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佛

离我所在的塔山中学十多里地，有一座寺院，常有人开着小车去拜佛。妻子多次对我说：“咱们也去拜拜佛吧。人家开车跑老远的路还去拜哩，咱们紧守着也不去呀。”不管她怎么唠叨，我就是不去，她也懒得再说了。可这回，她非去不可了。

儿子要参加高考了，她想拜拜佛，求佛保佑儿子考个好大学。我笑着说：“你见过佛吗？你见哪个学生是靠佛保佑考上好大学的？”他见我执意不去，也想不出说服我的理由，便懒得再说。可过了几天，她又说起此事，而且，去的劲头儿特别大，还说：“你要是不去，我就和他们一块儿去了。”

原来，塔山中学还有两个老师的孩子也参加高考，人家约她拜佛，她动了心。我说：“让他们去拜吧，他们两家的孩子要是考上好大学，我就信佛。”她又说起前两年塔山中学考上好大学的两个学生，说他们的家长就拜了佛。那两个学生，我教过，都是学校的尖子生，考上好大学是情理之中的事，哪是拜佛的缘故。我说了此意，又说：“人们不说人家的成绩，光说人家拜佛了。去拜了佛，就能考上好大学，那人们都去拜佛了，就不用学习了。我不去，你也不能去。我就不信，他们两家去拜拜佛，他们的孩子就能考上好大学。”

转眼，高考成绩公布了，儿子超出“本一线”138分，那两个老师的孩子仅仅上了专科线。妻子笑着说：“还是你说得对，拜佛没有用。”我说：“顶多就是起个心理安慰的作用。有些家长没有别的办法，就是瞎想哩。拜拜佛，心里就安稳了。其实，半点用也没有。做买卖的都去拜佛，都发了大财，那可能吗？那些贪官，也去拜了佛，有用吗？还不是照样被抓，照样被判刑。”

有一年暑假，妻子说：“离寺院这么近，一次也没有去过。咱们光去转转，不拜佛，就算旅游一回。”我不能拒绝，答应了。

到了寺院，妻子随着一个熟人去转悠了。我走进大殿，站在一角儿观看起来。一个满脸横肉，脖子粗短，脑袋圆乎乎、光秃秃的男子，手腕上戴着一串大珠子，手指上戴着明晃晃的金戒指，挺着将军肚，一摇一晃地踱进大殿。我认识此人，就是当地的一个地痞，靠挖矿发了财。政府为了保护生态环境，一而再，再而三地禁止挖矿，可他照挖不误。据说，他花钱买通了上边的大官，乡政府也对他无可奈何。风声紧了，他停些日子，风声一过，他又挖起来。老百姓骂他：“光顾着自个儿发财，不管他人死活。”一座座山头被他挖活了，一下大雨，不出事才怪哩。他走近功德箱，掏出几张红呼呼的大钞票，塞进去，又转身到了佛像前。他扭头看着小和尚喊道：“喂！俺头一回来，不知道怎么上香，怎么拜佛。你过来给俺说道说道！”小和尚即刻走过来，双手合十，和颜悦色地说道：“阿弥陀佛，施主，心诚则灵，佛祖一定会保佑您的。我给您说说。”随后，他点了香，递给将军肚，对他说了如何上香。等他上过香，又边说边示范，对他讲了如何拜佛。在小和尚的指点下，将军肚虔诚地拜了佛，起身离去。看他洋洋得意的样子，似乎已经得到佛的保佑。小和尚一边送他一边说：“阿弥陀佛，佛祖一定会保佑你的。请施主慢走。”

一对身穿情侣衫的年轻人进了大殿。看样子，他们第一次来，一脸诚惶诚恐的模样儿。他俩上了香，也要拜佛。大约，谁也不知道怎么拜。女孩儿推推男孩儿，轻声说：“你去问问师傅，让他教教咱们拜佛吧。”男孩儿走近小和尚，恭恭敬敬地说：“师傅，我俩不知道怎么拜佛，您教教我们吧。”小和尚一脸不屑，冷言冷语地说道：“阿弥陀佛，关键是心诚，怎么拜是小事。施主磕头就行。”男孩儿走到女孩儿身边，轻声说：“咱们就磕头吧。”于是，他俩跪下磕了头，站起身，难为情地离开了。看着他俩的背影，小和尚嘟囔道：“香又不是白来的。”

我看着有趣，走近小和尚，问：“师傅，佛祖会保佑刚才那个大老板吗？”小和尚看看我，非常肯定地说：“当然，心诚则灵嘛。”我问：“是不是他施舍的钱多，你就觉得他心诚？”他一下子愣住了，嘴张了张，话却出不来。我又问：“那个大老板，半点儿礼貌也没有，可你恭恭敬敬地教他拜佛，是不是因为他施舍的钱多呢？那对情侣，恭恭敬敬地求你教他们拜佛，你也不肯，是不是因为他们没有施舍呢？”小和尚一脸尴尬，嘴里说：“哪里，哪里，话可不能这么说。”我追问：“那是为啥呢？”小和尚嘴里说着“不为啥，不为啥”，急急忙忙要离开。我不依不饶，紧跟着他追问：“你认识那个老板吗？他就是当地的一个地痞，专干损人利己的事，佛祖会保佑这样的人吗？是不是不管好坏，谁给钱就保佑谁？他施舍的钱，佛祖会看见吗？人们施舍这么多钱，你们送给佛祖吗？佛祖怎么花钱呢？”小和尚不说话，慌慌张张藏到佛像后边去了。

我走出大殿。妻子正在院里转悠，我到她跟前，笑着说了刚才的一幕，她也笑起来，说：“就是啊，佛祖怎么花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