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曹明法的头像

曹明法

网站用户

散文
202206/21
分享

正定师范的老师们

    1978年3月至1979年11月,我在河北正定师范学校求学,有多位老师让我终生难忘。下边,说说其中的几位。

                                         周建民老师

1978年3月,我到正定师范学校读书,正定县的周健民老师教作品分析课,并担任班主任,。我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只有一个学期,但他却是我终生难忘的老师。

我不会讲普通话,每逢我开口,有的同学瞪着眼直笑,有的模仿我说话,更有的朝我嚷道:“你说的是啥呀!”在这种情况下,我真有点儿噤若寒蝉了。一次,周老师与我交谈,他耐心地听我讲话,竭力弄清我的意思。我不无自卑地说:“平山话不好听。”周老师微笑着,说:“听惯了一样。”

“听惯了一样。”这句看似平常的话,却给了我巨大的鼓励,巨大的温暖。周老师,听了你的话,我觉得你是那样的亲切,那样的慈祥,心中的感激真是难以形容。直到现在,每想起这句话,我心里都是热乎乎的。

当年,正定师范的教室都是平房,也很破旧。我们的教室,后门关不紧,也没有插销。有一天,起了大风,沙尘弥漫,昏天昏地。正上着课,后门“哐当”一声大开,狂风挟着沙尘,猛地扑进教室,书桌上,人们身上,落满了沙尘。一节课,这样的情景出现了两三次。

第二天早晨,我离开教室晚些。出门不久,便碰到周老师,他手里提着一把小锤子,笑眯眯地打着招呼,嘱咐我快点儿去吃早饭。走了一段路,我扭回头,看见周老师在教室后门口鼓捣什么。

周老师干什么呢?吃过早饭,我带着这个疑问,早早地来到教室。一推后门,紧紧的,明显地与往日不同。仔细一看,发现门框上有了变化:4个小钉固定了一小块方形的木片儿,中间钉了一枚图钉。我恍然大悟,关上门,又推开,又关上,又推开,反复体会这种变化的妙处。

此后,不管刮多大的风,都没有出现过风沙破门而进的情景。

周老师的课分析透彻,条理清楚,一板一眼,十分严谨,同学们都喜欢听他的课。每上作品分析课,他的板书都满满当当,整整齐齐,每个字方方正正,一笔一画,没有一丝马虎的地方。他上课有个习惯,每节课,总留下几分钟的时间,让同学们消化一下所讲的内容。同学们看书,看笔记,他利用这几分钟的时间,拿起板擦,不紧不慢地擦起黑板来,直到把黑板擦得干干净净。

一天,两天,许多天过去了,他总是这样。同学们不忍心,劝他别擦了,他微微一笑,说:“没事儿,我顺便擦一下,同学们下课后可多休息两分钟。”就这样,他把擦黑板一直坚持到期末。几个月如一日,那是怎样的不易呀!我读书多年,从未见过这样的老师!

还有一件事,周老师让我终生难忘,我后来的为人处事,也深受他的影响。

学校有农场,种着菜,校院里也有一些菜地,有时,学校要分给每个班一些劳动任务。一次,轮到我们班参加劳动了,出发前,周老师讲了一番话,其中有这样的内容:“同学们,到了农场,要听从工人师傅的指挥,要尊敬师傅。以后,不管走到什么地方,要跟做服务工作的同志搞好关系,门岗也好,炊事员也好,人家都是为咱服务的,咱得尊敬人家。关系搞好了,人家高兴,咱也沾光,何乐而不为呢?千万不能把自己看得高人一等,对人家不尊重。”

在农场劳动时,有位五十来岁、个子很高的师傅谈起周老师,他说:“周老师是个好人,一点儿架子也没有。每回见了面,总是笑眯眯地跟咱打招呼,还给咱递烟,跟别的老师就是不一样!”

1978年8月,周老师调到省教委去了。此后,我一直没有见过他,但我一直记着他,感激他,他是我终生难忘的老师。

                                                   胡鹏图老师

周建民老师调走后,井陉县的胡鹏图老师接任作品分析课,我和他来往较多,结下了深厚的情谊。几十年过去了,我仍然忘不了他。

因为一篇作文受到他的表扬,我对他亲近起来,常常问他这问他那,有时,也拿上刚刚写出的作文让他指点。他知识渊博,特别健谈,也极为和蔼,极为热情,每次都让我满意而归。

一次,我在阅览室的杂志上得知散文家秦牧写了一本《艺海拾贝》,是谈语言运用的。我极想阅读此书,但在图书馆借了几次都借不到。那时,学生是不能直接到图书馆借书的,想借什么书,在纸条儿上写上书名,交给班里的图书委员,再统一借阅。我一连写了几次《艺海拾贝》,但借来的都是别的书。实在没有办法了,我找胡老师说了此事。他说:“我去给你借,这是一本好书。”第二天,他把书给了我,说:“慢慢看吧,几时看完了再还给我。”我翻开书,一看便入迷。看到精彩处,我拿出笔记本,一字一字地抄起来,抄了好多。多年后,我还保存着那个笔记本。此书在八十年代初再版了,我买了一本,又津津有味地读了一遍。胡老师借来的书,我记不清读了几周,终于读完了,赶紧还给了他。

在作品分析课上,胡老师讲了契诃夫的《变色龙》。我见注释上有“选自《契诃夫小说选》,汝龙译”,便迫不及待地想阅读此书。借了几次,仍然像上次那样。无奈之下,只好又去麻烦胡老师。他笑着说:“行!我去给你借,好好读一下。契诃夫是世界短篇小说三大巨匠之一,他的小说值得精读。”第二天,他把书给了我。此书,我一看数周,其中的《凡卡》《装在套子里的人》等篇目,我读了好几遍。

1979年8月,我到平山县塔崖中学实习。那时,粮油关系还在正定师范学校,由学校转给教育局,再转给学生。我把粮票和油票交给了学校管理员,他把油票退给我,说:“你这油票是1978年的,不能用。”这可怎么办呢?我想起胡老师,便写了一封信,把油票寄给他,让他帮忙换成1979年的。不久,我收到胡老师用毛笔写的信,里边夹着我寄去的油票。他告诉我:收到来信第二天,便去找学校问了此事,答复说,1978年的油票能用,你跟学校管理员解释一下。我把油票再次交给管理员,说明了情况,此事便这么解决了。要不是胡老师帮忙,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呢。

1985年秋,我考入石家庄师专中文系读书。那时,师专还在“五七路”,离正定师范学校不远。一个星期天上午,我去看望胡老师。听说我考上师专,胡老师极为高兴,说:“真好!这可不容易!趁着年轻,多学点东西。”他问起我的写作情况,我如实作了汇报。他高兴地鼓励我:“接着写下去,总有发表的时候。写作这事情,不能怕失败。”中午,他炒了四个菜,让我喝了酒。

胡老师,我永远记着你,永远感激你!你写给我的毛笔信,我一直珍藏着。

                                                 李嘉图老师

学校开了一门课叫政治经济学,任教者是李嘉图。这不是他的真名,是同学们给他起的绰号,真名我早已忘记了。

学过政治经济学的人都知道,“李嘉图”是个外国经济学家,名气很大。有几节课,李嘉图大讲特讲这位外国佬儿,不管是言辞,还是表情,都显出他对此人的赞赏、钦佩。“李嘉图”这三个字在他的课上出现得太频繁了,课后,大家给他起了个绰号“李嘉图”。此后,凡是提起他,都说“李嘉图”,谁也不提他的真名了。

李嘉图是个高个儿,胖瘦适中,长条儿脸,皮肤黝黑,一双大眼炯炯有神,脸上表情极为丰富,也有点儿夸张。他口才极好,一上讲台便侃侃而谈,讲得极为流畅,也很少看讲义。有时,讲得同学们大笑起来,可他还是那个样子。同学们给他起绰号的事,不知他后来知道了没有,即使知道了,也不会生气吧。平心而论,他知识渊博,课也讲得好,是颇受同学们欢迎的。可因为一件事,我对他有点儿看法,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阅历的丰富,我越来越觉得他的做法欠妥。

有一次上课,他进了教室,身后跟着一个小伙子,搬着一把椅子。他上了讲台,小伙子关上门,把椅子放在两行课桌中间,可他没有坐,而是走到门口,站在那儿。李嘉图扫了大家一眼,说:“河北师大来了一个实习生,叫李润秋,今天给大家上课。”随后,他在黑板上写出“李润秋”三个字,走下讲台,坐到椅子上。大家这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

小伙子走上讲台,挺沉稳的,看不出实习生的紧张。他说:“先更正一下,我姓名中的‘秋’应改为地球的‘球’。” 边说边拿起板擦,擦去“秋”,又放下板擦,拿起粉笔,写上了“球”。当时,我觉得好奇,为什么用这个“球”呢?“秋”字多好啊!李润球开始讲课,我也就顾不上好奇了。他讲得很有条理,表达也很清楚。依我看来,还是可以的,只是不如李嘉图讲得生动。

突然,李嘉图站起身来,走向讲台,对李润球说:“你先下去,我讲讲这个问题。”李润球走下讲台,又站到原先的位置;李嘉图眉飞色舞地讲了起来。不知讲了多长时间,他停下来,对李润球说:“你还接着讲!”然而,时间不长,下课铃响了,他只好停下来。

课后,同学们议论纷纷,有的说:“姜还是老的辣!李嘉图就是讲得好!讲得清楚!讲得生动!”有的说:“不比不知道,一比就看出高下了。”有的同学在入学之前当过民办教师,对教师这一职业是有所了解的,他们为那个实习生鸣不平,对李嘉图的做法提出批评:“李嘉图有点儿不厚道,人家跟着他实习,应该让人家完完整整地上完一节课嘛,有什么意见下课后再说,哪能中途把人家赶下讲台自己去讲呢!这太叫人家没面子了!”

我不知道李嘉图是怎么想的,是见实习生讲不清楚而着急,还是想借此机会显示自己技高一筹?可他想过实习生的感受没有?要是他设身处地地想一下实习生,就不会那么做了吧。说话也好,做事也好,都应该考虑他人感受,为他人着想一下,不能只图自己痛快。

                                                  郭俊生老师

周建民老师调走后,束鹿县的郭俊生老师接任班主任。他担任美术课,每周两节。我跟他交往不多,但因为一件小事,我对他终生难忘,也非常感激他。

课外活动时间,我到校门口去,碰见上作品分析课的胡鹏图老师。他说:“收发室有你一个邮件,是河北人民出版社来的。班主任郭老师拿走了,你找他拿吧。估计是清样。”当时,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清样”,但我知道,那个邮件是河北人民出版社连环画组的退稿。在此之前,我多次把他人的小说改编成连环画脚本,但一次也没有成功,只收到退稿和稿纸,还有一封铅印的退稿信:“曹同志:来搞已阅,不拟采用……”

我找到郭老师,他递给我一个16开、牛皮纸的大信封,又热情地招呼我坐下歇会儿。他笑着说:“你喜欢写作,这很好,一个人就得有个追求。”随后,他谈起他的一个同学:我有个高中同学姓程,起了个笔名叫王和合,也就是把他的姓拆成‘王’与‘和’,这两个字‘合’在一起,就是那个‘程’字。他在报刊上发表了好多文章,他跟我说过,写作这事,没有窍门儿,就是多读多写,读得多了,写得多了,慢慢地就会写了。说完他同学的事,郭老师又鼓励我:“写作不能怕失败,好多人就是战胜了一次又一次的失败,才走向成功的。以后,你就多多地写吧,我祝愿你成功。”

告辞了郭老师,在回宿舍的路上,我拆开了那个大信封,掏出退稿信看了一眼,又赶紧装进去,生怕有人看见。在高中读书时,班主任出于好奇,曾经拆了我的信件,可郭老师没有。郭老师也想知道里边的东西吧,可我怕他笑话,没有当他的面拆开。

几十年过去了,我依然感激郭老师对我的鼓励,也感激他没有拆开我的信件,感激他没有追问里边的东西,否则,我会难堪的,会无地自容,恨不得地上有个洞,一头钻进去。稿子不成功,我自卑、害羞……现在想来,郭老师是不会笑话我的,可我当时,就是怕他笑话,就是不想让他知道。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