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赵

老赵，毕业于大学中文系，教高三语文多年。学校有一百多位老师，其中，三四十位是他的学生。不管评模评优，他次次有份儿。也许是看上了他的人脉，新任校长提拔他当了教导主任。这新角色，让他惹恼了许多人，也让他赚了满肚子气。

他是个特别死巴的人，是职业养成的习惯吧。在他当主任之前，人们便知道他这个特点。有一年暑假，他正在集上走，突然，有人拍他的肩膀，并说：“老赵，赶集哩？”他一扭头，是他刚刚教过的学生，便一脸的不高兴，鼻子里哼了一声，快步走开了。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学生们私下谈论起老师来，常常省事一些，不叫老师，而叫老这老那的。这个学生，就是大大咧咧的人，平时说惯了“老赵”，突然看见他，便叫了“老赵”，也算失口了吧。要是他当年考上大学，也就没有了后来的事，偏偏他没有考上。暑假后，老赵教补习班的语文，这个学生来补习。他听说此事，找到校长，说了叫他“老赵”的事，又一口咬定：：“要是他来补习，我就不上补习班的课了！”校长只好让人通知这个学生：“到别处补习吧。”学生不甘心，让一个和老赵关系不错的老师领着，上门求他网开一面。不管学生怎么道歉，也不管那个老师怎样说好话，到头来，他还是两个字：“不沾！”

当了主任后，他的死巴更突出了，那时，高考在7月初举行。分数出来了，整个学校上线12人，很不理想。校长挺生气，整天绷着脸，他也觉得不光彩，整天没有笑模样儿。正是挥汗如雨的天气，他和教导干事忙着整理上线考生的档案。他第一次干这样的事，教导干事也是个新手。不分白日黑夜地干了几天，把档案整理好了，也送到了县教育局。正在他要喘口气时，封老师的儿子找他来了，他的档案还没交哩。他火冒三丈：“截止到昨天下午，你怎么今天才交？”见他发火，对方赶紧解释：“第一志愿老是定不下来，这就迟了。”他仍是发火：“所有的档案，昨天便送到教育局了，你今天才交，这怎么闹哩？”对方急了，赶紧回家报告了此事。封老师一急，气也上来了，找到他理论：“一共12个上线的，你收了11个人的档案，就去交啊？同一个学校的老师，就算我交得迟了，你也应该招呼一声吧！哪能一声不吭就去交了？”他的死巴劲儿上来了，一口咬定：“你没有按时交，就是你的责任！你自己想法吧！”封老师更加生气：“你没有收全档案，就去交了，这就是你的责任！你得给我想办法！”二人争执不下，都火气冲天。封老师又急又气，但又没辙，赶紧去找校长。恰好，校长出差了，只好等他回来。

校长回来后，听说此事，赶紧和县教育局联系，对方答复：所有档案都交到了市教育局，你们直接送那儿吧。校长和封老师商议：“出了这个事儿，也甭追究谁的责任了，赶紧想办法解决吧。这样儿吧，还是自个儿办牢靠一些。按出公差算，你们辛苦一趟，学校给你们出上车费和差旅费。”话说到这个份上，封老师还能说啥呢？他和儿子坐上早车到了市里，费了一番周折，总算办妥了此事。此后，封老师一家便与他有了隔阂，嘴上虽然不说，但心里别扭着呢。有一年元旦，老赵挨家挨户地去拜年。走到封老师家门口，他敲了门，封老师开了门，一见是他，赶紧招呼他进去。可他摆摆手，冷冰冰地说：“拜年哩啊！这就算拜了啊！不进去了。”随即，他扭转身，向下一家走去。见他这样，封老师一肚子气，对好多人说了此事，还说：“说实在哩，他还不如不给我拜年哩！”

一年秋天，学校开运动会。他跑来跑去，看见这个离岗，看见那个不在位，心里烦躁至极，火气一蹿一蹿地往外冒。看见别人，火气还压得住，说话还有个分寸，可一看见从前的学生、如今同事，他便发起火来，变着脸训斥，比从前教他们时还要严厉。有个老师脾气火爆，被他训得灰头土脸，一时没忍住，嘟囔道：“又不是光我，值得这么训吗？”老赵见他不服气，火更大：“先甭说别人，就管好你自己吧！擅离职守，就是不对！这点道理还用我教你哩！”那个老师也来了气：“我就是擅离职守了，该怎么处分，你就这么处分吧！”老赵圆瞪两眼，脸变了形，嘴张了好几次，也没有说出话来。老赵生气，也委屈，在他看来，你们是我的学生，就该坚守岗位，支持我的工作。你们都不支持，谁还支持哩。学生们也生气，也委屈，在他们看来，你是老师，就算不照顾我们吧，也该一视同仁，不能变着脸，训得我们无地自容吧。我们也是一把年纪了！也教着一大群学生哩！这次运动会之后，他的学生们大都对他有了意见，与他疏远起来。他心知肚明，一肚子气，暗自道：“这主任，真不如不当哩！”

又过了一年，校长调走了，新校长是原先的副校长，早就对他看不惯。新校长提拔了一个管教学的副校长，是老赵从前的老同事，与他早有隔阂。这么一个格局，他能顺心吗？有什么事，校长和副校长商量后，便定了。副校长负责落实，他隔过老赵，直接找年轻的副主任布置。副主任得了指令，跑得极欢，三下五除二把事情干了。人家把事情干完了，老赵还不知道哩，他完全被架空了，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摆设。他觉得委屈，跟副校长说：“有什么事，应该先通一下气吧。”人家不理他，他也没辙，只好继续当他的摆设。

他自觉无趣，找到教育局长，要求调到工作。局长知道学校的情况，同意他的要求，问：“调动以后，你还挂职不？”他即刻答道：“不挂了，就当普通老师，上我的语文课。”于是，他到了新单位，又干起了老本行。

他走之后，年轻的副主任升为主任，心情特别好，劲头儿特别大，教导处的工作得到了上至校长、下至每一位老师的赞扬。就连老赵的学生们，也说新主任的工作做得比老赵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