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秋文毕业于某名牌大学,又在一所重点中学任教,多年送高三毕业班,得过多种荣誉。一个教师该得到的,他统统得到了,如今,他光荣退休。照理,他应该高高兴兴的,可他偏偏不高兴,总有一个想法折磨他:“要是当年去创业,那该多么好!”
那年,国家允许办私立学校,他的同学尤刚找他说:“咱们去创办一所初中吧,自己给自己干,不给别人打工了。老在体制内,饿不死,撑不着,不管到什么时候,就是一个穷。到头来,连套房子也买不起。再说,整天被那些不学无术的人呼来喝去,闹得我不舒服。我有好多想法,就是实现不了!我想自己说了算。”
董秋文和尤刚是大学四年的同学,又在同一个宿舍住了四年,彼此有极深的感情。董秋文属于那种安安稳稳的人,不愿意跑来跑去,只想着学习;而尤刚则和他相反,总是喜欢跑来跑去,喜欢张罗这张罗那,大学四年,当了三年学生会主席,干得风生水起,颇得好评。他俩一个好静,一个好动,性格截然相反,可关系极为密切。他见董秋文半晌不吭声,知道他犹豫不决,便使劲儿撺掇他:“和我一起干吧,你只管教你的数学,别的事,你不用操心。一开始会有困难,会有风险,也可能不如在国办中学挣得多,但只要干下去,总有一天,会比国办中学强,这是大势所趋。”
董秋文不想冒险,吞吞吐吐地说:“我还是不去吧。我觉得还是在国办中学好,安稳,不用冒险,不用操心,旱涝保丰收。”
尤刚哈哈一笑:“你就是前怕狼后怕虎,怪不得在大学里,大家给你起个‘总求稳’的外号呢。一味求稳,不敢冒险,是干不成大事的。”
董秋文慢吞吞地说:“我觉得眼下这样子就挺好,你找别人创业吧。”
见他执意如此,尤刚不再多说,起身离开。临走时又说:“我去冒冒险,什么时候没饭钱了,来找你。”
董秋文哈哈一笑:“那没的说,咱俩谁跟谁。”
尤刚找了一个大老板,让他出资,他又找了两个帮手,一个管教学,一个管后勤,一共四个合伙人。校名定为“世纪中学”。经过一番运作,校舍有了,教师有了,开始招生。先招了两个初一班,第二年招了四个初一班,第三年又招了四个初一班。那两个班参加中考时,一炮打响,一百人,有五十多位同学被重点高中录取,超过了三所国办中学的总和。
在全县教育工作会议上,教育局长表扬了世纪中学,又声色俱厉地批评了三所国办中学:“你们三所学校,占着最好的资源,有最好的学生,可你们三所学校加起来,也不如世纪中学考得多!这还像话吗?明年再这样,校长主动辞职!”
世纪中学的名声一下子传遍全县,家长们争着送孩子来。虽然到国办中学不交学费,可家长们宁可花钱,也要让孩子到世纪中学就读。许多家长拿着各级头面人物的条子来找尤刚,他手里的条子有厚厚的一沓。四位合伙人商量好了对策,高分学生免除学费、住宿费,特别优秀的,不仅免除各种费用,还给奖学金。分数线以上的学生,正常收费,分数线以下的,除正常收费外,还按分数收取借读费。分数太低的学生,给多少钱也不收,不管他有什么样的关系。学校一下子招了十个班,光借读费就收了几百万。老师的工资提高了,奖金也提高了,加班也有了加班费,而且很高。
在最初的两年,尤刚确实过了一段苦日子,工资远远不如董秋文多。有一段时间,因资金不到位,还拖欠了几个月工资。实在没法时,尤刚还找董秋文借过钱。见尤刚如此,董秋文暗自高兴,为自己没有跟尤刚创业而庆幸。他想,还是在国办中学好,安稳,旱涝保丰收。一味冒险,光想着挣大钱,说不定闹得连饭也吃不上呢。
然而,不多久,他就觉得不如尤刚好了,尤刚的月工资比他高,仅仅年底分红,尤刚所得就是他一年工资的数倍。再后来,世纪中学又创办了小学,还和一所著名中学组成了教育集团,名气越来越大,收入越来越高,合伙人的分红越来越多。看看尤刚,想想自己,董秋文暗自懊悔:“要是当年和尤刚一起创业,那自己也是合伙人,也能年底分红。都怪自己贪图安稳,不敢冒险,怪不得同学们说自己‘总求稳’呢。要想干大事,就得敢冒险。可自己……”
转眼,他退休了,收入一下子降了好多,他更加懊悔。闲暇之时,那个想法总是冒出来:“要是当年……”
尤刚和他打招呼:“要是愿意,可以到世纪中学任教。”可他拒绝了:“船到码头车到站,该歇歇了。”他想离尤刚远一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