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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明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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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9/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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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老师

在古山中学,张老师是个独具一格的人,也有点不明事理。

那年,岳母来我家中住。一天,她在校院里转了一阵子,回来后说:“有个放羊的,在你们校里转过来转过去,不知道干什么哩。”我和妻子都纳闷儿:“怎么会有放羊的?”岳母极为肯定地说:“就是一个放羊的!”随后,她说了那人的特征。我俩一听,明白了:“那可不是放羊的,人家是老师。”岳母说:“一个老师,怎么穿成那样儿?一身劳动布衣裳,洗得发白了。”

要是光看打扮,他还真像一个放羊的,一双旧得不能再旧的布鞋,肥肥大大的劳动布裤子、褂子,满头白发,似乎好长时间没有理了。那时,他正在学校管劳动,也就是把工具分发给参加劳动的班级,劳动结束时,收回工具,放到库房里。别看张老师穿成这个样儿,干这个事儿,他可是大学本科毕业呢。只可惜,他1964年秋考入师范大学中文系,上到1966年,“文革”爆发,他的求学也就完全停止了。名为本科毕业,实际上只上了两年大学,没有学到什么东西。后来,他到中学任教,先教语文,后教历史,再后来管劳动。随着工作的变化,他的打扮也就越来越不像一个老师,怪不得岳母说他是“放羊的”。

后来,学校没有什么活儿可干了,也就不需要他管劳动了。恰好,收发室的老郝因病回家了,学校让他管收发。过了一年多,他也该退休了,学校安排肖老师接替他的工作,等交接完毕,他就完成使命了,就可以回家歇着了。

张老师毕竟上过大学中文系,对书有一种特殊的感情。他不停地购书,收藏了许多文学名著,锁在书柜里,谁也不肯借给谁。他喜欢写作,但从未发表过。他老婆是个农村妇女,嫌他一个劲儿地买书,不止一次地嚷嚷他:“你买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哩?以后,谁还看哩?等你一死,孩子们就当废纸卖了!”老婆说的是实情,他家三个孩子,都不喜欢读书,老大连高中也没有考上,修地球去了。他不理老婆的嚷嚷,还是一个劲儿地买书。买来之后,锁到书柜里,有的连他自己也没读过。

那时,我担任学校语文组的组长。一天,校长打电话,让我到他办公室。校长说了他的想法:让语文组办一份校刊,专门刊登师生的文章。在此之前,我主管过文学社的工作,办过一份油印的刊物,深知其中的艰辛。我说:“老师们都上着课,忙得团团转,没有时间办校刊——工作量太大了。”我又提议:可以办一份文摘性的校刊,从公开发行的杂志上选摘适合中学生阅读的文章,还可以加一个栏目,就叫‘师生文苑’,专门刊登师生的文章。这样的话,工作量小一些,语文组可以办。校长同意了,让我着手去办。

我从报刊征订目录上查了好长时间,终于选定了二十多种适合中学生阅读的报刊。我拿着所要订阅的报刊清单,到了收发室。他接过清单看了一会儿,很不高兴地说:“你们语文组怎么订这么多?我光给你们组送也送不过来!”

我耐心地告诉他:这不是语文组订的。校长让语文组牵头办一份文摘杂志,目的是给学生们提供课外读物。订这二十几种杂志是校长批准的,就是为了从里边选择适合中学生阅读的文章。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还是嘟囔:“我光给你们送也送不过来!”随后,他又说:“要是让我当个编委,我就给你们送。”

我有些不耐烦:“你要是想当编委,得找校长说哩,我可做不了主。这杂志来了以后,你不用送,打个电话我来拿。”

准备接替收发工作的肖老师笑道:“送送也不要紧。”

张老师这才无话可说。真不知道他是如何想的,明明就要离职了,还说那些话干啥哩。也许,他是爱书之人,见语文组订那么多杂志,有点羡慕嫉妒恨吧。不管怎么说,他真是不明事理!

说起他的不明事理,我想起这样一件事。那年,他承包了学校的小卖部。有个老师在石家庄师专进修,妻子在古山中学教书,他常常回来。张老师让人家捎过一些货物,还对人家说:“你看见有什么便宜东西,估计着可以卖出去,给我捎回来吧。”那位老师很高兴,可以挣点路费,这是双赢的好事。一次,他给张老师捎回来一大包袜子。张老师一见那么多,拍卖不了,说:“我不要袜子,你还退回去吧。”对方没法,只好背到家里,准备返校时去退。张老师他老婆听说此事,嫌他做事糊涂,找到那位老师家中,说:“他办的不是人事!这袜子不管能不能卖出去,你捎回来了,我留下。”他老婆当即付了款,把袜子背到了小卖部。此事传遍全校,人们都说张老师还不如他老婆懂道理。

张老师退休了。因为无事可干,便捡起废纸来。这个垃圾堆上扒拉一阵子,那个垃圾堆上扒拉一阵子,好多编织袋子摞在那儿,都装满了废纸。听人说,他老婆嫌他有失身份,不让他捡,可他不听,振振有辞地说:“我不偷不抢,捡一天挣十几块钱哩!”

然而,这实在有失身份。老师们说三道四,把他贬得狗屁不如。后来,他突然不捡了,也不知道是何人的劝说起了作用。

再后来,他迷上了种地。上着班时,他便到周围村里拾荒地,种玉米,种谷子,栽山药,种各种各样的菜。退休后,他更加痴迷了,种得更多了。人们经常见他穿得破破旧旧,一趟一趟地担大粪,比个老农还老农。他把种的菜卖到学校食堂,又把玉米弄到集上卖。看他的打扮,看他的行为,谁也不相信他是个退休教师。

有一次,他所住小区想让他看大门,每月800元,这远远超过他种地的收入。可他不干,说:“我嫌那死巴哩!我就是愿意种地!看着庄稼一天天长大,长得那么强,我心眼里可高兴哩!”

不管人们说啥,他依然我行我素,一门儿心思地种地。时间长了,人们习以为常,也就不再说三道四了。

在古山中学,张老师独具一格;就是在更大的范围内,也很难找出像他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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