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汉卖菜

李老汉到城里打工快三十年了，什么样的脏话儿、累活儿都干过。就是凭着他打工，供给小子和闺女上了大学，读了研究生。如今，六十多了，他终于答应孩子们的请求，回老家和老伴儿做伴儿了。村里人问他，他笑哈哈地说：“俺也退休了。”

他闲不住，总想着干点儿事，挣点钱。儿子买房、结婚，都要花钱呢。儿子再三说不用他操心，可他哪能呢？添不了斤添个两嘛，要不，心里不安稳。思来想去，他决定种菜，带到县城卖。离县城不到二十里，挺方便的。他和老伴儿说了想法，老伴儿高兴地说：“咱们多挣点钱，帮帮孩子们。”

秋天，李老汉种了两畦过冬小葱。春天，他给小葱盖了塑料布，别人家的小葱还不到半尺高时，他家的就已经快二尺高了。李老汉两口子把小葱捆成一把一把的，边捆边装到电动三轮车上。

李老汉到了菜市场，找了一块空闲地，停好三轮车。他先在菜市场转了一下，见别人家的小葱不如他家的捆儿大，卖三块钱一捆。他心里有了数儿，回到三轮车旁，举起一捆小葱，高声吆喝起来：“自个儿种的小葱，又新鲜又嫩，两捆5块钱，快来买哟！”

人们看着他手里的葱，纷纷围过来，抢着购买。有人问他：“有二维码没有？”他说：“没有。”人家又说：“我没带现金，就在旁边小区住，先把葱拿回去，一会儿给你送钱，行不行？”李老汉即刻回答：“行！今个儿送也行，明个儿送也行，我明个儿还在这儿卖。”他这么一说，好多人拿了小葱，说：“明天给你送，我还急着上班呢。”他边收钱边喊：“行！行！”

车上的小葱很快卖完了。旁边一个卖菜的问他：“你知道有多少人没给你钱吗？”李老汉楞了一下，说：“不知道啊。”那人又问：“你就这么相信人？你就不怕拿了葱不给钱？”李老汉哈哈一笑：“哪会呢？几块钱的事儿，不值得昧这良心。”那人“哼”了一声，说：“那你等着送钱吧！”另一个卖菜的嘲笑他：“有你这么傻的吗？这年月，什么样的人没有？你上上当就知道了。”

正说着，一个老年妇女过来送钱：“给你这5块钱。”李老汉接过来，举起钱，朝那两个卖菜的说：“看，这不是送钱来了。”一个卖菜的说：“别高兴得太早。老年人会送，别人可不会送。你等着吧！”李老汉又等了一阵子，不见有人来送，便开上三轮车走了。他听见有人嘲笑他：“真有这样的傻子！”

回到家，他对老婆说了二维码的事，老婆是个火爆脾气，骂起来：“你就是一个傻子！宁可不卖，你也别让他们拿走啊！谁嫌钱扎手呢？给你送钱，你做梦吧！咱乡下人实诚，城里人，谁也不实诚！你说说，有你这样的傻蛋吗？”

李老汉脾气倔，见他这么嚷嚷，来了气：“我就是傻蛋！城里人也有实诚的，乡下人也有不实诚的。我在城里打工那么多年，见的实诚人多了，都是城里的。他们要是不给我送钱，我就自当献爱心了，谁也管不着！”

老伴儿嚷劲儿更大：“什么献爱心？说不定看见城里女人长得好看，白送人家小葱了！你就是老不正经，见了城里女人……！”

她正嚷着，见邻居刘大妈进了门，便住了口。她气呼呼地对刘大妈说了李老汉卖菜的事，刘大妈也说：“人家不会送钱，自当丢了吧。破财消灾呢，想开点儿。”随后，她又说：“城里人就是不实诚，有的人偷，有的人骗，你让人家把菜拿走了，谁还送钱呢？”

李老汉心烦，到屋里去了。他安慰自己：“权当献了爱心。自个儿种的小葱，又不值几个钱。”

第二天，老伴儿还生着气，不跟他捆小葱了。李老汉一个人捆，一个人装，又弄了一车。他刚到菜市场，就有人送钱来，前后十几个人来送。他笑哈哈地说：“不着急嘛，不着急嘛。”有人笑着说：“你这么实诚的人，真是少见！以后，让孩子们给你弄个二维码吧，方便。”他笑哈哈地说：“就是哩，就是哩。”

他又吆喝起来：“自个儿种的小葱，又新鲜又嫩。两捆5块钱，快来买哟！”随后，他又喊：“俺没有二维码，谁要是没有现金，先把小葱拿走，明个儿，俺还在这卖，你把钱送来就行了。”一车小葱，很快便卖完了。

回到家，他对老伴儿说了人们送钱的事，又说：“城里人也实诚呢。往后，你可不要那么说城里人了。”

老伴儿感叹起来：“我还真是没有想到，他们会送钱呢。昨个儿，我不该那么嚷嚷你。”

李老汉笑道：“嚷嚷几句怕啥了？那些年在城里打工，我还想你的嚷嚷哩！真的，做梦也想呢！想你的嚷嚷，想你的身子。有天黑呀，就是因为想你，半宿没睡着。”

老伴儿脸一红：“没个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