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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林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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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8/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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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河弯弯

小河弯弯

 蛙鸣如鼓,在一个仲夏的傍晚,我独自怀揣着一个盛大的梦想,站在洋峪河的石桥上,身后是一条通往村庄的小路,小路被浓密的树叶严严实实地笼罩着,那是许多杨树的枝叶,墨绿荫深而似云团。

 清淩淩的洋峪河,从云台山麓顺势而下,岔开两支水流,夹挟着二龙山,由大小洋峪的峪口分别流出,在东光村的村口汇合,自南向北,潺潺流过……

像所有村庄该持有的秉性一样,东光村的人们绝不会去阻挠一条河流的奔涌向前,虽然河道两边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稻田,它们需要河水的浇灌和滋养。下游的吴家寨、鲍旗寨乃至整个洋峪川的大小村庄,都依仗着这条河的恩赐,灌溉饮用、播撒收获,一代一代地延续着生命。

这是居于上游的人们,一直以来引以为荣的骄傲。

当然,我并不想去关心村里的人们究竟有多么的淳朴和善良,面对一条母亲河的血脉搏动,我认为,至少他们应该表现出一种与生俱来的无私奉献和博大胸怀!

而我的盛大的梦想,便是偷偷地学会游泳。哥哥是从来不会教我的,夏天的时候,他整日与一群野猴子爬坡翻沟,总也寻不见踪影。我羡慕男孩子们像泥鳅一样在水中游来游去。但我站在石桥上,长时间地望着河水,却始终不敢下水。

夕阳如绸,直到金色的余辉漫过天际,晕染了整个南山,我才决定趁着黄昏时分,找一片没有人的浅水域,眼睛一闭,猛地扑将下去,然后双臂用力挥动,双手不停地拍溅着水花,至于双腿呢,是浮不起来的,由于选择的水域太浅,只能胡乱地蹬着脚底的沙石,装模装样地模仿一下哥哥他们游泳时的样子,在水中扑腾一阵便湿淋淋地爬上河岸。

 一切都是徒劳,我最终像个可怜的落汤鸡,衣服牢牢地被河水捆绑在身上,用力去拧,怎么也拧不干,只好呆呆地坐在石头上,灰心丧气、懊恼极了!

村里的狗蛋告诉我,要想学会游泳,先得学会在水中憋气,他在河边厥起屁股,将头埋进水中,闷了一会儿,然后把头抬起,得意地看着我说:“瞧,就这么简单!”

我便在没人的时候,也学着他的样子,弯下身子,做半跪状,将屁股厥得高高的,头压得很低,憋了气往水中一扎……结果鼻子一呛,嘴巴张开,“咕咚咕咚”喝了一肚子生水,差点憋死在水中!

我一直记恨狗蛋,认为他不怀好意,故意捉弄我!我在他家的碎石堆上吐过唾沫,朝他家的院子里投过土块,他奶奶操着一根拐杖出来赶我,我并不害怕!她是个腿脚有毛病的瞎婆婆,以前听狗蛋说过,他奶奶眼睛没瞎的时候,经常欺负他母亲,整天骂骂咧咧的,他母亲是个不爱说话的女人,奶奶一骂就抹泪,从来不敢顶嘴,他奶奶是村里出了名的坏婆婆!有一次拿拐杖打狗蛋他母亲,脚下一滑,跌倒,摔骨折了,后来腿便开始瘸。不过,她还是要整日地骂,狗蛋因此而讨厌他的奶奶,直到她双目失明变成瞎子,才不再生事。

我和狗蛋经常背了大人捉弄瞎婆婆。有时会藏了她的拐杖,她寻不着了就只能摸着院墙走,像一只笨拙的老蜗牛,慢慢地挪动,我们就躲在一旁“哈哈”地大笑……

我母亲发现了我的恶作剧,从山墙外的柴堆上随手抽出一根细荆条,照着我的屁股就抽……我被她追得满村乱跑,直到最后我像兔子一样钻进英子家的牛栏间藏了起来,母亲找不见我,才气喘吁吁地罢了手!

后来,我终于不在村子里调皮捣蛋了,我的注意力开始转向村外的田野、山坡,当然也包括流淌的洋峪河。

鸣蝉撕心裂肺地在树林里歌唱,哥哥和他的野猴们又一次成功地将我甩掉,一溜烟似的钻进竹林畔,我被他们丢在沙坡上,一个人觉得无趣,便兀自到河边玩耍。

我看见发旺正握着一把大铁铣低了头在河堰上挑渠,大概他想给自家的稻田里引水。距离发旺家稻田不远处,胖婶正在地垄边捏黄花菜,她腆着肥肚,胖得看不见眼睛,脸上褶成左右两团圆圆的肉。

石桥下,坐着几个浣洗的女人,一边说笑一边举着手中的木棒槌,有节奏地锤打着摊在石头上的布衣……水花飞溅,铿锵有力的锤衣声,夹杂着女人的欢笑声,在此起彼伏的蛙鸣中,像河水一样“哗哗”地流淌……

发旺伸长了脖子,在休息的空档,扯开嗓门唱秦腔,他唱得混混厚厚的,很开心,鼻洼里都带着笑意。胖婶和他搭话,他不理睬,继续唱他的戏。胖婶便在河畔上朝他扔小石子,发旺身子一闪,“扑通”一声坐在水渠里,头上、脸上、衣服上……全是水!胖婶用手指着发旺,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发旺一点也不生气,他蔫蔫地站起来,用手平了平鼻梁上面挽起的几道皱纹,看着同样滑稽十足的胖婶,也憨憨地笑……

看他们笑,我也跟着笑……

蛙鸣一直喂着我的耳朵,我脱了鞋子,整个下午都泡在河里摸螃蟹。

微风吹着河岸的树叶,泠泠地作响。一些柳树的枝条拂过水面,轻轻划过几道弧形的波纹,慢慢的向外荡漾开去……光影浮动,柳枝摇曳;偶尔,水面掠过一只蜻蜓,从空中投射而来的几缕金光,瞬间像被揉碎了一般,均匀地洒入水中,河面上立刻波光粼粼,星辉闪耀了……

秋天的时候,哥哥在河滩的沙子里埋了很多青涩的柿子。

我在稻田边捡田螺的时候,他就藏在对面的玉米地里打埋伏。他知道冬娃子会趁他不在河滩守着的时候偷挖他的柿子。他必须冷不丁地抓个现形,这样冬娃子就会变得格外老实,后面的日子里,哥哥不用再在河滩上天天守着。

十多天过去以后,他来挖取温好的柿子,去了涩味的青果,是可以充饥的。在河里游泳,玩累的时候,坐在石头上慢慢地吃,不用担心再饿肚子了!

十月份,洋峪河岸的稻子成熟了,黄灿灿的,铺陈了一大片。金色的稻田在秋风中脉动起伏,试图荡平整个河滩。

大人们忙着在河道里搬运稻子,小孩子们则在上游的竹林畔里上树打毛栗。林子里郁郁葱葱的,高大的栗子树、橡树就夹杂在翠竹疏稀的地方。麻雀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在浓稠如墨的林子里,飞上飞下,好不欢腾!

 林子之外的蓝天下,翻滚的树叶在阳光下斑驳透亮。听见大人们在下游呼唤,仍想在林间逗留的并不应声,玩累了的便钻了出来,在洋峪河里洗去一身的灰尘,然后懒懒地躺在石头上佯睡,直到夕阳暗沉,暮色浮起……

一轮明月映照着南山,银色的清辉洒满了树杪,素白的月亮,仿佛一首清妙的人间小令,疏朗明丽。

那时,小河弯弯,月影盈盈,静静的洋峪河,犹如一位瘦腰的朦胧女子,恬淡如洗,缓缓流淌……

“叮咚叮咚”的水桶声又从杨树林的小路上陆续传来……人们踩着月光,挑着甘甜的河水,把山里的苦日子浇灌成一种满满的幸福和希望。

我呢,就静静地躺在月光下,睁大了眼睛仰望星空;耳畔传来如歌的蛙鸣,一条清澈的小河正从我的身边潺潺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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