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毛的悲剧

赵小毛是我的初中同学，一想起他，便想起老师多次训斥他的话：“赵小毛，你上了案子就没肉了！你能不能争口气！”

赵小毛很聪明，老师讲的东西都能接受，平时的成绩也不错。可他害怕考试，一上考场就懵了，平时会的东西也就不会了。有一次，县里组织数学竞赛，学校让他参加，这是层层选拔出来的。数学老师很看好他，前前后后辅导他好多次。据说，数学老师教书二十多年，赵小毛是他见过的最聪明的学生。竞赛前一天，数学老师带着他出发了。整个学校对赵小毛抱有很大的希望，以为他能为学校争光。殊不料，赵小毛连个名次也未取上，更甭提到市里参赛了。数学老师气得不行，对着校长埋怨赵小毛：“我真是看走眼了！你说赵小毛，平时成绩那么好，可上了案子就没肉了！”说这话时，正好有学生在场，这“上了案子就没肉”的话便不胫而走了。学生们并不理解此话的意思，只是觉得好玩，见了赵小毛便喊：“赵小毛，你上了案子就没肉了！”赵小毛也知道这不是好话，不愿意让别人说，可他堵不住别人的嘴，只好忍着。谁叫自己给数学老师丢了人呢！谁叫自己没有给学校争光呢！

自打参加了这次数学竞赛，赵小毛便莫名其妙地害怕起考试来。不管什么样的考试，他都害怕，有时，竟然告病假不参加。每次考试后，学校都要计算每个班的成绩，还要计算各任课老师的成绩，还要排出名次，张榜公布。赵小毛是班里的尖子生，他要是不参加考试，尖子生就少了一个，就会影响班里的成绩，就会影响任课老师的成绩。此外，有的班主任为了不让差生影响班里的成绩，每逢考试，便想方设法地不让差生参加考试。针对这种情况，学校出台一项规定：凡是缺考者，一律按零分计。于是，从班主任到各任课老师，谁也不希望赵小毛缺考。每逢考试，班主任便对着全班的同学讲：“这次考试不得缺考！就是考个零也不能缺考！特别是赵小毛，不能再请假了！你说你赵小毛，一个考试有什么可怕的？又不是砍你的脑袋，你怕啥哩？你平时啥也会，可上了案子就没肉了！你能不能争点儿气！能不能换个样子！”然而，不管怎么训斥，赵小毛就是换不了样子，就是一如既往地害怕考试，就是一考试就没有了平时的聪明劲儿。

中考前夕，学校集合所有的初三学生开会，也就是考前动员。教导主任讲，主管教学的副校长讲，最后，校长出马。那天，校长讲了好长时间的话，其中讲到赵小毛：“赵小毛，过去好多次了，你上了案子就没肉了……”讲到此处，同学们“轰”地一声笑起来，因为赵小毛的事太出名了，太让大家发笑了。当时，我年纪小，不知道为何出现这样的情况，不就是考试嘛，为何怕成这个样子呢？校长等同学们安静下来后又接着讲：“同学们不要笑，要以赵小毛为戒，要沉着冷静地参加考试，这才能正常发挥。中考，就是换个地方参加考试而已，没什么可怕的。特别是赵小毛，这回一定要争口气，一定要考好！再像从前那样，你就没有机会了！要是这回考得好，我奖励你！要是考不好，我跟你算总账！”

越是怕啥越有啥，校长越是担心赵小毛考不好，越是强调“一定要考好”，考不好要“算总账”，赵小毛就越是考不好。中考成绩出来了，赵小毛一如既往地“上了案子就没肉”，许多平时不如他成绩好的学生也比他考得好。后来，听班主任说：“校长气得不行，对着老师们说，我都说成那样儿了，他还是上了案子就没肉，真是竖子不可教也。”

赵小毛没有考上高中，回家当了农民，过得很不如意。我的成绩不如他，可我考上了高中，又上了大学。在大学里，我学了心理学、教育学等专业知识，这才知道，赵小毛之所以“上了案子就没肉”，是因为心理压力太大了。当时的老师们，大都是高中毕业，有的只是初中毕业，没有受过科班训练。他们只知道训斥赵小毛，不知道从心理上来疏导一下，这才造成赵小毛的悲剧。那时，要是有个懂心理学的老师，赵小毛该是另一个样子吧。

前不久，我见到赵小毛。闲聊一阵后，他极为伤感地说：“什么人什么命，你就是吃公家饭的命，我就是土里刨食的命。你说我吧，上学的时候，老师讲的也能学会，脑瓜儿也不比你笨，可就是害怕考试，一考试，啥也不会了，怪不得老师们说咱上了案子就没肉呢。唉，咱就是这个命！”

听了赵小毛这番感慨，我不知道该说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