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为了啥（小小说）

那年，我接了一个高一班，班里有个学生叫马金龙，是个极为聪明的孩子。期中考试，他考了全年级第一，而且超出第二名八十多分。我热情地鼓励了他，对他抱有极大的希望。可他偏偏要退学，怎么劝也不听，这可真让我头疼！

“你为什么要退学呢？”我问。

他眨眨眼，咧嘴一笑：“不为什么，就是不想上了。”片刻，又说：“嫌上学受罪，我想舒舒服服地过。”

“那你爷爷同意吗？”我知道，他父母因车祸去世，家里只有祖孙俩了。

“爷爷同意。我想怎么着，爷爷都由着我——爷爷看我可亲呢！”他乐呵呵的，满脸幸福的样子。

“那你不上学干啥呢？你还这么小。”

“还没想好呢。”他低下头，似乎在想该干点儿啥。

我耐心地开导他：“你是个聪明孩子，好好读书，将来肯定考个好大学。以后，再考研究生，干一番事业。”

“那多累呀！再说，读书为了啥？干一番事业又为了啥？”他这问题远远不是他这年龄该想的。

我给他讲，读书学本事，这才能生存，干一番事业，为社会做贡献。我又讲，人生要有个理想，要去奋斗，不能光想着玩。

还未等我说完，他便极为得意地说道：“不用学本事，我也能生存了。”我正在纳闷儿，他又说：“老师，我对你说实话吧，我用不着奋斗了，我什么也不缺了。我爷爷早就告诉我，家里有11套房子，我和爷爷住一套，剩下的都出租着，光房租也花不完。”

我暗自惊异。以前，根本不知道他家里这情况，不知道他是个富三代。看来，他不想上学，不想吃苦受累，就是因为家中的房子太多了。接下来，不管我怎么开导，怎么挽留，他都听不进去了。

他退学了，怎么劝也没用。我不甘心，想去见见他爷爷，一块儿劝劝他，让他接着读书。殊不料，他爷爷比他还糊涂。

我见了他爷爷。七十多岁，中等个儿，胖胖的，圆头圆脑圆脸，说话大大咧咧的。闲聊几句后，他说起自个儿的经历：小时候没念几天书，长大后，在生产队劳动，日子过得苦苦巴巴的。改革开放后，凭着开矿山，发了大财，在县城买了11套住房，成了远近有名的有钱人。

听到我动员他孙子读书，他哈哈一笑，高门大嗓地说：“就他这么一棵独苗，他愿意干啥就干啥吧！我也劝过他，他不听，就由他吧！再说，有我给他打下的江山，他一辈子不用受罪了！”

我耐心地劝他：“家里条件再好，也得让孩子读书学本事啊，要不，坐吃山空……”

他哈哈一笑，打断我的话：“坐吃山空？怎么会呢？楼房出租着，月月有房租，那是长流水！就是坐着吃，也不会‘山空’！再说，读书为了啥？还不是为了有个好工作，多挣钱？他不用读书，钱也花不完！你看我，斗大的字，认不了三升，照样发大财！你上过大学，你挣了几套房？”

我知道多说无益，便告辞了。

数年后，有一次到县城。正走着，有人喊我，仔细一看，不认识啊。他见我发愣，赶紧自我介绍：“曹老师，我是马金龙他爷爷呀！”他一说，我想了起来。可眼下的他，老态龙钟，全无当年的精神了。问起马金龙的情况，他紧紧攥着我的手，极为悲痛地说起来。

原来，退学后，马金龙整日闲逛，无所事事。有人叫他赌博，便去了。一来二去，染上赌瘾。开始，爷爷还给他钱，后来，见他越赌越厉害，便不再给他钱，还劝他别再赌了。可马金龙根本不听，爷爷不给钱，便借高利贷赌，一年多的时间，输了一千多万。逼债的天天上门，还威胁：再不还钱，就要马金龙的命。爷爷没法，留了一套房子住，其余的全买了。就这，还欠着债呢。如今，马金龙跑到外地打工，连家也不敢回了。

马金龙的爷爷老泪纵横地说：“那年，没有听你的话，我后悔啊！我这老糊涂，是我害了金龙啊！我，我总以为，有那房租，他一辈子用不完，花不光，可谁知……”

我想安慰他，可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有想出合适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