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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明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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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1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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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老郝

他叫郝庆祥,是一个身兼多职的人,打钟、收发、门岗、保洁员,此外,还义务给老师们理发,修理自行车。不管是老师,还是学生,都喊他“老郝”。我一直认为,他是一个干事最多的人,一个值得永远怀念的人。

1973年春至1974年冬,我在河北省平山县古月中学读高中,认识了老郝。他年过五旬,身材高大,粗粗壮壮的,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每到报刊征订时节,他便利用自习课,一个班一个班地宣传:“同学们,该订报刊了,谁想订,到我那儿登记。”如果哪位同学订了报刊,他会送到班里,亲手递给你,从来不让别人转交,生怕弄丢了。

1988年,我到古月中学任教,跟他更加熟悉了。那时,他65岁了,早已退休,可学校不愿意让他离开,又返聘了他。正好,他也不愿意离开学校,就这样一年一年地干了下来。我跟他谈起读高中时的事情,赞扬了他的负责精神。他很高兴,跟我的关系一下子密切起来,仿佛多年不见的老朋友重逢了。

学校有一口大铁钟,挂在高高的木杆上。老郝管着这口钟,从起床钟打到熄灯钟,一天不知道打多少次。他宿舍里挂着两块圆圆的大钟表,天天对得准准的,那钟打得一分一秒都不差。有个老师跟他开玩笑:“老郝,你今天的钟打得不准。”他非常肯定地说:“不可能的事!我天天跟着收音机上对时间,一分一秒也差不了!两千多人,天天听着这钟上课下课哩,可不能出错!”

两千多学生,一百多老师,光是报刊,就不知道有多少,他天天送。老师们的,他送到家中、办公室,学生们的,他送到班级,一天下来,不知道跑多少路。那时,信件还多,老师的,学生的,一天一大摞,他也亲自送到你手中。到了报刊收订时间,他到班级宣传,到教研组宣传,见了长年订阅报刊的老师,还乐呵呵地特别关照一声:“该订报刊了,记着去订。”那些年,我自己订了报刊,还给儿子订了报刊,还常有样报样刊、编辑来信,他都一一送到我家中,从未出现差错。有一年,他腿疼,走路不方便。他把报刊信件一一整理好,在窗口看着,看见有人过来了,不管年龄大小,总是恭恭敬敬地喊声“某老师”,说:“有你的……”他把东西递给你,有点抱歉地说:“我腿疼,不能给你送到家里了,你捎上吧。”要是碰不到报刊信件的主人,他就拖着病腿,一瘸一拐地送去。看着他那高大的身躯,在校院里晃晃悠悠,大家都感动不已。为了减轻他的负担,知道报刊来了,便主动去拿。

他特别负责,特别认真。因为报刊是他征订的,要是送不到师生手里,他就觉得有愧。有一次,我觉得自己订阅的《小小说选刊》该来了,便去问老郝。他说:“是该来了,我给你问问投递员。”过了两天,他见了我,说:“我问投递员了,他说查一下。”又过了两天,他告诉我:“投递员说找不到了。不过,这事你放心,我一定让邮局给个说法。”后来,他一瘸一拐地到了我家中,把那期《小小说选刊》的款给了我。听说,他为了此事,找到邮局负责人,非要他给个说法,还说:“报刊是我给你们征订的,要是这么丢,我就不给你们征订了。”给他退款后,他还是不高兴,嚷道:“老师们订阅报刊是为了学习,你们给人家丢了,让我怎么向老师们交待。就算退了款,老师们也不高兴。”对方再三道歉,保证以后不出现这样的问题,他才罢休。就是因为他的认真,邮局专门找了一个特别细心的投递员,负责学校的报刊信件。此后,我的报刊从来没有缺过。

学校门口有两扇大铁门,还有一扇小铁门。早晨,学生们要到校外的大操场上出操,他早早地把大铁门打开,等学生们出操回来,他再关上大铁门,上了锁。其余时间,只开小铁门,有人进出,他好好看着,该进的才让你进,该出的才让你出。偶尔有学生外出,他要查看请假条,一丝不苟。中午,别人午休了,他看着门。晚上,熄灯钟打过后,他关门睡下了,可碰上晚归的老师敲门,他会马上起来开门,一句怨言也没有。光是看门,就够一个人忙活了,可这,仅仅是他众多工作的一种。

他还是保洁员,大门里里外外的卫生是他负责的,常常看见他拿着大扫帚扫地。他还是义务理发员,老师们常常找他理发,他从不拒绝。要是他正忙着什么事,会告诉你哪节课再来。有的老师不忍心老是麻烦他,到理发馆理了,他看见后,会嗔怪着说:“哦,还是理发馆理得好!不来我这儿理了。”你要是解释怕他麻烦,他会笑呵呵地说:“麻烦什么哩!要是不嫌理得不好,以后还来理。”如此一来,闹得你不好意思到别处理了。

那时,自行车还是主要的交通工具,几乎人人骑自行车。学校那么多学生,那么多老师,几乎天天要用气管儿。老郝弄根铁链子,一头拴到钉在地上的铁棍上,一头拴住气管儿。谁要打气,随便用。使用量那么大,气管常坏。一旦坏了,他即刻换上备用的,再抽时间修好坏气管,保证不耽误大家打气。有他在,大家真是方便。

他会修理自行车,准备了铁挫、胶水和废旧的自行车内胎。老师们的自行车跑气了,送给他,他抽时间给你糊好内胎。不管出了什么样的毛病,他都会不厌其烦地修。这一切,都是免费的。他特别喜欢整理新自行车。老师们买了新自行车,嫌车圈不圆,送去让他整,他特别高兴,给你整了车圈,还把车上所有零件整理一番,收拾得妥妥当当。老师们知道他这个爱好,买了新自行车,便送去让他整理。他高兴至极,乐呵呵地说:“行!我抽时间给你整整。”

68岁那年,他觉得不能再工作了,这才回家养老。过了些日子,听说他住院了。得知他出院回了家,我和一位同事去看他。见我们到来,躺在床上的他特别高兴,挣扎着坐起来,乐呵呵地说:“你们来,我可高兴哩!真是想你们哩!”

73岁那年,他去世了。全校的老师们去参加他的葬礼,给他开了一个追悼会。校长亲自致追悼词,其中有这样一句话:“老郝,我们永远怀念你!”校长这话,正是全体老师想说的。

哦,再补充几句:自打老郝回家后,学校再也找不到老郝那样的能身兼多职的人。学校按了电铃,不用打钟了,又找了一个专门看大门的,又安排了一个老师,专门负责收发工作,大门里里外外的卫生,让学生们负责。不管学校怎么安排,还不是比不上有老郝在。气管三天两头地坏,换了一个新的,又换了一个新的,总是解决不了打气的问题。后来,学校干脆不准备气管了——因为没人修,准备不过来。义务给老师们理发、修自行车的人,再也没有了。这怎能不让人怀念老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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