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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明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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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7/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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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服老的父亲

父亲早已进入老年人的行列,可他就是不服老,常常做出与他年龄不符的事来。

2012年农历三月二十五日,是父亲的八十大寿,我和妻子专程回老家给他祝寿。一进家,便看见长久不骑的自行车放在檐台上,凡是该搁油的地方都搁了油,看上去,许多地方都油漉漉的。我问:“爹,你收拾自行车干甚啊?”爹答:“不干甚,就是收拾收拾。”父亲是铁匠出身,还粗通木匠活儿,搞过多年修配,家里有各种各样的工具,收拾自行车是小菜一碟儿。母亲悄悄告诉我:“你爹这两天正不高兴哩,你说说他。”询问之后,我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父亲的不高兴和大妹夫有关。大妹子在自村结婚,多年来,多亏了她和大妹夫照顾父母,这才让我们省了好多心。大妹夫走南闯北,是个很有能耐的人。有个老板投了巨资,承包了村里一道大山沟,聘请大妹夫替他管理。近些日子,大妹夫在村里找了好多人到沟里干活儿,不论男女,每天50元。父亲想去干活儿,可大妹夫找这个找那个,就是不找他,生了气。可这事儿,他也不明说,就是独自一人生闷气。他把多年不骑的自行车搬出来,用了两三天才收拾好——到沟里干活儿路远,得骑自行车。他把自行车收拾好,就是明明白白地表示:我要去干活儿。母亲最先明白他的意思,悄悄地跟大妹子说了,随后,大妹夫也知道了他的意思。大伙儿商议了一下,都表示:不能让他去——八十的人了,该歇歇了,为了那点儿钱,累出病来就不值了。大妹子见了我,也悄悄地说了此事,让我开导开导父亲。

别人都去准备午饭了,屋里只剩我和父亲。我小声地说了我的意思,劝他别去沟里干活儿。父亲先是沉默不语,到后来,突然冒出一句:“真格说哩,我还不如一个妇女哩!”我明白他的意思,虽然八十了,可要论干活儿,总比一个妇女强,他从内心里不服老。我顺着他的意思,说了一番话:知道你干活儿比一个妇女强,可年龄不饶人。人家老板见大妹夫把自个儿八十岁的老丈人叫去干活儿,会不高兴哩。再说,让你去那儿干活儿,人们会笑话我们哩。经过一番苦口婆心的开导,父亲终于答应不去了。

“真格说哩,我还不如一个妇女哩!”父亲八十岁那年说过的这句话,一直刻在我的脑子里。父亲就是不服老。

家里有棵笨槐树,也就是国槐,长在大门口左侧,一搂多粗。父亲每年爬到树上摘槐米,根本不听大伙儿的劝,不顾自己年过八十了。留着这棵树,一是担心父亲上树有危险,二是前边的邻居有意见——树枝延伸到人家房顶上,到了秋天,总往人家房顶上掉树叶,影响人家晒粮食。一家人都劝父亲卖了这棵树,可他就是不答应,还算了一笔账让我们听:“要是卖树,顶多给200块钱,一年的槐米能卖80块,几年就把树价挣回来了。养了几十年的树,在我这一辈儿卖掉啊。”我们说上树摘槐米危险之类的话,他说:“上了一辈子树了,怕什么哩!”我们又说邻居有意见的话,他不再吭声儿,可最终还是两个字:“不卖!”父亲年纪大了,不能惹他生气,只好暂时放下此事。

又过了一些日子,我回老家去,老远便看见那棵槐树变了样儿:凡是伸到邻居房顶上的树枝都锯掉了。我以为是找人锯的,殊不料,全是父亲干的!听母亲说,父亲搬来家中的小木梯,靠在树身上,拿着锯子上了树,爬过来爬过去,硬是把一根根树枝锯掉了。我埋怨母亲:“你怎么不说说他?”母亲说:“你爹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说了好几回,不听!”我埋怨父亲:“八十多的人了,还上树哩?要是摔下来,那可就麻烦了!”父亲不以为然:“听着怕哩!上了一辈子树,拍什么哩!”我又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之类的话,父亲不吭声,等我话音落了,说:“这回,他们也甭对咱这树有意见了,咱谁也不影响了!”

这事儿发生在父亲82岁那年。父亲就是不服老,谁也拿他没办法。

今年暑假,我回老家住了两天。多年的茅房漏雨,趁我回家,父母想修补一下。大妹子跑来帮忙,我俩去推水泥和沙。就在这段时间里,父亲找来泥抹等工具,还把一丈多高的木梯搬出来,靠在茅房上。那个梯子,挺沉的,我扛起来也有点儿吃力,可父亲84岁了,竟然把它扛了出来。我埋怨父亲:“等我回来再扛嘛,你年岁大了,扛这有危险。”父亲还是常说的那句话:“怕什么哩!”我和大妹子把和好的水泥往茅房顶上运,父亲手持泥抹,把水泥均匀地抹在茅房顶上——这是技术活儿,父亲不让别人干。说到底,他就是不服老。

父亲不服老的事情很多,上房扫雪,下地干活儿,担水担粪……他从来不认为自己年过八十老了,所做的事情常常和他的年龄不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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