上车时,听到两个白大褂窃窃私语:“……他是一中宝校长……”宝元“嘭”的关上了车门。

回到家,宝元坐在“校长办公室”里,想读读书,用读书的方法“镇住”外面不间断的聒噪声。他刚打开书页,一只绿头蝇像架侵略者的飞机“公然”落在他的领地(书页)上。他悄悄拿起蝇拍,刚刚举起,那苍蝇轻轻在他头顶的上空悠闲地绕个了几圈消失了。他握着蝇拍,在办公桌上、沙发,沙发中间摆放的明晃晃黑玻璃长条茶几上,瞪着眼睛仔细寻找,甚至找到了世界地图上亚欧大陆分界线乌拉尔山的标记。那只苍蝇却杳无踪影了。

宝元握着蝇拍坐下来刚要看书,苍蝇竟然在他耳朵上“着了陆”。他拿蝇拍朝耳朵狠狠打去,“啪”的一声,耳朵火辣辣的疼,可苍蝇早轻盈的飞走了。

宝元校长闷闷不乐呆愣愣地坐着。一会儿,那只苍蝇唤来另外两只同类,驾着翅膀时而从远处俯冲过来,时而在头顶盘旋,时而又消失得无影无踪,更是让他无心读书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宝元关上窗户,拿来“灭蝇灵”喷杀剂,高射炮似的,“火力全开”,狠狠关上门,回到卧室,重重躺在床上。

他百无聊赖地打开手机,选些消息灵通人士的电话,一个一个打过去,东拉西扯多半天,最后话题全集中在老年大学上。他惊喜地发现一个契机,老年大学还空着一把手的位置!他想当老年大学校长的愿望,像涨潮的海浪一拨一拨地冲刷过来。虽然老年大学只是社会群众性组织,但他仍想努力争取担任这个职务。不为别的,不吃馒头也要蒸(争)口气,他不能容忍郑丽处在他的上位。他了解到,要担任老年大学职务,需凭个人爱好提出申请,然后由鸿业集团理事会审批备案即可。

一张整天眯着笑的猪腰子脸出现在眼前。宝元想起了鸿业集团总经理魏毅:那副近视镜遮住了下眼皮肿起的双眼,完全是文质彬彬的模样。魏毅原是他的老部下。三十年前,宝元由县委办公室调到到一中当了校长,全家人由县委家属院搬到一中家属院。那年魏毅由文化兵退伍分到学校当打字员,会开车。他常常帮他买煤、看孩子,或开车载宝元校长开会办事……宝元让他到校团委工作。后来他主动辞职下海,宝元校长托关系帮他当了东月县鸿业集团总经理……魏毅逢年过节都来看他,每次都毕恭毕敬地说“永远不忘宝校长的大恩大德……”。那时候,宝元的每一声叹息都像暑天里的一缕清风吸引着魏毅的注意。宝元一直把他看作自家人。

宝元退休后,正赶上魏毅忙“任务”看他的次数少了。在宝元看来,这都不是个事,来不来看能咋的?能影响二人深厚的感情吗。连续两天,宝元有意识地在魏毅下班路上等他,把自己的车停在显眼位子,魏毅愣是没看到。以前,宝元随便在街上开车走,魏毅都能看到他,并赶上给他打招呼……

为消除汽车的噪声与苍蝇的干扰,宝元必须离开家门走上社会;要走上社会他必须毅然决然地把美好的计划付诸切实的行动。在七点半钟,他把汽车停在了鸿业集团公司大楼的路边停车位,站在门卫室旁边等魏毅。他憋在心里的话像子弹早上好了膛,单等目标一出现就立即“发射”。宝元校长戴着墨镜、口罩,鸿业集团公司不像教育局里的人,谁都认识他,再加上自己的装束,估计没几个人能认出来。可他认识魏毅,魏毅开的是红色的“未来K50”汽车。

八点十五分,魏毅的红色“未来K50”汽车过来了。宝元忙摘下墨镜、口罩给他摆摆手,魏毅在车里像首长接见下属一样,漫不经心地向他招招手,红色“未来K50”汽车慢悠悠地开过去了。宝元感觉有些厌烦,厌烦他没停下车来。宝元想走,手机来条信息:老校长等我。宝元站在自己车前,重新戴上墨镜口罩,无聊地看着手机里的信息。他感觉过了很长时间,想走。魏毅打着手机从鸿业集团公司大院里走出来,到宝元面前又打了两分钟电话“好好,听从领导安排。”才挂了手机:“老校长咋来这儿了?有事?”

宝元看着路旁的青绿色椴树叶子上的露珠,有种凉凉的感觉。他冷冷地说:“看来你很忙,有事我直说了。我退休了,想发挥余热,惦记上了老年大学校长的位置……这是你职权范围内的事情,不犯法,没舞弊。行就行,不行算我没说……”

魏毅理一下一丝不乱的头发,张张嘴又闭上了。正好又来了电话,他转过身子接听电话去了。

宝元径直打开车门“砰”的关上,打着火上了路。宝元在后视镜上看看。魏毅背着身子还在打电话。

到了家,宝元躺在床上吹空调,心里憋闷得像有人用气筒给打进了一肚子气。他并不在乎魏毅办成办不成“事”,严格说起来,这根本不是个事,他关键是没得到老部下魏毅谦恭热情的服务。宝元美好的愿望像被爆破的废楼倾斜了,坍塌了。心里像被玻璃碴子扎住了一样,生疼生疼的。

“哒哒”手机信息铃响了:“老校长……这事吧按说本不是个事,可郑丽担任着常务校长,就……”

宝元生气地回:“不办了……”把他的微信信息删了。一会魏毅打来了电话,宝元把电话挂了。宝元想想反而感觉轻松了:“郑丽风光就让她风光去吧!自己风光多少年了。正所谓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所谓风水轮流转是不……”

还不到暑天,天气好像闷热起来。汽车的各种声音无法消失,苍蝇无论怎样对它喷药,那斯总能从看不见的缝隙起飞、俯冲、盘旋,似乎成了”常态“。偏偏又响起了“知了”的嘶鸣声。他很是纳闷,小时候在农村夏天会被“知了”吵得耳鸣。到城里多少年来没听到过这昆虫的叫声了,据说“知了”的幼虫刚出土,早就被人逮光了。高级餐馆里一盘“爬叉”要价七八十元呢!

闷热的暑天过后的下午,凉爽的初秋风吹进了院子。宝元心里并没半点凉爽。院中的那棵榆叶梅,干瘦得像只将死的老鹰,无一点精气神儿。

宝元决定离开这个城市,要么去北京,要么去上海,像鱼儿逃进水里一样在东月城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到大城市不能与儿子女儿一起住,只在他们住房旁边租赁个房子。可老太婆不想去,她离不开老年大学,离不开一起跳舞的姐妹们。老伴不去,宝元外出的激情减弱了些许。

手机响了:“喂!是宝校长吗?”

“你,哪位?”

“我是鸿业集团公司办公室,经研究你正式被聘为老年大学校长,后天上午八点半,在老年大学阶梯大会议室,召开老年大学开学典礼大会,你准备一下,要作报告……”

“好!好!”

凉爽的初秋风像一下子吹进了宝元的心里,又像刮来一阵东风扫去了他心中的雾霾,瞬间开朗了:“到底还是老部下,心里装着老领导!”他幸福得找不到门儿了。他在网上查了老年大学办学方向、任务等有关资料,结合高中开学典礼大会上的讲话,整理好了演讲稿。一下午的时间过得特别快,好像没听到汽车的响声,没来苍蝇捣乱,就连偶尔发出嘶鸣的“知了”也销声匿迹了。

太阳映红西半天时,他去了原先常去的“小红理发室”理了发。女孩小红说:“宝校长原先一周来一次,现在退休了,却不常来了?”

宝元叹口气说:“退休了,鸿业集团公司又聘我担任老年大学校长,忙啊!”他说的好像自己担任老年大学校长已经很久了。

“是嘛?”小红微笑着,“哦!您早当老年大学校长了?开下您的后门呗!批准俺年青人去老年大学学习,行不?”

宝元嘴里没说话,心里感觉很舒服。

晚饭他吃得特别香,历史军事电影片没看到一半就睡着了,一晚上没听到汽车声,一觉醒来就到了大天亮。

他忙穿衣、洗脸、刮胡子,吃过早饭,早早开车过了“长江路”,再走一段“黄河路”,来到了老年大学。

郑丽正微笑着站在老年大学综合大楼前,热情地与他握握手,领他看了他在二楼的校长办公室。她笑眯眯地说:“宝校长喜欢清净,我把您的办公室安排在了二楼,屋里的布置尽量与您原来一中的办公室相同,您看还有什么不妥,我再让人收拾。”

宝元脸上挤出点感激的笑,但心里感觉她绵绵的话语里含有公鸡仰脖啼明的嘶哑嗓音,听觉上有些别扭的味道。

办公室很宽敞,也很明亮。墙壁上写着:“知识是永恒的追求”,“每位老年朋友的潜能远远超过已经实现的一切”。除了这些标语外,办公室其他布置与一中办公室基本一样:墙壁上张贴着中国地图、世界地图,东后墙的大书架前摆一张老板桌,老板桌上站立着二分支桌旗:一面国旗、一面党旗。党旗在左国旗在右。电脑摆正当中,旁边放着座机。办公桌前边有一对沙发,沙发中间摆放着明晃晃的黑玻璃长条茶几……

上午八点半,老年大学开学典礼大会在阶梯会议室里正式召开。宝元坐在偏位上,心里依然溢着幸福的暖流。会场下面就坐的都是男男女女退休人员,没一中师生人多,没一中学生年青,但主席台就坐的人身份地位很高。老年大学总顾问万副县长来了,鸿业集团公司李董事长与鸿业集团公司总经理魏毅到了场,现任的教育局局长也应邀入了座。这些大大小小的头目们在主席台上坐了长长的一溜。一句话:规格高。

郑丽宣布典礼大会开始,全体起立升国旗奏国歌。宝元作了关于“老年大学开学典礼”的长篇报告。麦克风效果良好,他除了两次把“老年大学”说成是“一中”外,讲话的效果自我感觉良好,不时赢来了阵阵涛水般的掌声。不少人在台下议论,“到底是一中水平!”宝元心中得到了久违的慰藉。

散了会,宝元依然沉浸在讲话后的愉悦情绪中。郑丽笑着对他说:“退下来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无论职务高低,只要能爽心地做些实事就行……”

宝元不加思索地点点头。

冬天来了,进了腊月,东月县的天气还是暖暖的。

宝元又恢复了原先在一中的精神状态,早早起床锻炼、吃饭,然后开车到老年大学上班。有时他也背着手在教学楼检查,常常皱着眉,感叹:“老年大学的学员比一中学生的纪律差多了!”

他听不到汽车声了,冬天里当然没苍蝇盘旋着捣乱,在高级大餐厅吃几次爬叉,夏天的鲜味犹存。他又恢复了原来的生活习惯,每周去“小红理发室”染一次发,定一次发型。那天,只有小红一人。她说:“您比原来还年轻呀!”

他谦虚地说:“哪里!小红过奖了!”

小红说:“实话告诉你,在你任老年大学校长前,我就知道您要担任校长了……”

宝元吃惊地转脸来看着她。

小红说:“真的。郑丽是我姨,鸿业集团公司李董事长是我姨夫。那晚我听姨夫对我姨说,‘总经理魏毅给我说,宝元心术不正,不宜任老年大学长……”

宝元心里像被人狠狠桶了一刀:“你还听到什么了?”

“我姨夫不住地埋怨我姨,‘要不是你极力推荐他,说他有能力,能把老年大学玩转,鸿业集团公司才不会任用一个心术不正的人担任老年大学校长……”

宝元没说什么,理完发,脸色有些发白。他离开“小红理发室”走向汽车时,像踩到了棉花包上,双脚有些发飘。他感觉,郑丽成了巨人,自己成了可怜的瘪三。瘪三在普通人眼里,永远不是志士,也成不了廉者,但他绝不饮盗泉之水,也不受嗟来之食!

春节时,他写了辞职信:由于本人身体欠佳,特辞去老年大学校长一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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