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汉

张老汉孩子多，家里比较困难，再加上他懒，日子越过越紧巴。随着紧巴的日子，他沾染了好多恶习：一赖，二偷……

先说“赖”，不管借了谁的钱，总是不还，时间一长，便不承认了，到头来，谁也不肯借钱给他。再说偷，不管南瓜茄子，还是玉米高粱，他见啥偷啥，即使被主人看见，他也不臊，嘿嘿一笑，说：“你的？你的俺不要，给你放下。”

一次，他用破脸盆端着些烂菜叶子去喂猪，随手把破脸盆放在猪圈旁。他这猪圈紧挨一条大道，恰好，解放军的一个汽车连在这儿经过。有一辆车是见习司机在开，一不小心碾压了他的破脸盆。张老汉一见，便吆喝起来。

司机赶紧下了车，一个劲儿赔不是，还说：“老大爷，你这脸盆值多少钱，我赔。”

张老汉不提脸盆的事，用手拍打着自己的破棉裤，吆喝道：“眼看着到夏天了，我这棉裤还换不了季哩！”

司机知道碰上了耍赖的人，耐着性子说：“我压坏了你的脸盆，你就说你这脸盆值多少钱，我赔你。你先别说换季的事！”

“眼看着到夏天啦，换季的事咋能不说呢？你这解放军同志啊，这‘爱民’是怎么‘爱’的呀？”

一溜车停在路上，谁也急得不行，可张老汉不急，仍是一个劲儿地说自己换不了季。此时，被称作“指导员”的人来了。他听了司机的叙述，又看看那脸盆，笑着说：“老大爷，你看，我们压坏你一个破脸盆，按一个新脸盆的价格赔你，这回总该行了吧？”

张老汉嚷道：“瞧你这话，倒是我贪图你们的新脸盆了！破脸盆是小事，夏天快到了，我换不了季是大事！亏你还是个指导员哩，咋就分不清大事小事呢！”

指导员哭笑不得，耐着性子解释：“压坏你的破脸盆，顶多赔你一个新脸盆，这跟你换不了季没关系嘛！”

“咋就没关系呢？这都是我的事嘛！不管你怎么说，今个儿要是解决不了我的事，你们就甭走！”张老汉一屁股坐到汽车前，说啥也不肯起来。

指导员一看这架势，知道多说无益，便笑着说：“老大爷，你先起来，咱们有话好说。”

张老汉一口咬定：“先说事吧！起来是现成的。”

“你换季需要多少钱？”指导员问。

“10块！”张老汉随口说出，大约，他早就盘算好了。

“行！给你10块。”指导员掏出10块钱，递给张老汉。

张老汉这才起身，放汽车前行。

当时，一个新脸盆也值不了3块钱，他一个破脸盆竟要了解放军10块钱。此事传开后，人们纷纷谴责他，就连他的子女们也反对他，因为这件事叫子女们跟着丢了人。张老汉却满不在乎，对人说：“解放军有的是钱，要了白要，不要白不要！”

过了几年，随着孩子们的长大，张老汉的家境有所改变，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过，他的毛病也渐渐减少起来，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孩子们长大成人了，都该成家了，咱得注意影响。”

别看张老汉名声不佳，可他希望孩子们正正经经做人，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愿望越来越强烈。然而，子女们一个个叫他不顺心，特别是小女儿，疯疯癫癫，张张狂狂，像个假小子似的，从小惹他生气。满以为长大后会好些，谁知越大越惹他生气，就连找对象也不让他顺心。

“你说你找个什么样儿的不行，偏偏找个无皮虎，耍钱鬼！出宝，打麻将，整天干这事儿，你找他干啥？”张老汉指着小女儿，直嚷嚷。

小女儿不怕他，大声回敬他：“出宝打麻将，俺待见！这对象，是俺找还是你找？对你说，你少干涉俺的事！”

张老汉气极：“你的事？你的事也得听我的，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听你的？你算老几？实话对你说，尊你就是爹，不尊你，狗屁不是！你要干涉俺的婚姻自由，俺到法院告你去！”

张老汉气得直跺脚，但毫无办法。最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女儿婚姻自主。

小女儿刚结婚时，张老汉赌着气，不让她上门。但毕竟是自己的女儿，不到一年就恢复正常。女婿出手大方，常给他买烟买酒，有时送来一大块新鲜猪肉，哄得他开了心。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那年，女婿时运不佳，连连输钱，再加上公安局抓赌抓得紧，一连罚了他几次，家底儿一下子弄光了。女儿走投无路，来找父亲借钱。张老汉本不想借，但想想女儿女婿这些年给他的好处，便咬咬牙借给了女儿。女婿大手大脚惯了，借去的钱过不了几天就花光了。女儿没办法，又来借。一来二去借了张老汉近万元。

张老汉的钱都是省吃俭用几十年攒起来的，借去这么多，真叫他心疼得牙根疼。一次，他急着用钱，让女儿还他一点儿，女儿两眼一瞪，怒狠狠地说：“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

张老汉气得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阵子才缓过劲儿来，用两根指头指着女儿，气急败坏地说：“你，你，你耍赖！”

女儿不气也不恼，心平气和地说道：“爹，都是跟你学的。要说耍赖，我可比不上你！你忘了，人家解放军……”

张老汉疮疤被揭，恼羞成怒，吆喝道：“甭说那事儿，我是穷得没办法！”

女儿“嘿嘿”一笑：“这不就对了，你是穷得没办法，我也是穷得没办法。爹，你放心，等俺有了钱，加倍还你，啊。”

张老汉没辙，一屁股坐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此事传了出去，人们纷纷议论，有的说：“张老汉一辈子耍赖，这回败在了闺女手下，这可是一代更比一代强啊！”有的说：“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要降服张老汉哪，就得他闺女！”有的说：“家风，这是张老汉传下的家风！你看着吧，这要一代一代往下传，传家宝！”

多嘴多舌的人把这些议论传给了张老汉，他愣在那儿，半天说不出话来。突然，他甩手巴掌，狠劲儿地煽了自己两个耳光子，哭一般地哀嚎：“我这辈子，真是造孽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