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第一块表

1972年春天，我上了初中，到西洪子店中学读书。要是岗南水库里没有水，走5里地便到了学校，要是有了水，绕来绕去走山路，那就得走8里地。家里没有表，吃早饭的时间全凭母亲靠感觉掌握，这就有了种种麻烦。

早晨起来，母亲先给我做点饭，等我吃过了，再做全家人的饭。何时起床做饭，这是最为关键的，既不能太早，也不能太晚。早了，我睡不够，晚了，就会迟到。有一次，阴天，窗户亮得晚，母亲起床迟，我迟到了。还有一次，下了一场大雪，母亲以为该起床了，赶紧起来做饭。结果，我到校时，班里一个同学也没有。我少不更事，不知母亲的难处，竟然朝母亲发火呢。那时，我太傻了！

家里没有表，也给父亲带来麻烦。父亲在一家工厂上班，离家十几里地。天短时，父亲在厂里住，天长时，父亲在家里住，早饭后去上班，中午在厂里吃饭，晚上回家。父亲勤劳，早晨总是早早地起床，干一阵子活儿，等母亲做熟了饭，再吃饭上班。

一年秋天，父亲为了掌握时间，用粉笔在墙壁上画了一道线，等阳光照到那线时便动身。一次，两次，一连多次，按这个时间动身，都误不了上班。父亲很高兴，以为找到了掌握时间的窍门儿。殊不料，麻烦来了。有一天晚上，父亲回来后，大惑不解地说：“今个儿上班迟到了！好几天了，都是阳婆儿到那儿时走，没有误；今个儿，还是阳婆儿到那儿时走，误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儿？”上班迟到是受罚的，父亲懊恼至极。

我虽然上了初中，但我对父亲的疑惑解释不了。多年后，我才知道其中的原委。秋分那天，太阳直射地球赤道，南北半球昼夜平分，白天和夜晚各长12小时。在这之后，夜晚越来越长，白天越来越短，也就是说，日出越来越晚，日落越来越早。父亲在墙上画的那道粉笔线，随着时间的推移，阳光照到那儿的时间越来越晚，父亲不知这个道理，还按阳光照到那条线去上班，便迟到了。

家里没有表，实在不方便。父亲好几次说：“攒点儿钱，买一块表。”然而，一天天过去了，钱总是攒不下，表总是买不来。那时，日子艰难，用钱的地方多的是！

一天，父母到了供销社一趟，买回一块长方形的表，塑料壳，玻璃罩。装上一节电池，那表便“嘎哒嘎哒”走个不停。全家人都高兴，终于能够准确地掌握时间了。父亲弄了一张纸条儿，写上某年某月置，贴在表的一侧，还眉开眼笑地说：“这回，再也不担心迟到了！”我想的是：“这回，能看着钟点上学了！”

多年后，我才知道，母亲把她的银镯子卖了，这才买回那块表。那银镯子，是母亲唯一的一件首饰，是外祖母留给母亲的唯一的一点念想。父亲知道这东西在母亲心里的分量，再艰难也不同意卖。母亲执意卖了它，买块表，父亲这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