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的抉择

1985年9月，我到石家庄师专中文系教师进修班学习，这是我教书6年后，又参加成人高考得到的学习机会。两年后，我毕业了。托人向教育局长求情，我到平山县柏岭中学任教，这是一所乡中，条件极差。我为什么到那儿呢？

临近毕业时，我听说一位同学转行到县委办公室去了，便动了转行的心思。恰好，有个亲戚可以办这个事。我跟他说了我的想法，他说：“今年太迟了，明年给你办吧。”我打算先找个地方待一年，第二年转行去。此外，还有一个原因：柏岭中学和我岳母家所在的下槐村相距三里地，当时，爱人上班了，两岁的儿子跟着姥姥，我想多陪陪儿子，以弥补前两年的欠缺。

柏岭中学一共三个班，初一、初二和初三各一个。我担任初三的语文课，还兼着初一的生物课，工作量不大，日子特别悠闲。教书之余，我读书、写作，这是我多年的爱好。星期天，我到岳母家陪伴儿子，给他讲故事，教他识字、数数儿。不久，学校让我担任教导主任，我一边上课，一边搞管理工作。尽管任务多了一些，但学校不大，事情不多，日子仍然悠闲，我特别开心。

转眼，到了1988年夏天，亲戚问我：还想不想转行？我再三考虑，总是拿不定主意。我跟老校长谈及此事，他建议：别转行。你到政府部门，也就是做文秘工作，那差事不好干！看人脸色行事，对这个哈腰，对那个微笑，动不动还挨顿批。最要命的是，一旦忙起来，会没明没夜地忙，一天三顿饭也吃不到点儿上。我眼看就要退休了，想法给你活到一下，你当校长吧。当几年校长，再想法当个教育干部，这比转行强。我想想眼下的悠闲，再想想老校长的话，便打消了转行的心思，继续过着悠闲的日子。

不久，我深切地感到了当教导主任的烦恼。老校长即将退休，常常回家，把许多工作交给了我。那些琐琐碎碎、鸡毛蒜皮的事，让我心烦。一件事做得不妥，便有人发牢骚，一句话说得不合人意，便把人惹恼了。安排课表这么一件小事，也让我烦恼不已。这个不满意，那个想调一下，都不想上第四节的课，也不想上下午第一节的课。答应了这个，那个又来，闹得我窝火。更让我头疼的是，听了老师们的课，不提意见不合适，只要一提意见，人家就恼了。老师们在乡中工作，生源差，谁也知道，再卖命地干，也出不了成绩，索性破罐子破摔了，谁也不肯好好工作了。然而，也不能太不像话吧，该撞钟的时候也得撞吧。上课迟到，教案不好好写，总得说说他吧，你一说，他火了，给你使起脸子来，好几天不理你。这管理工作啊，还真是不好做！我怀念从前的日子，备课，上课，剩下的时间，读我喜欢读的书，写我想写的文章，那时何等的开心，何等的幸福啊！用不着看别人的脸色，用不着听他人的牢骚，那是何等的自在！我厌烦了管理工作，要是让我一辈子如此，那我真是受不了！

正在这时，古月中学校长付学斌老师给我捎话，让我到他那儿一趟。付老师是我的老朋友，老上级，我跟他交情极深。跟他见面后，他说：你来古月中学吧。在乡中工作，再好好干也出不了成绩。慢慢地，就把人晃悠了，就不思进取了。我不假思索地答应了。

我知道，到古月中学担任高中语文，学历不合格，必须进修本科学历。古月中学班级多，任课老师之间的竞争特别激烈，稍不努力，就会落后，就会挨批。两个班的语文课，学生也多，工作量远远高于现在。总之，到那儿工作，就不能过悠闲的日子了。我也知道，到那儿工作，可以促使我上进，让我的业务水平更上一层楼，这对我一生有好处。我不适合做管理工作，就到那儿上课，安安生生当一个语文老师，工作之余，读书写作，就过这样的日子吧。将来，在报刊上发表一篇又一篇的文章，再出一本书，那才是我的最高理想啊！

老校长得知我的打算，劝我再考虑考虑，我说了我的想法。他说：“人各有志，既然你想好了，我也就不再多说了。”也有人劝我：“先当校长，再当教育干部，那可比当老师有前途。”我哈哈一笑：“我不喜欢那样的事。”

1988年8月，我到古月中学工作，上高一两个班的语文课，兼班主任。第二年，因高三缺老师，担任高三两个班的语文。此后，一连十几年，担任高三语文，直到2012年，高三老师不缺了，我才返回高一。随后，多是跟班走，从高一教到高三，再返回高一，再教到高三，一连教了数届学生。其间，1995年，我参加成人高考，考入河北师范大学中文系函授班学习，三年后，我41岁时，拿到本科文凭，成了学历合格的高中语文老师。我不停地写作，在报刊上发表了三百多篇大大小小的文章，登上了《语文教学通讯》《中学语文教学》《语文月刊》《中学语文教学参考》《中学生·高中作文》等名刊，姓名和一些名家并列在一起。还担任《语文导报·高中版》《初中生周报》《高校招生》《考试与招生》《学习导报》等报刊的特约编辑或特约撰稿人。还推荐并发表了一百多篇学生作文，许多学生在我的引导下爱上了写作，发表一系列作品。我还在搜狐上开了博客，发表了四百多篇文章，还在中国作家网上发表了一百多篇作品。

2017年12月，我办了退休手续。工作将近四十载，我一直是一个中学语文老师。我曾在《语文报·高中版》上发表《我的幸福你不知道》，写了当语文老师的幸福。在篇末，我写道：“假如有来生，我还会当老师。”这是我的心里话。

哦，忘了一件大事！当老师数十载，我最大的、也最自豪的成就是：我帮儿子战胜高考，让他顺利考入北京科技大学，后来，又考上研究生，并在北京找到了理想的工作，把户口落到北京，又在北京安了家。初中和高中，儿子都在我任教的中学读书，即使有机会到外地读书，我也没有让他去。我一直辅导他学习，在他的成长过程中，我付出了汗水和心血。那年高考，在普通中学读书的儿子，竟然成为全县的理科状元，县电视台做了多次宣传。有人说，儿子高考成功，我下了很大的功夫。确实如此。

我曾在《高校招生》上发表过《我帮儿子走过高三》《偶尔出手把把舵》，详细地介绍了我在学习、生活、心理等各个方面帮助儿子的事。文章发表后，多家网站转载。我还在《考试与招生》上发表了《战胜高考的法宝》，也写了我帮助儿子走过高三，顺利考上大学的经验。有一次，我在家中聊起闲话，说：“要是我不离开柏岭中学，我就会当校长，当教育干部，55岁就退居二线了。”儿子当即说：“那样的话，你的一生就晃悠了，我也不可能考上那么好的大学。”我认为，这话有道理。

1988年的抉择，让我当了一辈子中学语文老师，我从来没有后悔过。假若有来生，我还会如此抉择，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