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月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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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关近，腊味香。山村的年味越来越浓了。
被公司无薪待岗，今天陪老伴到姐姐家，却又一次收获了儿时农家腊味的滋美。
姐姐家住新市渡镇管辖的一个山村里。我们坐从益阳到灰山港的班车，在穿过新市渡镇里把路远的地方后，在一个叫王家湾的公路旁下了车，再步行近一小时，就能到姐姐家了。
沿村村通的公路或田垅路步行，山村里人烟稀少，山道弯弯，山清水秀，鸡吠之声相闻。
一路冬日暖阳，只见山村的家家户户，那些悬挂在农家院落竹杆上的，一串串已经熏制好，或正待熏制的腊味，以及那些正在用土法熏烤的腊味，飘溢出一种混合着柴火味、肉味以及岁月的独特香味。
这种美味，在山村的域度里一缕缕的，在空气中游走、扩散，渐渐变成一种特殊的醇香，从这家到那家，从这个村到那个村，这诱人的香味总能将我的馋虫逗引出来。
《易经》有云：“于阳而炀于火，曰腊味。”可见，腊味在我国饮食文化中具有悠久的历史和文化传承。
在姐姐家，岁岁年年都要熏制不少腊味。除自己留一部分外，大部分都是为我们子妹准备的。今年也不例外。
走近姐姐家的农家小院，小院旁被收割了稻谷的田里，鸡鸭鹅们悠闲地散着步，唱着自娱自乐的歌。禾场上，一只近一人高的铁桶上，飘出袅袅的饮烟，周围的空气里，腊味的醇香兴高采烈朝我们扑将过来。院里拴着的小白狗的尾巴快速地摇着，还迅速地转着圈圈，欢迎远道而来的我们。
我稍微扫描了一下场院，今年姐姐家加工腊制品的品种可真不少。猪身上的腊味就有用五花肉熏制的上等腊猪肉，有腊排骨、腊猪舌、腊猪心、腊猪耳、腊猪尾、腊猪蹄、腊猪脑壳，腊猪肠，还有腊鱼、腊鸡、腊鸭、腊鹅、腊羊肉等。
姐姐告诉我们，这些腊味都是自己饲养的动物加工的，它们生前吃的原料都是自家原生态的，没有吃过任何饲料和添加剂。而加工腊味仍是用老班子传下来的土办法。
在如今的时代，能吃到这种原生态的“纯”，着实是太难能可贵了。
我们都喜欢吃姐姐家加工的腊味。它经三伏而不变质，历爨烟而留余香，瘦不塞牙、肥而不腻。我们在家里，将腊味搭配蔬菜、干菜、坛子菜，做面汤等都可成上好的美味。腊猪肉真的很神奇，炒辣椒可使其不辣，炒苦瓜可使其不苦，炒笋子可使其不涩，炒胡萝卜可使其不甜不腻......不管采取爆炒细焖，还是清蒸慢炖等多种烹调方法总相宜，皆可成佳肴。
姐姐家熏腊味的柴火，一般用秕谷子、松柏枝和茶籽壳混合熏烤，这样，腊味就具有深层次的，来自大自然的独有的纯香。
中午，在姐姐家吃饭。餐桌上，除了蔬菜，全是腊味，清蒸腊猪肉、红辣椒炒腊肠、豆豉蒸腊鱼，蒜苔炒腊猪耳。
一碗被切成方形的薄片腊猪肉总是那么出彩，晶莹剔透、深红凝白。王迈《腊肉》诗云：“霜蹄削玉慰馋涎，却退腥劳不敢前。”不过，杨万里所写的“箱刀切下黄水精，玉斧削出红松明”只有14字真正写出了腊肉的神韵。
未及举箸，我们的心就已经融化在这色香诱人的腊味里了，令人食欲大增。夹一片腊肉送入口中，轻轻咀嚼，松软适度，肉质鲜美，香味浓郁，软糯细腻，熟悉的儿时的年味便在味蕾间氤氲开来。
记得童年在乡下，每到腊月间，家里总会杀一头肥肥的年猪，父母让我们美美地吃上一顿饱的新鲜猪肉。然后，父母除了把部分猪肉卖钱供我们上学，还会留下部分新鲜肉、猪内脏和猪脑壳、猪耳朵加工成腊味，满足我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加工好的腊味就挂在厨房灶额子上方的钩子上。每天烧柴做饭，就会让肉熏着。到了除夕团圆席上，香醇的腊肉从来都不会缺席。以至于我现在对儿时关于年味的记忆中，仍保留那种情怀。
恢复高考制度后，我们四子妹相继离开农村求学深造，然后在城里就业。此后，每次回家过春节，父母总不会忘记在餐桌上摆一碗馋出我们口水的腊味来。过完春节返城时，父母总不会忘记在我们的行囊里塞进几块包装好的腊味，随父母的再三嘱咐一起带进城里。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那时，每每吃着父母为我们带回城里的腊味，工作了一天的疲惫顿时就烟消云散；每每吃着父母为我们带回城的腊味，望着窗外院子里树枝上的蓓蕾，似看到了新生活的希望；每每吃着父母为我们带回城的腊味，记忆里的故乡就会在眼前重现，成为一种无以言喻的乡愁，一种难以表达的爱，一种浓厚的情感，一种对故土和亲人浓浓的思念和依恋。
后来，父母老了，在我们的极力劝阻下，父母才极不情愿地放弃了为我们加工腊味的行动。无约定俗成，加工农家腊味的历史接力棒就落到了姐姐的手中。
时过境迁，腊味早已从遥远的乡村走进了城市的大小餐厅和超市。但人真是奇怪的动物，在城市的餐桌上，我很少吃腊味，我也从不在超市买腊味回家加工。在我的潜意识里，除了找不到乡下腊味那种熟稔的特别的味道带来的温暖和满足，还似乎找不到来自故乡的那种问候和牵绊。
如今，社会已进入数字经济时代，人民的生活水平日益提高，但腊味仍然是人们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佳肴。与其说腊味是新年里不可替代的美味，不如说它是故乡的烟火味。
《舌尖上的中国》说：“这是盐的味道，山的味道，风的味道，阳光的味道，也是时间的味道，人情的味道。这些味道，才下舌尖，又上心间，让我们几乎分不清哪一个是滋味，哪一种是情怀。”
心若在，美味便在。回味着腊味的余香，就没有回不去的故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