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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明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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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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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哥哥的愧疚

哥哥去世20年了,我一直想为他写点文字,可始终没有写。每逢想起他的死,我便悲痛不已,每逢想起他,我便怀念他的种种好处,每逢想起他,心里便充满愧疚。

哥哥在水泥厂上班,49岁那年,右小腿被机器轧断了,在送往医院途中断了气。等我赶到医院时,面对的是一具冰冷的尸体。我悲痛欲绝,但看到痛不欲生的嫂子和两个侄女,只能强忍悲痛,处理哥哥的后事。哥哥就这样走了,一句话也没有留下。一大群亲人,都难以接受他的突然离去,年近七旬的父母,更是如此。此后,每当说起哥哥,母亲便老泪纵横,父亲没有落泪,但心中的悲苦是可想而知的。白发人送黑发人,那是何等的痛!更何况,哥哥是突然离去的。

13岁那年,哥哥执意不再上学,硬是到生产队劳动,每天挣4分工。家里人多劳力少,每年欠生产队里决分款。哥哥小小年纪,便跟父母携手并肩,支撑整个家庭。正是因为他的辍学,我和两个妹妹才实现了父亲所说的“上到哪儿供到哪儿”的心愿。然而,哥哥连小学四年级也没有念完。哥哥心灵手巧,聪敏好学。劳动之余,哥哥读了好多“大书”,也就是长篇小说。他四处借书,读了一本又一本。受他影响,我也爱上了读书,借来的书,他看完后,我看,等我看完,他才去还。有时,一本书是同时读的,谁有工夫谁看,人下岗了,书不下岗。正因为读书多,哥哥的文化有了提高。在后来的日子里,哥哥当过记工员、小队会计、大队会计,还当过生产队长、村长,在村里有极高的威望。哥哥22岁那年,大伙儿选他当了生产队长,我以为他干不了,可他干得极好,深得好评。

有一年,哥哥出去做工,攒了一笔钱,给我买了两块布料,做了两条裤子,一条的确良的,一条的卡的。当时,这都是最流行的布料。恢复高考后,我考入河北正定师范学校,这两条裤子是我唯一穿得出去的。其他裤子,补了又补,实在登不了大雅之堂。参加工作后,我曾经做了两条一模一样的裤子,想把其中的一条送他,可他执意不收,说:“你在外工作,得穿得像个样儿,你替换着穿吧。我在家里劳动,衣裳有什么正经哩。”见他坚决不要,我只好留下。心想:报答他的机会多的是,慢慢报答吧。殊不料,他突然离去,我想报答也没有机会了。早知这样,我……唉!

哥哥的好友、村里的会计会叶,曾对我说起一件事。那年,哥哥担任村长,会叶提议:到县里要一车水泥,拉到外村,悄悄地卖了,咱们分点钱。当时,县移民局正往村里投资一项工程,要一车水泥易如反掌。然而,哥哥坚决不同意。会叶不无埋怨地说:“你哥哥就是忒死巴!要不是这,这几年早挣下钱了!”我不知道哥哥是怎样想的,可据我所知,哥哥是不想让人说三道四。哥哥多年来想入党,可村里派性很大,一直未能如愿。后来,他到水泥厂上班,在厂里入了党。他深知入党不易,对党员身份看得极重。当村干部多年,从不违法乱纪,从不贪污受贿。有一次,他对我说:“咱好不容易入了党,可不能因为贪图小利受影响。”我还知道他的志向,等老支书退位后,他要当支书,要干一番事业。既有如此志向,哪肯为一车水泥断送前程呢?

之所以对哥哥愧疚,是因为小时候的一件事。家里有一个小匣子,里边有钱,上着锁,锁在大板柜里边。每逢拿钱,父母拿出钥匙,开了大板柜上的锁,拿出小匣子,再打开上面的锁。见得多了,我知道了钥匙在何处,也知道了哪把钥匙开哪把锁。有一天,家里只有我,我拿出钥匙,开了大板柜,拿出小匣子,开了锁,拿了其中的一张钱,也不知道是多少。虽然有了钱,可卖甜瓜的不来,我无处可花,便装在身上。过了几天,竟不翼而飞,再也找不到了。父母发现丢了钱,把我和哥哥叫去,严词询问。我怕挨打,一口咬定:“我没有拿!”父亲以为我小,没有偷钱的本事,便放我离开。我得了赦,撒腿跑走。哥哥被留下了,他是重点怀疑对象。我不知道父亲打他了没有,反正不管怎么问,也不会有结果。钱是我偷的,可我不敢承认,这就连累了哥哥,让他受了怀疑、审问。我想,父亲肯定是再三逼问,说不定还打了哥哥。长大后,我曾经不止一次地想向父母坦白,想对哥哥说明此事,以求得他的原谅。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心里说:“以后再说吧,这实在张不开嘴。”然而,哥哥突然走了,我再也没有说明的机会,只能一辈子愧疚了。哥哥,真是对不起你!

20年的时光一晃而过,我不知道,你在那边过得好不好。我想告诉你,我们都很好。父母年逾八旬,都结结实实的,我们会好好地照顾他们,让他们安度晚年。你的两个女儿早已成家,都有幸福的家庭,你就放心吧。写出那件事,我心中的愧疚似乎轻了一些。哥哥,你原谅弟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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