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瓢城五年有余,对于苏北风土早已习惯,也在慢慢淡忘南方生活的日子,偶尔午夜梦回中神游武林,都是雾里看花,模糊不清,可也有三两件事在心里念叨。
在武林最苦的是雨,譬如在入秋之后,三天两头绵绵细雨雨,即便无雨的日子,屋里的地板,墙面都挂着水珠,加上陡降的气温,渗的骨子的寒,这样的坏天气从十一月份到来年的一月份一直断断续续,最是最难熬,哪怕全天屋里开着暖空调也无济于事,回到瓢城之后这样的秋冬之间的雨季反而很少,但是渗到脚踝里的寒气近几年来还是在隐隐作怪。但是在回忆中,要是忆起武林的好处来,这第一仍是雨,武林地处钱塘江边,水汽很足,暮春初夏,便会有雨季,宋人晏几道在词里说:
梅雨细,晓风微。倚楼人听欲沾衣。
他这里虽说是以倚楼人的视角在梅雨中远望盼归人,多了几分哀愁,但是同为宋人的苏轼在诗中说:“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这段是让人清奇的。而后元人曹明善的“春来南国花如绣,雨过西湖水似油。小瀛洲外小红楼,人病酒,料自下帘钩。”实在是妙哉,江南春景,花团锦簇,烟雨蒙蒙,所谓“乱花渐欲迷人眼,酒不醉人人自醉”这样的胡诌也是恰到好处。瓢城也有春雨,但是相对武林来说,春脖子短了些,在冬夏之间也会来两场雨,明明是三四月份的春雨,却还残留的凛冬的余寒,但又添了几分盛夏的气势凌人,少了几分夜阑卧芭蕉雨的舒缓,每年这么几天会想起“山水之间,小桥行舟”的武林来。
作为京杭大运河之节点,武林的城里是每条街几乎都有一条小河相伴,所以步行三五百步,便会有桥,无论六七级的高桥还是三两级的低桥,桥下都可以同行船只。在武林几年里有一件遗憾的事情,就是未曾坐过一次船在城中穿行一番。听友人说,从我们住处不远处的拱宸桥东有一处水上交通巴士的码头,水上巴士其实是一艘画舫,游人此处上船,途径信义坊,再到武林门,下船便是西湖美景,将旧武林盛况一览无余,若是赶巧遇上小雨,更是平添三分朦胧一分醒的痴迷。绿水蓝天,行舟城中,凭栏听雨,沿岸行人纷纷,商铺林立,说不得会见到丁香一样的女子,唐人韦庄曾在词中描绘;
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此词此景想必也不过如此罢了,所谓“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实在是道尽了此刻的心境。瓢城的乡下虽然也有很多河道,可是都在田野之间纵横,多用于农田灌溉和粮食运输,尤记儿时也曾跟着祖父祖母坐着船从乡下到城里卖粮食,粮管所码头的人声鼎沸,船只云集,商贩摊位前讨价还价的嘈杂声,相比武林的码头秀气多了一股子生活的厚重。
武林的夜景是回忆中无法绕去的,住拱墅的七古登时,晚上无事之时最常做的事情就是约上好友从拱宸桥下,沿着京杭大运河一路散步,两岸仿古商铺在灯笼和夜色的笼罩下,仿佛回到了南宋古风,步行至大兕路时,开始热闹了起来,那处有一条网红餐饮街,街上青年男女,三两成群,街的尽头是一座古寺——香积寺,在五光十色的灯光下,寺前的佛塔和佛像少了平日的慈眉善目,多几分狰狞狡黠,寺里前三院后三院,白天里也曾去过,大雄宝殿、地藏殿、观音殿、客僧房等也是应有尽有。
此外,夜里九点以后从七古登骑行去西湖边,也不失为一件乐事,从沈半路出发,一路旧城沧桑,途径大关路开始新貌初现,大型商业综合体陆陆续续沿岸登场,再到教工路上,老牌的几所高校和旁边的小吃街依然是热闹非凡,骑行至黄龙路时西湖的已经是依稀可见了,抬眼,远处雷峰塔上的灯火还是通明,若是夏日里,可能湖中的荷香早已传来。此刻,我和友人便会停好车,从苏堤开始环着西湖慢跑,让夜间的风和西湖的水冲在脸上,一路上也会碰到零零星星的跑友。而今,回瓢城以后我也丧失了夜跑的兴趣,甚至因为身体缘故,连跑步也少了。
自新冠疫情之后,蜗居瓢城三年有余,不曾一游浙水,借唐人白居易一词:
江南忆,最忆是杭州;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
何日更重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