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书四十载,见过的青年教师难计其数,我最为欣赏、最为钦佩的是赵伟国老师。
那年,他师专毕业,到古月中学任教,我担任语文组长,和他交往甚多,对他有较深的了解。他不苟言笑,眉宇间透着一股坚毅,说话嘎嘣脆,像要斩钉截铁。他工作极为勤恳,颇得学生好评。到了晚上,别人看电视、玩着玩那,他到办公室备课、读书,一直到深夜才休息。他的书桌上除了教学用书外,更多的是文学、历史方面的书籍,还有《读者》《青年文摘》之类的杂志。交谈起来,他似乎什么都知道,我特别惊叹他阅读的广泛,知识面的广阔。我以为他就是喜欢读书,晚上到办公室就是备课、读书。一年后,我才知道他还有一个秘密:他暗暗地准备考研。
他是专科生,要考研,必须自学本科的许多课程,这可不是一件容易事。他悄悄地去考研,回来后,跟谁也不说。不久,成绩公布了,他名落孙山。人们知道了此事,不跟他说,怕他不好意思,他也不提,似乎没有这回事。他一如既往地工作着,天天晚上到办公室,一直学习到深夜。第二年,他又去考研,又榜上无名。人们以为,考两次考不上,他就偃旗息鼓了吧。他谈了恋爱,对象是英语教师苏改联,不久便结了婚。谁也认为,他会安安生生地过日子,生儿育女,做饭带孩子,就这样当老师了。
虽然结了婚,可他一如既往地到办公室学习,直到深夜才回宿舍。不仅他这样,苏改联也如此,真可谓比翼齐飞了。谁也不知道,他俩悄悄地干着同一件事:刻苦学习,准备考研。当然,一年后,他俩收到了入学通知书,人们才知道这回事。
尽管赵伟国连续三年备考,可他丝毫没有影响工作,他的课上得好,学生赞扬,领导也认可。照理,他本该顺顺利利地工作,可偏偏遇上了麻烦。有个姓张的老教师,眼看就要退休了,校长照顾他:别上课了,到教导处工作吧,听听青年教师的课,指导指导他们。他仿佛得了圣旨,把这份工作看得极为神圣,似乎真成了青年教师的导师。他天天背着椅子去听课,哪科也听,听后就说教,让人家这么改进,那么改进。人们尊重他,不管他说得对不对,都不反驳他,他很高兴,以为自己真说得对。其实,他是中师毕业,没有太高的水平。几十年来,也就是凭着功夫,把生物课上得不错。可他对别的课没有深入的研究啊,不是科科都懂啊,这就难免说出外行话。
他听了赵伟国的课,提了三条意见,偏偏赵伟国一条也不接受,把他驳得火冒三丈。他气极败坏,但又无可奈何,便找到校长,告了赵伟国一状。校长听了,生了气,找到我说了此事。我说:“张老师提的意见我知道,三条意见,只有一条是对的。我说了伟国,他接受了。”原来,那节课,赵伟国讲毛泽东的《沁园春·长沙》。他让学生齐读课文,学生念“毛泽东”,他叫停,说:“不能念毛泽东,念毛主席。”于是,学生便念“毛主席”。大约,他特别崇拜毛泽东。然而,即使崇拜,也不能这样啊。张老师提出这个问题,还提了另外两个问题,但只有第一个是对的。
我对校长说了此事,校长说:“赵伟国这个人,太有个性!”我说了对赵伟国的欣赏和钦佩,又说:“凡是成大事的人,哪个没有个性呢?陈景润没有个性吗?傅雷没有个性吗?每个老师都有个性,咱们不能强求一律,不能要求老师们都一个样儿。”校长比我小十来岁,和我关系极好,对我也极为尊重。听了我的话,这才原谅了赵伟国。我说:“这样吧,张老师提的第一条意见是对的,赵伟国应该接受。我让伟国去找张老师道个歉,这事儿就这样吧,别再追究了。”校长说:“行,那就按你说的来。”
赵伟国上完高二的课,照理,该按部就班地上高三的课了,可偏偏出了意外。另外一个青年教师是教导副主任的学生,也是我的学生,他想上高三的课,找了教导副主任,表示了心意。平心而论,这个老师的业务也不错,可我不赞成他接着上高三,因为他到外地支教一年,没有上高一的课,是从高二接的课,应该让他到高一教一年,然后再跟班上,这对他好,对学生也好。当教导主任征求我的意见时,我旗帜鲜明地表达了我的意见。最后,学校安排赵伟国上高三的课。
放暑假时,学校对高二老师们说,让谁上高三,等通知。当教导主任打电话通知赵伟国时,他觉得非常意外,惊讶地问:“让我上高三,你是不是通知错了?”教导主任解释后,他才放了心。后来,他对我表示感激,我说:“不用谢我,应该如此。”
那年,他送了高三,高考成绩也非常好。他高兴,我高兴,大家都高兴。不久,他和苏改联都接到了研究生入学通知书:他考上了河北大学中文系,苏改联考上了重庆大学外语系。人们说,苏改联受了赵伟国的影响,也动了考研的心思,俩人一起考,都考上了。赵伟国考了三次,终于如愿以偿。
有关方面不放行,或者想要钱,他俩扔了公职,上学去了。毕业后,俩人一起找工作。福建漳州师范学院外语系录用了苏改联,赵伟国作为家属,跟着到了那儿。据说,外语硕士生好找工作,中文硕士生不好找工作。报到之后,苏改联当了上课的老师,赵伟国不能上课,到中文系资料室工作了。赵伟国不想这样下去,想读博,但考了两年,笔试都过了,就是面试被刷了下来。有一次,伟国和我在微信上聊天,说:“导师看不上咱这模样儿。”后来,他又有了一个千金,我表示祝贺,他笑着说:“不能读博了,在别的方面发展一下吧。”
2017年12月,我办了退休手续。伟国听说后,给我寄了三盒价值数百元的茶叶,还说:“离得太远了!不能前去看您,寄点茶叶吧。这是漳州的特产,我经常喝,觉得还可以。”他还说:“当年,要不是您照顾我,人家说不定怎么整我哩!”
赵伟国的微信昵称是:“在南方工作的北方人”。伟国,你这北方人,在南方过得惯吗?问改联好,问孩子们好。在遥远的北方,我思念你,祝福你,你当年的同事们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