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说不出“人不闲,勿事搅。人不安,勿话扰”这样的话,但他不仅达到了这样的要求,还有所超越。即使人闲,他也尽量不“事搅”,即使人安,他也尽量不“话扰”。他常说:“要想想别人有没有难处,有没有工夫,不能随随便便麻烦人。”
父亲是个铁匠,会打铁,会修理多种农具、炊事用具,还会修理自行车、土车,还会做简单的木工活儿。俗话说,能者多劳,父亲便正是“多劳”的“能者”。左邻右舍,还有许许多多的乡亲,常常找父亲修这修那,父亲总是来者不拒。即使当时顾不上,他也要抽空儿给人家修好。家里备有多种工具:气管儿、锤子、铁砧、扳手、钻子、凿子、锛子、锯子……常常有人借,他也从来不嫌麻烦,让人随便用。人们多次麻烦父亲,也多次对他说:“你有了啥事打个招呼,我就是再忙,也要先帮你的忙。”
尽管人们这么说,但父亲尽量不麻烦人。有一年,家里要盖新房,村里给的宅基地在一处斜坡上,需要挖走好多土。母亲建议:“你一个人干不过来,找几个人帮帮忙吧。你帮过好多人的忙,他们都说让你有事打招呼哩。”父亲还是那句话:“要想想别人有没有难处,有没有工夫……”他天不亮就起床,一个人刨土、担土,干一个多钟头,然后再到生产队参加劳动,硬是干了两个多月,把宅基地基挖了出来。有人埋怨他:“那么多土,就是你一个人担呀!你打个招呼,谁能不帮你的忙呢?”父亲哈哈一笑:“大伙儿都忙,尽量不麻烦人。”
有个邻居老爷爷,会讲故事,我天天晚上去找他,听他讲故事。父亲知道了,对我说:“不要再去麻烦老爷爷了。人家干一天活儿,累了,让人家早点歇着吧。以后不管做什么事,不能光想着自个儿,要想想别人有没有难处。”
长大后,我一直记着父亲的话,尽量不给别人添麻烦。凡是自己能解决的问题,哪怕费再大的劲儿,也不去麻烦别人。我教书多年,有许多学生大学毕业后到了我所在的中学任教,他们纷纷说:“曹老师,您有什么事情就说句话,我们帮你的忙。”有些学生买了车,他们又说:“曹老师,您什么时候用车,尽管说话。您说到哪儿,我们就送您到哪儿。”然而,我一直没有麻烦他们。一次,有个学生见我叫了出租车去办事,说:“曹老师,您打什么出租车啊!你说一声,我送您去。”我哈哈一笑:“没有特殊的事儿,不想麻烦你。”他说:“麻烦什么呢?以后别打出租车了,能为您做点儿事,是我的荣幸。”
有了儿子后,我把父亲的事讲给他听,告诉他:“要学习你爷爷的品德。不管碰到什么事,能自己解决,就不要麻烦别人。要想想别人有没有难处,有没有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