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神

树神（组诗五首）

一、山杨

在三月的呼吸中，用脚趾拥抱

大地粗糙的历史，挣扎

深入时辰内部。眼睛触碰

土壤松动的脉搏。长度在发丝对风的逃逸中

将脸转向太阳的杨木椅子，刻度

被迷惑的影子测算，随云朵的钟声

转动脖颈并祈祷，默念从悸动到衰老

在生日，将环形的沉默

再向现实退后一步，那年轮

抽象成仅对茂盛承诺的赭色图腾

二、根鸟，或树的飞行史

角质的山岬，投入风声的谨慎

思考，（发出嗖嗖的问询声）柳树春色

的发丝里，喧嚷声作流线型游动

提前进入盛夏的羽毛，在树根旁

展开白昼的金属光泽

从玻璃流动到静止中，沉在黄昏

背部的弧度，如同瞪着双眼

仰望星空的飞行记忆，闪耀着孩童

目光的姿势。宁静，掺染着黑夜的启示

叶子抵住夜晚的下牙膛

树皮迈入麻雀的心跳深处

路灯冷静地审查入侵的普遍性

从树的根部，上升至月光在夜间飞行

孤寂的身影

三、树的制度

桃李湖张口怀疑湖畔

树根的忠诚。石碑

背过身去，不再用耳朵

观察飘动的争吵（锁住一个帝国

边缘的倚向）把纷争埋伏在

文明之后。与倒伏的青草相互嘀咕

庙堂之高

我于是在历史的风的指向中，寻找树的制度：

早春的制度。草地匍匐在水泥的指缝间，

倒悬在砖块的对话里

叶脉疯狂翕合的制度

风骚动的制度，毕加索无助的制度

眼睛的制度。在夜间捕捉对视，运算叶片

背叛面积的制度。沙漠的制度，

骆驼步行速度的制度。月光迷路的制度

是树影在沙堆上，金字塔

胡夫眼睛的制度，泪水沉默的制度

石头睡眠的制度，它圆滑的梦的制度

逃避植物抚摸，被心思覆盖的制度

逃避文明，并携带文字，用光合作用封禅的制度

升高至泰山与随风朝拜的制度，遗忘的制度

模糊身体方向，隐藏表情的制度

用背部承接飞翔以及用疟疾表示苍老的制度

当秋天走出站台时，你疲倦地凝视的制度

等待的制度

是呼吸中，你肤色的悸动

是你移动一步即死的制度

是你将头颅高傲垂吊在干涸的湖心的图层，

将自己对飞行的渴望化作波纹，

是在空气中、我眼前的制度

是我被你的沉重，篆录成风的唱片

在夜间随月光律动的制度

是我的灵魂在你的褶皱之外

发芽的制度

是树的制度

是你移动一步即死的制度

是我发绿，同时你扎根银河的制度

是树的制度。

四、树的坍塌

我用目光把这根树拔了出来，在寒霜中

放逐。泥土的鬃毛抓紧牧马人的胡须，

在深秋瞪裂呐喊声，风围观并鼓掌。

雷霆，埋伏在我心窝里倒计时

手持冷锋，横割夜空。寒霜洗脱战场

的迷惘。我手脚作舞动状，

口中含糊不清地为草原献唱

我用目光把这根树拔了出来

树皮不可置信地张口。霎那

用木头的舌头抵住上膛，遥思上次轰然崩溃

是城市之母的恩馈。干涸的泪，被时间冻在春夏

我把嘴角刺向你的运命

你这根树，却沉着到让石头颤抖

你用手指，狠狠攥住子民的绿色躯壳

让灵魂们在眼睛半阖的黄昏的注视下

驶向冰冷的土地。你坍塌的意象

是夜空的图腾

我用目光把你拔了出来

我把你移动一步即死的命运推向春的高潮

五、树神

于是我站在你的生殖前

计算你生命的条数

我波动你的逆来顺受

我穿着你，我穿着树叶子

把自己种在黄昏的臀部

小土丘撅起了嘴

我脱落你的季节

你潮湿我的铠甲

我的用来行走的句子

我守候你的四洞目光

就像月亮

尝试四种云朵的爱情

我躺着风和影子

我的影子在地里问候

你在故乡的粮食

和死去的生殖

于是我站起

严肃地伸展着手脚

并尝试抖动

我抬起东西方的膝盖

用沉重的呼吸

击溃重力

我眼睛射出血液一样

沸腾的火焰

是沉默的图腾

是树神蓝焰的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