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封里掉出一张邮票

在我漫长的教学生涯中，曾发生过一件让我悔恨不已的事。虽然微不足道，也没有他人知道。

一次，整理家中的东西，翻出一摞多年前的书信，有编辑寄来的，有老同学寄来的，更多的是学生寄来的。当翻出一封来自东北大学黄金学院的书信时，脑海里立刻出现了一位同学的模样儿：中等个儿，瘦瘦的，永远是文文静静的样子。见了面，叫声“老师，”脸上露一下笑容，便再也无话了。他叫谷晓帆，上补习班时，我教他语文，对他有很深的印象。我打开信封，掏出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信瓤儿，突然，随着信瓤儿的掏出，一张邮票掉了出来。我一下子呆住了，怎么掉出一张邮票呢？为何当初没有发现呢？

我展开那封信，细细地读起来。那滚烫的话语，那浓浓的清，深深的意，再一次感染了我。读完信，我拿起那张邮票，久久地沉思起来：当年，晓帆给我写了信，又把邮票寄了来，是想得到我的回信，可我为什么没回呢？为什么当时竟没有发现这张邮票呢？他寄出信，肯定是殷切地盼望着回音，一天，两天，许多天过去了，我只字未写，他彻底地失望了！即使再忙，难道还挤不出写一封回信的时间吗？哪怕是简单的几行字，也不会让他那么失望吧。我怎么变得那么冷漠呢！

当年，我考上大学后，曾给班主任写了一封信，随后，便急切地等待起来。班里的收发员每次取信回来，我总是第一个跑过去，想得到班主任的回信，可他总是说：“没有你的。”到后来，我竟然不好意思往前跑了。我远远地瞧着，急切地盼望他喊我一声：“给，你的信！”真要是那样，我会乐得蹦起来，蹦得老高。可是，在漫长的等待后，我彻底绝望了！

当时，我曾不止一次地发誓：“要是我当了老师，收到学生的信，一定每信必复！”然而，当我真的当了老师，却渐渐冷漠、麻木起来。前几次送毕业班，我热情高涨，收到学生的信，我激动不已，宁肯少睡一会儿觉，也要回信，一写就是两三页，甚至超过了学生书信的字数。后来，一连十几年送毕业班，年年收到学生的信，我回信的热情消退起来，慢慢地，竟懒得回了。除非是问我什么事情，或者托我办什么事的书信，我才回。凡是问好、感谢之类的信，我都一读了之。每当此时，我便理解了班主任当年的没有回信，也感到当年的发誓是多么幼稚。我在为自己的行为找借口，以求得心灵上的安宁。

然而，在我面对谷晓帆的书信时，在我面对那张返程邮票时，我再也无法安宁了。再也无法原谅自己了。我真的忙到连回信的时间也没有吗？我整天地教育学生，要待人有礼貌，要礼尚往来，可到了我身上，为什么……我真想走到谷晓帆面前，真诚地说声“对不起”。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连谷晓帆到哪儿了都不知道，连说声“对不起”的机会都没有。我悔恨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