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两家人

暑假里，我回到故乡住了几天，听到两家人的故事，感慨不已，今记录如下，或许对人们有所启发。

第一家，男主人叫虫虫，性子刚烈，脾气倔强，遇上事，天不怕地不怕，从未见他向谁低过头弯过腰，也从未向谁说过软话，村里人对他看法不好，说他“半肝火”；虫虫的老婆也是一个心眼儿不多的人，说话粗声大气，咋咋呼呼。村里人说他俩是金童配玉女，老南瓜配切菜刀——配对了。

虫虫有个儿子叫文国，也是一个心眼儿不多的人，人们都说“文国真是虫虫的小子，没错”。文国娶了个媳妇叫花花，白白胖胖，心眼儿不少，大伙儿说：“文国真有命，娶了个好媳妇。”也有人说：“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当初，花花不愿意跟文国，但两个弟弟都上学，要花好多钱，父母没本事，便从她身上打主意，想要一大笔彩礼。找来找去，只有文国家愿意出这么多钱，花花无奈，只好跟了文国。转眼之间，便有了两个孩子。文国喜欢赌博，花花不让，常因此事吵架。一次，文国输了钱，正恼火，又碰上花花唠叨，更是火上加火，失去理智。偏偏花花没眼色，还是不依不饶地闹，文国怒火中烧，揪住花花，拳打脚踢起来。花花一气之下，扔下两个孩子，连夜跑回娘家，非要离婚不可。

虫虫两口子着了急，把文国骂得狗血喷头，硬是逼着他去叫花花。文国不会说软话，丈人还未说他两句，他便吆喝起来：“一个巴掌拍不响，这事光怨我哩！”丈人一家生了气，赶他出门，花花还骂他“四六不知”。文国被扫地出门，气不过，站在丈人家门口骂起来：“花花，你个六畜！你不跟我回家，你跟你爹过吧，你跟你哥哥过吧，你家自配吧！”丈人一家知道他半肝火，不理他。文国骂了一阵子，觉得无趣，回了家。见了父母，只说“花花不回来”，别的啥也不肯说。

第二天，文国的“英雄事迹”便传到了虫虫两口子耳朵里，他俩都气了个半死，又把文国骂了半宿。从未服过软的虫虫，叫上老婆，带上厚礼，亲自上门叫花花。见了亲家，虫虫说：“文国不是东西，你们甭跟他一般见识，看在俺俩的面上，叫花花回家吧。”老婆说：“千错万错都是俺那半肝火小子的错，俺这儿媳妇比小子好一万倍！俺宁可不要小子，也要媳妇！”说完这话，又拉住花花，一个劲儿地说好话。一次说不通，他俩也不生气，过两天又来，又带了厚礼，一连来了五六趟，终于有了活口。他俩又带着文国上门，逼着他下跪认错。跪了丈人跪丈母，还给花花下了跪。给花花下跪时，文国抹不下脸，不肯答应，虫虫发了火，猛地一脚，踢在腿弯里，文国立马跪在地上，花花不忍看，把脸转向一边。这么一闹，老丈人发了话：“花花，看在你公公婆婆的份上，饶他这一次吧！”于是，花花又回到婆家。

此事在村里成了一大新闻，人们都说虫虫有本事，挽救了儿子的婚姻。还有人说：“虫虫一辈子宁折不弯，这回真是服了软，半肝火劲儿一点儿也没有了。”

如今，孙子大学毕业后上了班，孙女正上大学，家里剩下老两口和小两口，日子过得挺滋润。唯一不顺心的是虫虫得了脑血栓，半身不遂，生活不能完全自理。花花特别孝顺，照顾虫虫像亲生父母。村里人都说：“这是虫虫修来的福，那年……”

第二家，男主人叫金贵，是个能说会道、精明透顶的人物，常常跑买卖，赚了好多钱，家里挺阔气，在村里算得上拔尖户。他老婆也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比虫虫老婆强几百倍。

金贵的小子叫全福，在村里当代课教师，是个文化人。他自由恋爱，娶了本村的灵芝，是个俊俏闺女，就是从小受娇惯，有点儿任性。婚后，小两口感情很好，只是婆婆看不惯灵芝，俩女人之间常有摩擦产生。

转眼，灵芝坐月子生了个大胖小子。还未出满月，婆媳俩不知因为什么事闹起了纠纷，灵芝一气之下，扔下孩子回了娘家。当娘的自然向着闺女，说：“我早就看那妖婆不顺眼！正经不是个东西！这回，你就住到这儿，过不了三天，她就来求你啦！不为大人想，她还为吃奶的孩子想哩！你就不会去，看看她怎么着？有本事，她自个儿下点儿奶！”听了娘的话，灵芝更觉理直气壮，铁了心不回去，专等着婆婆来求她。灵芝爹觉得不合适，但他拿不了老婆的事，只能由着她们去。

灵芝的婆婆见灵芝扔下孩子跑回娘家 气得牙根疼，对着男人和儿子高声嚷道：“我就没见过这样的东西！再心狠也不能扔下吃奶的孩子跑啊！你们给我听好了，这回，咱们不能服软，要是服了软，往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她要是不回来，咱也不求她！孩子不用你们管，还不够我一个人喂哩！”

两家都较上了劲儿，谁也不肯服软。有时，灵芝挂念着孩子，哭哭啼啼直流泪，实在忍不住，哀求着要回去。她娘火冒三丈，骂她没出息，说：“人家不来叫，你怎么能回去！你要是自个儿回去，往后就没有你的好果子吃了，你就死死地让人家攥到手心里啦！听娘的话没错，这回非叫她服服软！”有时，全福想让灵芝回来，他娘不依，说：“人争一口气，佛挣一炉香，你可不能没出息，这回要是败了下风，往后就放不下她啦！我对你说，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多的是！她要是不回来，娘给你重说一个媳妇，放着咱这条件，还怕找不到好媳妇！大闺女有的是！”金贵也是这主意，剩下全福独一个，心里不乐意，可也没办法。

村里人多嘴杂，说啥的也有，有些人舌头长，，这边说说，那边说说，好多话越说越走样儿，两家人越来越有气，谁也不肯服软。转眼间，两年过去，灵芝的婆婆把孩子喂大了，还起了个名儿叫“喂活”。看看和好无望，灵芝跟全福离了婚，嫁到了邻村。全福不舒心，工作无心干，人家不让他代课了。全福他娘着了急，东求人西烧香，想给儿子说个媳妇，但谁也不肯一进门就当后娘。晃来晃去，年岁大了，别说大闺女，连个二婚也没有娶上。

如今，金贵早死了，孙子喂活到外边上了班，家里只剩下全福和他娘。全福得了脑血栓，生活不能自理，八十多的老母亲得反过来伺候他，娘俩整天唉声叹气。灵芝嫁到邻村，儿子闺女都成了家，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舒心得很。

村里人都说，虫虫两口子和金贵两口子比，那是天上差到了地下，如今，两家的光景也是天上差到了地下，这都是命！可我想，当年，虫虫两口子要是不服软，不去低三下四地求儿媳妇回来，如今会怎样？当年，金贵两口子要是服服软，把媳妇叫回来，如今会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