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到的柚子

“张大姐，你从美国回来了啊！”晚六点，杨春艳在微信里说。

“是啊，昨天下午回的！”张大妈想，她消息挺灵通的。

“疫情这么紧，你女儿在纽约工作还好吧！”

“还行呢，谢谢你的关心啊！”

“我们几个老同事老邻居想特意来看你，有空吗？”

“有的，有的，欢迎你们，我到小区广场等你们！”

张大妈一边等一边想，真是岁月不饶人啦！下岗已20年，搬出厂职工宿舍区已10年，退休一晃5年。

好几年没到厂宿舍区去了，不知那些同事们过得怎么样，自己在小区栽种了28年的柚子树是否长得仍然茂盛？

说起张大妈种的柚子树，确实还发生了过一些故事。

以前，张大妈住在职工宿舍区无架空层的一楼，阳台外有一块由房子和围墙分割的三角地带。平时，总有不自觉的邻居把垃圾顺手丢在这里，常年月累成了垃圾堆。特别是到了夏天，苍蝇横飞，严重影响人居环境。

那时，张大妈刚怀孕，闻到垃圾味就想吐。于是就和老公商量，花了一些钱，把垃圾运走，用竹篱笆围起来，把这里改造成了小花园。张大妈特意在园里种了柚子树。因为“柚”和庇佑的“佑”同音，柚子即佑子，张大妈认为这有吉祥的含义，带着她对孩子衷心的祝福。

经过几年打理，花园成了小区一个亮丽的风景。张大妈的女儿也健康成长起来。

但天有不测风云。竹篱笆和花树总有人破坏，特别是有次一邻居肆无忌惮在花园旁烧垃圾，把竹篱笆烧了一大片，抽子树烤了个半死。张大妈的女儿看到这惨状后就大哭起来，好几天闷闷不乐，还病了。

于是，张大妈就和老公买来红砖、沙子和水泥，自己动手砌了一米来高的花格围档，避免花树再遭厄运。

好些年过去，花草长得越来越茂盛，果树终于开花结果了！

花草有梅花、茶花、兰花、杜鹃、菊花、月季、玉兰，果树有桃子、枇杷、梨子、柚子。到开花的时节，周边花香四溢，心旷神怡。到水果丰收的季节，硕果累累，倍感喜悦。特别是柚子树上柚子，有的害羞的躲藏在浓密的树叶里，有的调皮地探出小老袋，有的似一个个金色的皮球，有的似一个个鹅黄色的小西瓜，惹人喜爱。

在职工小区生活的那些年，果子成熟时，张大妈就把摘下来的果实分给邻居们，共享丰收的快乐。邻居们很羡慕，一块垃圾荒地被张大妈整出了丰硕的成果，认为张大妈是个会品味生活和热爱生活的人。

生活中难免有不和谐的插曲，人的十指不可能一扎齐。果实没成熟时，就有人乘机来采摘。

张大妈从国企下岗后的第一年，邻居刘湘莲的小孩来偷未熟透的柚子，不小心从围墙上摔下来，摔伤了腿，刘湘莲就到张大妈家来闹并威胁要赔医药费、营养费和护理费。张大妈两口子下岗后，生活本来就很艰难，那里有钱赔呢？就算赔也要讲个理才行。通情达理的邻居从中做工作，但做不通。没法，邻居就只好把派出所民警请来，才解决了纠纷。

张大妈从国企下岗后的第二年，小区围墙外的社区居民张小毛违章扩建房子，小区里的亲戚赵三元同意他把脚手架搭进来。他嫌张大妈种的柚子树妨碍了他施工，就要砍树。张大妈得信后，就发动小区明事理的邻居来阻止，张大妈被赵三元扇了一巴掌。此事闹腾得惊动了住建委和派出所，最终，柚子树终于幸存了下来，违建房也没得逞。

后来，张大妈两口子外出打工，生活慢慢好了起来，就搬住到了在市中心买的新房里，旧房出租了。从此，10年里，张大妈没机会亲自来摘过果实，也没机会尝尝自己的劳动果实了。只是她嘱咐过租户，在采摘果实后，尽量送一些给院子里的孤寡老人。

偶尔，张大妈还来小区转转。见自己原来砌的花园围挡已被破坏，红砖都不见了，见采摘果实过把不少树枝都折断了，心里有一丝遗憾。但欣慰的是，花树已绿树成荫，生机勃勃，已不再惧怕风和雨。特别是柚子树，枝繁叶密、冠如华盖，就心满意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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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秋风吹来，小区里金桂飘香，张大妈感到十分惬意。

张大妈刚听到手机铃响，抬头就看到杨春艳、刘湘莲、赵三元和租户小王这四对夫妻高高兴兴向她走来，心里有别样的情愫。

杨春艳抢先一步发话道：“张大姐，今天我们采摘了你种的柚子，特怀念过去的时光，特想你的，我们就带着柚子来看你来了......”

大家聊起曾经的过往，一会儿爽朗地笑着，一会儿偷偷抹眼泪，一会儿带着一丝愧疚......

生活本来就不全是美丽和绚烂的，总充满生机、静寂和喧嚣，如同山溪水一样。

人生的幸福和烦闷既属于别人，也属于自己。你站在桥上看风景时，桥下的人也在看你。

人生很重要的是，能将过往的精髓常常泛起，成为一种最亲近和深沉的感怀。

张大妈品尝着迟到了十年的柚子，心潮澎湃，浮想联翩。