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学读书时,宋老师和马老师都教我们中国现代文学,此课开了一年,前者教前半年,后者教后半年。上着课时,同学们喜欢马老师,不喜欢宋老师,升大二后,大家醒悟了,都说宋老师好,实在,跟着他能学到东西,说马老师不好,滑头,支用学生,跟着他学不到东西。
宋老师,五十多岁,高大魁梧,四方脸,大眼睛,留着灰白的长发,往讲台时一站,像一座铁塔。他讲鲁迅、郭沫若的成就,讲到动情处,竟然没有了表达敬佩之情的语言,提高声音说:“这个,这个,那——家伙!”似乎,一个“家伙”,将钦佩之情表达得淋漓尽致。到了课下,同学们学着他的语调,说:“这个,这个,那——家伙!”
他上课,常常介绍现代文学研究领域最新的知识。那时,现代文学专家王富仁的接受美学正盛行,他在课堂介绍了接受美学,这让我们大开眼界。除了讲课本上的内容外,他更多地介绍课外的东西,常常让我们记好多好多的笔记,一节课下来,要记十几页,写得大家手腕子疼。要是你请假误了的他的课,那你可就倒霉了,要补好长时间的笔记。他上课没有废话,就是一个劲儿地让你做笔记。半年下来,本子用了好几个,都写得满满当当。上他的课,一个字便可概括:累!我们对他颇有怨言,说他的课死板,没意思。
马老师,也是五十多岁,中等个儿,胖乎乎的,说话慢悠悠,似乎没有着急的时候。他上课,常常说些课外的话,一说便刹不住车,等他书归正传,半个小时过去了。介绍作家,常把作家的轶事作为重点。一次,他讲某部长篇小说,介绍作者时,津津有味地讲了他的风流韵事:这个作家坐火车到某地去,看到邻座儿的一位姑娘正看一本小说,恰好就是他写的那部。他对姑娘说,自己就是这本小说的作者。姑娘喜欢写作,对作家格外崇敬,一听说对方是那部小说的作者,便激动万分地说自己喜欢那本小说,喜欢书中的那个那个人物。姑娘说她喜欢写作,想让作家指点自己。作家满口答应,还说:“保证你发表小说。”作家和姑娘谈了一阵子小说和写作,又转了话题:说姑娘大眼睛,双眼皮,如何如何地好看。后来,姑娘竟然跟着作家下了火车,到旅馆开了房间。马老师说得有趣,同学们听得入迷,半节课过去了。
一次,他在课堂上讲道:“有同学问我,专科生能不能当作家?我的观点说,本科生,一百个也不一定出一个作家,专科生,一千个也不一定出一个作家。”我不知道,他这话的根据是什么。当时,我想站起来问他:“鲁迅是什么生?郭沫若是什么生?高尔基是什么生?高玉宝是什么生?”但我不好意思,没有问。我总觉得,他有点信口开河,离题太远了!讲这,对同学们的学习有什么用呢?
马老师上课,照本宣科说说课本上的内容,很少让大家 记笔记,上他的课,轻轻松松,舒舒服服,大家很高兴。要是请假误了他的课,也不用补什么笔记。
转眼,一年的现代文学课结束了,我们升了大二,开始学习中国当代文学。大家翻阅大一时的现代文学笔记,宋老师讲的内容,五个本子,满满当当;马老师讲的内容,一个本子,也没有用完。大家这才醒悟:马老师把大家支用了,跟着他没有学到东西。大家深深地感激宋老师,说:“跟着宋老师,学了好多好多东西!”
后来才知道,马老师一心迷着写小说,对上课的事不大用心。有人讲,老师的活儿,是良心活儿,用劲儿不用劲儿,自己知道,学生慢慢地也就知道了,是哄不了的。这话说得在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