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黑色的暖皮鞋,牛皮、狗毛的,买回来三年了,可他就是不穿,就那么装在塑料袋里,一直挂在墙上。
说起此事,她便生气,嫌丈夫死脑筋,老土。她叫金凤,是电影放映员。别看她是乡下女子,可她经常到北京的姨家住,是见过世面的。丈夫叫李德海,大山深处的人,凭着刻苦学习,考上了师范学校,毕业后当了乡村中学的数学老师。别看她读书多年,可思想极为保守,远远不如妻子时髦。那年,金凤到北京去,给丈夫买回一双暖皮鞋,花了她将近一个月的工资。当时,没有鞋盒子,她便装到了塑料袋里。回到家,她兴高采烈地喊来丈夫,让他试试。殊不料……
丈夫看了一眼,冷冰冰地说:“我不试!你看看这咱们这儿,谁穿皮鞋哩!”
“别人不穿,你就不能穿了?咱就不能领个先?”金凤见他这么冷淡,生了气,又接着嚷道:“这双皮鞋,花了我将近一个月的工资,真是好心当驴肝肺!”
一听说价钱这么高,丈夫更加生气,喊道:“你真是疯了!谁叫你买哩!你这是钱烧的!我不穿!”随后,悻悻而去。
金凤更加生气,也极为伤心,止不住“呜呜呜”哭起来。她知道丈夫的倔脾气,一旦认定的事,别人是很难改变的。看来,这双皮鞋一时半晌排不上用场了。她边流泪,边装入塑料袋,挂到了卧室门后的墙上。
冬天到了,李德海穿上以前的布暖鞋,上班去了。这双布暖鞋,已穿了三年,该换了。金凤原计划今年做新的,可买了皮暖鞋,便不做了。她想:“我不做新的,等他穿破了这双,没鞋穿了,自然会穿皮鞋。”然而,一天天过去了,布暖鞋显了破,可他就是不穿皮暖鞋。金凤赌了气,也不理他。可眼看着那双布暖鞋越来越破,她实在忍不住,便央求他穿那双皮暖鞋,谁知,李德海还是那个态度:“学校里,谁也不穿皮鞋,光我穿,我嫌扎眼哩!”金凤实在无法,便白日黑夜地赶,给他做了一双新暖鞋,让他穿上了。
三年过去了,那双皮暖鞋一直挂在墙上。到了伏天,金凤怕鞋受潮,拿出来晾一下,然后再装入塑料袋,再挂到墙上。既然丈夫不愿意带头穿皮鞋,那就等着他人先穿,然后,再让他穿。碰上这样的人了,有什么法子呢!
又是一个冬天来了。李德海一反常态,从墙上摘下那双皮暖鞋,穿上,到学校去了。一米八的个子,格外魁梧的身材,再配上这双锃亮的黑色皮暖鞋,确实让人眼睛一亮。
有个老师开他的玩笑:“哎哟!真帅啊!你早就该穿这双皮鞋了!”
他“嘿嘿”一笑,颇有点难为情。
该上课了,他拿上课本、教案本,朝教室走去。他总觉得不自在,低头看看那鞋,亮得有点扎眼。他看看周围无人,使劲儿跺了跺脚。飞起的尘土落在鞋面上,似乎不那么扎眼了。他做了两个长呼吸,定了定神,这才接着往前走。
李德海为啥一反常态呢?原来,前不久,李德海参加了校长竞选,颇有希望,上级领导正在考察他。有人写了匿名信,说他思想保守,是当不了校长的,例证之一便是挂在墙上的皮鞋。有人通风报信,叫他赶紧采取对策。他一方面找关系说情,一方面摘下那双皮暖鞋,极不情愿地穿上了。
傍晚,他穿着皮鞋,“嘎噔嘎噔”地回到家。金凤心里一高兴,忘了李德海的不痛快,发自内心地赞美:“瞧!穿上这双皮鞋,还真是换了个人儿!”
李德海瞪她一眼,气呼呼地嚷道:“都是你,给我惹出这麻烦!”
金凤嘴上不说,可她心里感激这次麻烦——“要不是这,那双皮鞋,说不定要在墙上挂到什么时候呢!不管怎么着,你总算穿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