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封的老秤

每次回到老屋看到墙上那杆秤，就会让我忆起一则幽默故事，以及发生在父亲身上的与这杆秤有关的事。

幽默故事的大意是这样的：某考生在考数学时因做了一道“半斤等于八两”的题被数学老师狠狠训了一顿，而在第二天写作文时用“半斤五两”的词又被语文老师骂了一通。他被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于是向教导主任诉苦。教导主任听完后哈哈大笑：“你的错误在于错用了老秤和新秤，老秤是16两为1斤，这种秤目前已经很少，但在民间还普遍使用。新秤是10两为1斤。如何正确使用这两种秤呢？记任：做数学时用新秤，写作文时仍然用老秤！”学生感慨道：“哦,原来如此！”

有次回老家看父母，我把看到的这则幽默故事讲给父亲听，他并没笑，只是陷入了沉思。

我知道，他是在忆及那件与那杆秤有关的事了。

事情发生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初的一个冬日，父亲高高兴兴的拿起爷爷传下来的老秤，挑着一担新鲜蔬菜到城里的茶亭街集贸市场去卖，为我们凑学费。

一个穿着体面的城里人要买3市斤白菜，父亲就用带去的老秤称了两斤。买菜人随便瞟了一眼秤，就说我父亲短斤少两，少了他一斤白菜。

于是，不分青红皂白，抢了父亲手中的秤，并大声叫来不远处的市场管理员，要求严肃处罚。

在那个非常的年代，短斤少两确实是一件不小的事。

市管员听了买菜人的一面之词，火冒三丈冲过来行使处罚之责，根本就不听我父亲的解释。

只见市管员从买菜人手上夺过秤，看也不看，两手迅速操起秤杆两端，朝大腿上用力一按，“咔嚓”，一支传了四代人的老秤折为两段，并随意丢在地上。然后，把我父亲面前的那担菜拖到自己面前，就算是没收了。

市管员还仰起头，对着我父亲狠狠地说：“乡巴佬，看你还少不少秤！......”。

父亲看着被折坏的秤杆，肺都气炸了，真想冲过去给他几个耳光，但他忍住了。只是把坏秤捡了起来，并跟他解释。

其实，父亲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虽读书不多，但是在传统文化的染缸里长大的，胆小、怕事、讲信用，怎么会短斤少两呢？

父亲耐心跟他解释道：人在做，天在看。做人要讲信用。我拿这杆老杆秤在这卖菜二十多年了，从没少给过。我不但没少他的秤，按新秤还多给了他2两。因为老秤1斤等于16两，两斤就是3.2市斤。你要不信，可以把他手上的菜给旁边的卖主过下秤。

市管员这时才觉得我父亲说得有理，把眼睛朝那买菜的人一瞪：过秤啦，望着我干吗？

果不其然，多了2两。

于是，市管员朝买菜人发脾气道：你自己没搞清砣，在这瞎吵什么？以为我们冇事做啊！不晓得这里多的是老秤啦，真是！”然后他转背背着手就走了。

随后，买菜人对着我父亲说了声“对不起！”也转背走了。

最后，事情虽搞清楚了，但秤还是被白白折坏了。

因没钱修秤，很长时间，父亲每次去卖菜都是共用三伯的老秤。

后来凑齐了钱，父亲才找秤匠，要求按10 颗金星的新秤的标准把秤杆修复、调准秤砣，避免遭遇同样的不利事件。

一支烟的工夫，父亲才抬起头说：我那时也想新买杆秤，穷啰。想改秤，又念旧，舍不得，你爷爷说“几千年的规矩，改不得”，再者改也要钱啰。

打小，爷爷就告诉我们，老秤的秤杆上，每斤镶有16颗金星，一颗金星代表1两。

至于16颗金星的存在是有说法的。

据说这秤上的16颗金星，既为衡量物重，又为度量人心。这也是做秤的老规矩。

传说我们的祖先观察到北斗七星、南斗六星，再加上旁边的福、禄、寿三星，正好是十六星。北斗七星主亡、南斗六星主生，福、禄、寿三星分别主一个人一生的福、禄和寿。

秤星即天星，天星盯秤星。秤上的文化蕴含“人在做，天在看”之俗谚。

爷爷告诫人们，无论做人还是经商，都要诚实守信。

若买卖不公，少一两则折福、少二两则损禄、少三两则减寿。

父亲健在时，也告诫我们：为人处事要厚道，要讲信用，不要贪小便宜，不要偷奸耍滑。

虽然老秤的标准在解放初就已成为历史，但民间一直在沿用，现在的农村还有用老秤的。

人以诚立身，国以诚立心。诚实守信是社会文明的试金石、国家实力的软标尺，是社会不可或缺的价值取向和运行规则。它作为一种价值理念是社会进步珍贵的精神财富。

如今，父亲用过的这杆秤仍挂在老屋的灰墙上，在历史的封尘里，默默回望自己的前世今生，似乎也希望离开老屋，在外打拼的我们，记住乡愁，怀念家乡，传承家乡的光荣传统。

每次回老屋见到这杆秤，我就会有一种感触：它不仅仅是一杆秤，它是一个时代的文化符号，凝结着先人的智慧，应该永远留在历史的长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